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熄火(1 / 1)

都說人一倒黴喝水都要塞牙。在火葬場上班也有幾年了,也遇見了不少的事情,也一直在這工作中不斷地尋找人生的意義,最後得出的總結就是,活著比什麼都好。當我把這個心得與卡卡他們說了之後,受到他們的一致鄙視,因為他們認為我說的這是廢話。人就兩個境界:一是生,一是死。所以認定我說的都是廢話。也罷,我可不是喬斯坦中隔點賈德,想不出所有的人生哲學來,對於一個燒屍工來說,能悟出這個結論已經很難得了。自從戀愛後,我變得有點悠哉遊哉,甚至可以說是吊兒郎當了。我飯後才去往火化間,七爺已經上班半個小時了,我殿後的理由是幫他女兒收拾碗筷。我進入火化間,裡麵已經停了四具神。七爺忙個不停,擺弄這個,擺弄那個。我穿好白大褂,戴上口罩,開始工作。平時異常安靜的火化間門外卻吵鬨得要命,我聽不過去,打開門就對那些死者家屬說:“讓逝者安息,請肅靜。”七爺看著我,我問他:“外麵怎麼了?他們不是在告彆廳嗎,跑到這邊來做什麼,還這麼多人?”七爺說:“唉,他們還不是為了神?他們幾家在一起吵。”“吵什麼?”我問。“還能有什麼?家產呀,多麼現實的社會。”七爺邊工作邊說。“那也不能來這裡吵呀。七爺,趕他們走。”“不在這裡吵那去哪裡吵呢?告彆廳現在輪到其他的死者家屬用了,他們要吵就吵吧。我們乾自己的活兒。”七爺說。我也無奈,順其自然吧,挽挽袖子重新投入工作。我把三具神一次性推入火化爐後就百無聊賴。火化一具屍體大約需要四十分鐘左右,其間我和七爺小眼瞪老眼。我站起身走到門口對那群吵鬨的死者家屬說:“一會兒,你們誰來取骨灰?”他們停下爭吵看了一下我,接著又若無其事地爭吵起來,無非就是爭吵些什麼“老爺子的那個房子是我的,那個資產是我的”之類。你們就爭吧,真不敬!和野蠻的人是無法講理的,就好像那次在南城那樣。“七爺,今天怎麼這麼多神呀?”我確實找不出話題來度過這四十分鐘。“生乃死之所依,死乃生之所兮。”七爺胡編亂造地說。“好你個七爺。唉,就是辛苦了曉淩了,這麼多活兒。”我才不想聽七爺的胡扯。七爺看了我一眼,可能是因為見我對他女兒如此在乎,有點激動,看我的眼神也由冰冷變成了溫熱。我一看七爺這樣看著我,還真有點害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啊!我之前被七爺無數次地懷疑過對他女兒不敬,一切都曆曆在目。“七爺,我,我和曉淩沒事兒。很正常,很正常。”我此地無銀三百兩般地說。 此時,突然隻見眼前一黑!跳閘了!“啊!”我大叫。“彆害怕,跳閘而已。”七爺起身。剛才還轟轟響的火化爐,也沒有了生氣,停火了!而外麵的家屬也一窩蜂地朝大門口擁出去,瞬間世界一下安靜下來。“七爺,怎麼會這樣?怎能跳閘了?”我問。“正常。”七爺回答。“我來這麼久都沒遇見過呀。這怎麼辦?”我問。“還能怎麼辦?再燒唄!”七爺說。好一會兒還是沒見來電,火化間的抽風機也停了,很快,整個房間都如處在一個火爐般。慢慢地,各種奇怪的氣味濃重起來,開始嗆鼻子了。我心說汪場長呀,升級設施呀,每年進賬不少,怎麼設備就不完善一下呢?“七爺,不行了,我要出去透透氣,那個,電工怎還不來呢?”我忍不住了,這樣待在裡麵不是辦法。七爺也受不了,拉著我就要往門口走去。在走廊和七爺吸了三根煙,電才姍姍來遲。看著滿地的煙蒂,我心想,不好意思,現在沒人給神上香,那我和七爺就給你們敬煙吧。等火化間裡的抽風機運行了一會兒之後,我們才進入。裡麵還躺著兩具神,我繞過他們,正要重新開啟火化爐。七爺一個吆喝:“停!”我條件反射地把伸出去的手收回來。“乾嗎?”我不解。“先彆開,這樣開的話,機器很容易壞。”七爺說。“哪有這麼容易就壞了呢?就算壞就壞吧,壞了叫汪財換新的就是了。”我說。“你懂什麼呀?國家財產哪有這樣損耗的?”喲,七爺還搬出了國家財產來了。“那,那怎辦?”我問。“保護機器是一回事,其實呢,最重要是對神的尊敬。你看,燒了一半,他們已經很受罪了,不能就這樣開呀。”七爺說。“那您老說該怎弄呢?”我很想叫七爺為老古董的。“必須要讓他們回光一下。”七爺說。“什麼?回光?”我大跳起來。“嗯。把門打開,拉出來見下空氣,再燒。”七爺說。我一聽,很想罵七爺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七爺,這,這兒沒其他人,咱就省略這個吧?最多我加多點油,讓他們少受罪。行不?”我想象著被燒一半的神的樣子,膽怯地說。“你是還沒活到我的年齡。沒其他人?還倆人躺在這裡看著呢。”七爺指著那兩具神。“七爺,你就饒了我吧。要不,你自己弄,我出去一下。”我說。七爺見我想溜,他哪肯啊?他盯著我,說:“你真是失職,我和曉淩說要你這樣的人有何用!”我的大爺,把撒手鐧都拿出來了!是,你女兒是我現在唯一的精神寄托。也罷,遇見你這樣的嶽父,遇上你這樣的合作夥伴,那我隻能上刀山下火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