第二十章 爸爸來宿舍(1 / 1)

嬌娘 龍冬 3774 字 15天前

我聽從嬌娘的意見,在兩個多星期以後給爸爸掛了個電話,並且在電話裡向他表示了歉意。電話那頭,我爸好像覺著這個電話來得很突然,一時還無法應對。他沉默著,最後問:“你最近忙吧?”我感覺爸爸的這句話裡包含了許多東西。我說:“還行。”他又靜了靜,說:“好吧。你什麼時候可以回來?”我沒有馬上回答他。他接著說:“這樣吧,你明天什麼時間在宿舍?我想去你那裡看看。”我說:“上午在。”“好的,那麼我在十點鐘到你那裡。”說完他就把電話放下了。第二天上午十點鐘,爸爸準時來我住的地方看我。自打從家裡搬出住到劇院宿舍,爸爸這是第二次來我這裡。爸爸敲門非常輕,那聲音裡好像夾帶著遲疑。我為他打開門,他進屋以後站著巡視,最後把目光落在桌麵攤開的書籍上。“你脫了大衣坐吧。”我說,“我給你倒水。”“不急,不急。”我爸拿起一本書,問,“西藏的東西你進行的怎樣了?”“剛修改完,已經交出去了,正在送審。”“好,好,我等著看。”“你還是脫了衣服坐吧。”我又說。“好的。”他脫去大衣。“外麵今天冷吧?”我問。“還好,不很冷。”他說。我忽然覺得今天爸爸的出現不同尋常。他顯得陌生、客氣、緊張。我給他遞上一杯茶,他卻伸出雙手接著,然後就捧在手裡一直吹氣,眉頭因為就近著茶杯的熱氣而緊鎖著。我半靠在**看他,問:“爸,你今天找我有事?”他如夢初醒的樣子從茶杯上抬起頭來,說:“噢,也沒什麼事情。”我等著他往下說什麼,可是他接著便打住了,然後慢慢把手中的茶杯放到書桌上,然後一隻手在桌麵撫摸灰塵,再用手指捏動感覺著灰塵的細小顆粒。時間一下子便顯出了漫長,仿佛空氣也凝固了一般。我簡直不知道應該如何來打破這樣可怕的寧靜。最後,我問:“爸,你有話要說是吧?”爸爸看我一眼,這是他進門後的第一次正眼看我。“那天,我不對。”他艱難地說。“沒什麼。”我說,“真的沒什麼。”“不是。”他說。“我想我應該能理解。”“對。”他似乎沒有聽見我的話,自顧著說下去,“還記得你小時候嗎?”“什麼?”因為他沒有繼續說,我隻好問。“你小時候有一次做夢?說你夢見了,夢見了姐姐。”他說到這裡,突然吐出一聲哭泣,趕緊從褲兜裡掏出一條手絹來堵住自己的嘴。我見父親這麼激動,一下子從**翻下來,走到他麵前安慰著,“爸,彆這樣,你先喝口水。”他擺擺手。 我站了站,重又坐回到**。片刻的沉默過後,他說:“那個夢,你還記得吧?”“記得。”我說,“那是一次午睡醒來的事情。”“你確實有個姐姐。”他又一次泣不成聲了,非常冤屈地說,“可是到現在,我都沒有見過她呀。”這時候,我也被他感染著,淚水不住地流下來。一刹那,我腦子裡都是嬌娘的影子。自己真想遠離這個抑鬱的場麵,立刻跑到嬌娘的身邊去,隻有她才能夠給我安慰。接下來,我爸所講的同我從阿媽那裡聽到的沒有多少差彆。關鍵是我知道我爸尋找他女兒的詳細經過,並且還知道了那個阿姨的姓名。八十年代初,我爸得到消息以後就開始了尋找女兒的計劃。要說線索還是有的。首先,那個女人被押送回杭州之前,因為跟我爸的婚姻,她的戶口和工作剛好往西藏辦理正式調動,所以涉及她後來的“平反”,是由杭州的公安和教育部門做出的。我爸到杭州以後,找到有關部門詢問情況,並且查看一些卷宗,這才清楚了當時的情況。那個女人的父母的確是畏罪自殺,但公安從她家中得到了一本她大學時期的日記。按照當時她個人的家庭背景,結合她日記裡一些今天看並不構成什麼問題的內容,她一下子便被定性為“反革命”,回到杭州就被關入監獄。在尚未判刑的時候,監獄裡的看管人員發現她已經有孕在身,於是對她還做了些特殊照顧。但她為了不使自己的孩子生下來,用過許多辦法折磨自己,甚至長時間絕食,直至監獄方麵提醒她絕食的行為就是以人民為敵的對抗行為,她才停止了自我折磨。很快,她便麵臨生產。據說她臨產的時候大出血,醫院裡的兩派夥同院外的兩派勢力正在激烈武鬥。她就在戰爭樣的危急時刻生下了一個女嬰。而她自己的生命在嬰兒剛剛降生下來就痛苦地結束了。我爸說,他也無法想象當時醫院裡亂到了一種什麼情形。他隻是在那家醫院裡聽說,當時著了大火,育嬰室裡還有幾個孤兒,許多醫生、護士和職工,還有外麵衝進來的群眾,都為避免這些嬰兒的混亂和傷害做了許多搶救工作。因為一些病理檔案的損壞和遺失,現在已經無法查證到那個女人在這家醫院的生產情況,唯有公安局的材料可以證明她就是在這家醫院裡因難產大出血死去的。爸爸說:“我前一次婚姻,現在想起真如夢境一樣。其實,我老早就和你阿媽商量過要不要告訴你,因為在西藏,我們兩個單位的人都知道這些往事,我們擔心你不定什麼時候從彆人那裡知道,會對你影響不好。這次你阿媽告訴你,她事先沒有跟我說過,所以我覺得有些突然。你阿媽是個非常善良的人。雖然我們之間不和諧,但當初如果沒有你阿媽的照顧,我也許早就完了。她曾經也非常關心我的女兒是否能找回來,她總是說那孩子真是太可憐了。”我聽著,說:“爸,我想過段時間到杭州去。”“你還要去?”“對,我去試試。”“沒有希望的。”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才發現爸爸整個人顯得那麼蒼老。“爸,我要去。”爸爸眼睛空洞無神地望著我點點頭。那天,我注意到他的表情始終都是懺悔的樣子。可是,我卻知道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的懺悔從何處來往何處去。他需要懺悔什麼?他應當對誰懺悔?他的痛苦隻有獨自深埋到心底,否則一旦釋放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仿佛對彆人做了一件殘忍的事情。嬌娘和我的關係出現著間歇的平淡,我們都覺得照這樣下去一定會因為無聊而最終導致無趣。我們開始從兩個人的小城堡裡走出來,有時會與雙方各自的好友一同聚會,但麻煩和不便也應運而生。這就等於是公開了我們的非正常關係,在朋友們中間所引起的看法也是各不相同。大多數人視而不見,無心管我們的閒事。也有的朋友完全出於好心,對她對我都有肯定和否定的勸說。所有這些,都使得我們之間原本就已經波瀾起伏的情感,更增添著動**不安。嬌娘和我商量,我們誰都不再參加對方朋友的聚會,我們要在一起便是兩個人。好像我們的關係注定了就是封閉的,見不得人的,永遠也不能生活在陽光下。這樣的情形,確實給我們帶來巨大的苦惱,因為我們兩人性格都有著共同的特點,那便是拒絕陰暗和隱藏。我們願意同大家分享自己的快樂,但現實又往往和人們的心願相互違背。記得那是聖誕節的第三天,嬌娘同我又見麵了。平安夜那天,我們並沒有在一起。嬌娘和她的兩個女友先到東交民巷的聖彌爾頓天主堂看彌撒。她們聽完了唱詩班的《平安夜》就從教堂裡出來,趕到一群朋友的酒會上去。那一夜,我在同她離得很近的一個朋友家裡飲酒狂歡。後來,嬌娘和我都醉倒在各自的聚會場所,以致我們見麵的時候,腦袋還因為前天晚上的醉酒和熬夜顯得有點沉重。我和嬌娘頭好幾天就約定在東四十條立交橋旁邊的“吳越人家”餐館見麵,吃過晚飯以後,再到保利劇院去看俄羅斯的芭蕾舞表演,朋友給的贈票。“吳越人家”是個淮揚菜館,我們除了喜歡川菜,再就是淮揚菜。我們選擇餐館吃飯,總是這兩種菜係輪換著來。其實,那天我們的見麵是非常愉快的。我先到了餐館喝茶等她。嬌娘準時到達。我們欣喜地相視半天,似乎許久沒有見麵的親人一般。嬌娘脫去外套坐下來之前,還走近了將我的頭按到她的小腹上。這個動作常常出現在我坐她站的情況下,我們用這樣的姿勢感受著對方的溫度,也得到自己的滿足。我等她坐下來,問她前天平安夜過得怎麼樣。她也問我。因為時間還早,我們先喝茶說話,然後才點了三四樣菜吃飯,並且喝下了一斤黃酒。我們愉快得幾乎決定不去看什麼演出了,乾脆慢慢吃,再喝些酒。我們想把這種輕鬆愉快的氣氛,像牆壁上掛著的江南水鄉小品油畫那樣嵌在框框裡固定住。可是情形急轉直下,我們借助著酒酣的談話,不知道怎麼忽然就變得非常不愉快。事情起因於我透露了那天自己的聚會上女友也在,後來我喝高了,居然是被女友送回去的。嬌娘如何都不相信我跟女友之間當時並沒有發生什麼,氣急敗壞地從包裡掏出兩張贈票,嚓嚓兩下便撕掉一張。後來,經過我再三地解釋,她才平靜下來,接著便陷入到我們時常處在的猶疑矛盾的狀況裡。“嘿,怎麼又是這個樣子?”我說。“什麼樣子?”嬌娘懶懶地問。“彆這樣,好嗎?”我說,“我想和你在一起。”“這樣說有用嗎?”“那你究竟要我怎樣?”“我沒有要你怎樣,是你要我。”“我愛你。”“彆這麼說。我不相信這樣的表達,也不相信愛。”她說。“我自己也並不相信。”“那你為什麼還要說?”“因為我隻會這麼說。”“我知道你的心思。”她說,“你又要把我當成你的姐姐。”“我就是覺得你是我家裡人的樣子。”“彆惡心了。你要是真這麼頑固地想,就成變態了。”“我不認為自己變態。”“變態的人哪有自認為變態的?”她說,“好了,我要去看演出了。”“那我呢?”“你該乾什麼就乾什麼吧。”她說著站起身穿衣服自顧自地往外走。我迅速付了賬跟出去,嬌娘已經往保利大廈那邊走遠了。她剛才掏出票來撕的時候,我注意到票的排號,於是遠遠地跟在她後麵,眼看著她進入劇場。我站在寒風中的劇院門口尋找出售退票的人。演出已經過了半天,我才買到一張退票進到劇場裡。領座員知道我原來的票丟失了,現在又買了張退票進來,於是等到節目的間隙,迅速把我帶到嬌娘的那一排。嬌娘正置身在黑暗中,她的眼睛呆呆地望著舞台,沒有注意到我在向她挪近。最後,當我在她旁邊那個空位上坐下的時候,她轉過眼睛看,先是驚訝,然後不出聲地笑了。“你跑不了。”我在她耳邊小聲說。“賴皮。”她小聲回應道,“快看吧,不說話。”在整個觀賞過程中,我和嬌娘的手都是攥在一起,我們相互感受著對方每一個手指上的細微動作,並且在那些動作裡體味著情感的熱烈、細膩和微妙。吃飯時候的怨氣便如此這般地消散了。成熟的嬌娘在另一麵也經常顯露出童話般清純的性情,甚至讓我在許多時間裡感受到的,卻是比她實際年齡要小得多的表現。自己也這麼想過,嬌娘給我的年輕印象中有沒有虛假成分?我的結論是否定的。她有著非常拘謹的本性,即便在大家聚會的熱鬨場合上,她永遠都是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喝酒觀望,從不會參與任何蹦蹦跳跳的活動。但她的安靜絕不至於影響彆人的歡樂情緒,她也會在一旁不過分顯露自己地起哄製造氣氛。她在許多方麵都還保持著一個女孩子的靦腆和羞澀,甚至在我們親熱的時候,我覺得她對不少行為都是好奇的生疏的,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她總是在外人麵前顯得開朗,動不動就會因為一點點事情而興奮,為人家的一句並不十分可笑的話而樂得死去活來。每到這種時候,我都要對她說:“行啦,差不多就行啦,有那麼好笑嗎?”“就是可笑,就是可笑。”她說,“你這個小孩兒,居然敢管我!”“不管行嘛。”我嚴肅地說,“看你的樣子,少見多怪的。”“你還講!”她搖晃著我的胳膊,說,“可是,我喜歡你嚴肅,喜歡被你管!你管我吧。”“當然要管,否則你像個瘋子。”“去你的!你才瘋!”她說,“你嚴肅起來特彆像我爸。”“還有什麼地方像你爸?”“你認真的時候就像我爸。”她說,“尤其你對我關心叮囑什麼的時候最像。”“好,我就是你爸,你是我女兒。”我說,“乖一點兒,媽媽就要回家了。”“惡心!”她又為這麼句話笑了。幾天以後,新年到了。嬌娘要在家裡帶孩子,我們便約好元旦的這些天兩人不見麵,也好給我個完整時間用於劇本的集中寫作。我問她,要是我想她了可怎麼辦?她讓我隨時都可以給她的手機掛電話。一天下午,我因為頭天夜裡通宵搞劇本提綱,午睡的時間就很長。自己正在被夢魘攪繞得掙紮著想要醒來的時候,房門輕輕地敲響了。我聽見一個小孩子細聲細調地在外麵說話。原來是嬌娘帶著她的兒子來看我。那小精靈樣的兒子叫了一聲“叔叔”,進到屋裡便不停地東張西望,似乎對一切都發生著濃厚興趣。“晚上我帶他去兒童劇場看演出,順路過來看看你。”嬌娘說,“我來之前猶豫半天,害怕打攪你的寫作。”“沒有打攪。要不是你們來,我睡得恐怕醒不過來了。不過,你看,我什麼準備也沒有,也沒有給孩子吃的東西,隻能喝水了。”“沒關係,我們坐一下就走,還要到王府井書店轉轉,給他買幾本圖畫書。”嬌娘說著從包裡拿出兩包餅乾和一大袋牛肉乾,“我就知道你這裡肯定什麼都沒有,這些是給你晚上餓了吃的。”“謝謝你。”我叫著她兒子的小名,“我認識你。”“你怎麼認識我?我就不認識你!”孩子伸出一根手指指著我。嬌娘製止著孩子,“沒禮貌,對彆人說話不能這麼指著人家,懂嗎?跟你說過多少次,怎麼就記不住。”“我就指!就指這個人!”孩子頂撞她。“就不允許你這麼指!”嬌娘突然發火了,“你再這樣一次,就要挨打了!”那孩子看看他媽媽,又猜疑地望望我,問:“他是誰?我們為什麼要來他家?他家真破!”嬌娘連續狠狠拍打了兩下孩子的屁股,“你今天是怎麼了,怎麼這樣不聽話!再不聽話媽媽就把你帶回家去,讓爸爸教訓你。”“爸爸不教訓我,爸爸教訓你!”孩子哭著,一副不甘示弱的樣子,“我爸爸把你轟出去!”我發現嬌娘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走,我們走吧。”嬌娘拉起孩子對我說,“我們走了。”後來我才知道,那些天嬌娘在家裡非常不愉快,她甚至都想要從家裡出走,跑到一個任何人都找不到她的地方去。這幾天,她的丈夫又是因為一點小事同她爭吵不休。他們雙方的忍耐都是驚人的,傳統的家庭觀念和生活的現實狀況最終還是要以情感的犧牲為代價。她說:“要忍,什麼我都必須忍。可是總有一天我就不再忍了!”嬌娘還說孩子特彆像他爸爸的精明,已經被他們溺愛壞了。她承認,帶孩子到我這裡來確實是不明智的。那孩子似乎什麼都已經懂了。其實平時還聽話,就是在我那裡有意胡鬨,他的很多東西都是從電視節目上學來的。真搞不明白我們的電視節目綜合起來,會給一個小孩子什麼樣的教育,照他們現在這樣的精明早熟,將來長大以後可怎麼了得。嬌娘說她兒子見了我就不聽話,而且隻見過一次便印象很深,他對嬌娘其他的異性朋友和同事都有近似的表現,他就像是他爸爸的一個小偵探,或者就是他媽媽的監管人員,時常防範著他媽媽會被彆的男人拐走。新年以後,劇本的提綱已經完成了,它包括詳細劇情、人物小傳、語言提示和結構形式安排,往下的寫作就要輕鬆容易多了。我要創作的是一出幽默輕鬆喜劇,其中有不少地方借鑒了中國傳統戲曲和相聲的手法,算是一次嘗試。今後的創作任務眉目清晰了,我便有了幾天時間能夠放鬆地跟嬌娘在一起。我們無非就是重複著日常生活,有時候一起回想我們共同的西藏遊曆。我們偶然還走到嬌娘任教的學校去轉一圈。其實,她的學校我曾經來過,也有朋友在這裡工作。所以,在校園裡走著的時候,我感到一點兒緊張,生怕見到熟人,生怕他們會從我們的眼神和舉動中發現什麼秘密,不管怎麼說那會對嬌娘不利。可是嬌娘並沒有什麼擔心,“管它呢!看見就看見了,看見才好!”她說著,還故意挽住我的胳膊。直到這時,我才真正地發覺嬌娘無所顧忌的熱情。“你真是個不同尋常的女人。”“當然。”她果斷地說,“我是誰!”“我雖然從小就在這座城市裡長大,可自己覺得還是不如你能適應都市生活。我在城市裡經常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慌。”“其實我也和你一樣。”她說,“另外還有一種孤獨感好像從我記事起一直到現在都伴隨著我,自己也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們似乎永遠也沒有歸宿,永遠渴望逃離。”“是的。人生真是太奇妙了。”她說,“好在我們還有自己的藝術。”“你說得對。我們還有著如同信仰一般的藝術。”“嘿,我還是覺得你像我姐。”“你怎麼又有這種想法了?”嬌娘說,“我看這都成了你一個症結了。”“說得對。”“你上次說要去杭州找她,打算什麼時候,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得等我的劇本完成以後。”“那會是什麼時候?”“怎麼也是春節以後的事情。”“好呀,那時候天氣也暖和些。”“乾脆,到時候你打前站先走,我隨後緊跟著去找你。”我說,“你就扮演她算了。”“去你的!我又不是你的人物!”她說,“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什麼想法?”“把我當成你的姐姐呀。”“你像。”我說,“也許你就是我戲劇中的人物。”“既然如此,我們一開始就不該那樣。”“如果不那樣,我們還會像今天這樣在一起嗎?我們會有這麼多的了解嗎?”我問。“這麼說你和我好,僅僅是你想把我當成你姐姐?”“開玩笑!開始可沒這種想法。”我說,“不過,我們在好的基礎上再增添一些彆的情感不是更好嗎?這就叫錦上添花。”“什麼意思?”“意思嘛,意思就是我們要好上加好,親上加親,我們既是情人又是姐弟。”我說,“反正我不相信男女之間永遠牢固的愛情,我得給咱們的關係再加上一把鎖,一把姐弟情誼的鎖,這樣才能牢固。”“你真是怪。哪裡來的這種想法。”她說,“不過,我好像明白你說的意思了,也許我們都是懼怕孤獨的人,我們都天性敏感、懷疑,為命運的不測憂心忡忡。”“我們追求完美和永恒。”我說,“我們是為想法而活著,並不過多地考慮現實和物質。”“本質裡你更是這樣,但我卻做不到。”她說,“好吧,我答應做你姐。”“我又不是真有這個意思。”“你看看,馬上你就變了。”她說,“到底你要什麼?”“我又覺得不對了。”“就是呀,世上哪有我們這樣的關係。”“看來我們之間的姐弟關係更不牢靠,還沒開始就已經土崩瓦解了。”我說。“矛盾吧?”“矛盾。”我說,“真是要命的矛盾。”“還是現實一點吧,該什麼就什麼。”“對。”我又說,“那如果你真是我姐呢?比如,當時她失蹤以後也不一定就在杭州,而是被領養到了上海?你想想,你父母為什麼那麼大年紀才生你?”“彆嚇人好不好。真那樣就糟了,我不管你,反正我隻好去死掉。”嬌娘說。“難道就連臆想都不成嗎?杭州和上海離得那麼近。”“彆惡心了。你行我不行,假如我和你一樣有了這種臆想,那也隻好死掉。”她說,“但臆想也要有起碼的根據,你姐姐是杭州人,我出生在上海。我可是有出生證明的,還有我父母保存下來的我的臍帶呢。你就彆做夢了。”“我不就是希望咱們成為親人嘛。”“親人當然好了。”她說,“如果我小時候能有你這麼個弟弟給我做伴,我也會感到幸福,因為我太寂寞了。”“你是不是已經能夠想象出我們小時候在一起的樣子了?”我問。“快彆開玩笑了,你這不是非要讓我產生臆想嗎?”她說,“也是啊,中國人口這麼多,不搞計劃生育肯定不行,可是每個有孩子的家庭都隻有一個孩子,他們的將來會不會也跟我們一樣?獨生子女的心理成長也應該作為一個課題來研究研究。”“你看,咱們一說就往深刻裡去了。我們總是習慣把過去、現在和將來放在一起來認識問題,可是真把這三者放在一起,就顯出了沉重。所以,就行動的意義和本質說,隻有現在,沒有過去和將來,否則一切都會變得虛無縹緲。”“好吧,你說我們現在乾點什麼?”她笑著問。“現在讓我親你。”“好,我讓你親。”她說。“讓我要你。”我說。“好,我讓你要。”“可是,我依然覺得孤獨。”我說。“我也一樣。”“整個人類都是孤獨的。”我說。“快點要我吧。”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