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根本就不把所謂的三煞記在腦裡,和曉淩在約法三章後,簡單地進行著所謂的燒屍工的戀愛。日子還是這樣過著,儘管老娘催了好多次要我回去詳談,我就是把她的話當耳邊風。又變天了,每到換季的時候我們都特彆忙,無論是大力還是我和七爺。看著這麼多的骨灰從我的眼底下溜過,在這種得到戀而得不到愛的日子,我有點困擾,心裡憋得有點慌。我沒有再找阿坤一起出去減壓,那樣風流的日子不是我過的,而且還要擔驚受怕,沒什麼意思。我東想西想,覺得還是去開車散心好,雖然我的車齡比較短,但還是非常享受那呼嘯而過的快感。於是我和卡卡說:“卡先生,今天我不想工作了。”卡卡放下他的那本《金瓶梅》不解地看著我,道:“怎麼?想進爐子?”我一拍這孩子,罵道:“丫的,你敢進我就敢燒。”“喃生,怎麼?你今天很寂寞嗎?”卡卡問。“你才寂寞呢,否則怎麼看《金瓶梅》?”我道。“這你就不懂了,和你說,如果不是有曹雪芹,這《金瓶梅》可就是四大名著了。”卡卡晃晃那書說。“你就吹吧。你這也能知道,還有什麼不能知道的?”我說。“不是,你今天怎麼了?找曉淩去呀。她今天好像休息呀。”“不找。找不找還不是一樣,找了還不是在火葬場裡溜達,你覺得好浪漫嗎?”我說。“嗬嗬,那我就不奉陪了,我要研究《金瓶梅》。”卡卡說。“靠!研究你個屁!你今天忙啥?開車帶我出去玩。”我罵道。“你還想坐我的專車去玩啊?免了。哥我今天休息。”奶奶的,怎麼全世界都休息?我今天本來不休的,特地找了七爺,靠關係才休息了,結果大家都不陪我玩。正想著,電話響了,不是我的,是卡卡的。隻見卡卡很不情願地拿起電話,懶洋洋地說:“喂。”一番對話之後,等卡卡掛了電話,我問他:“卡卡,掛了?”卡卡說:“是,掛了。”然後惡狠狠地看著我,“你才掛了!不過真有人掛了。我要加班去出車。什麼日子嘛!研究一下文學都不給人家時間!”我輕輕地問:“去哪兒?”“南城!最討厭那條路了,老是堵車。”卡卡說。“咱,咱的車不是不怕堵嗎?有綠色通道,交警見了都讓路。”“走吧。”嗬嗬,這下不用寂寞了,跟你卡卡出去一下吧。我還想假裝推搪一下,這卡卡也不給麵子,一句“少裝”,拉扯著我就往他的專車跑去。出了火葬場之後,才發現這個季節不光火葬場熱鬨,外麵更熱鬨啊!什麼叫車水馬龍?什麼叫熙熙攘攘?我看這去南城的路,堪比北京二環啊! 一路擁堵,我們的車走得很慢,半個小時都沒走幾步路。我對卡卡說:“鳴笛啊!”“你真當這是警車?我這車沒笛。”卡卡說。“看來還是你不會開,讓賢吧,我來。”我說。“生哥,這是工作時間,你安分點可以不?”卡卡說。“那是你熊。真慢。”卡卡還真氣不得,一氣之下飛快地扭幾下方向盤就繞過了前麵幾部車。“慢!慢!”我急了,哪有把車當飛機開的?“坐穩了!你不是說慢嗎?”卡卡說。這孩子,你淡定點,心理素質好點可以不?被我這一說就飛上天,給你點顏色你就開染房?前麵車堵如牆,也不知道這個卡卡是怎麼跑過去的。隻見他幾個瀟灑的動作後,汽車已經在環城路上飛奔了!“你,你還真把自己當蘭博了?”我抓住把手,後怕地說。“蘭博?誰?名字還是代號?”卡卡邊開車邊問。“你沒看過好萊塢大片嗎?”我說。“看過一部。”卡卡說,“《第一滴血》。”我狂噴!什麼人啊!沒文化!好不容易,我們來到了南城的一個村子裡麵。“卡卡,進村了。就咱倆,怕不怕?”我問。“怕什麼?惡人村?”卡卡不解地問。“我聽說南城很多村子都是惡人蠻多的。”“看來你是看好萊塢看多了。”卡卡把車子駛進牌坊,“等一下有村乾部和家屬在的,我們直接去拉屍體就可以了。”看來是我想多了。越是往村裡走,人也越多了起來,並且都拿著鋤頭、扁擔、棍子啥的。“喲,這村的人可真勤快啊!比我們村的人勤快多了。這麼早就帶著家夥乾活兒去了。”我說。當來到死者的房子前,我以為會有震天動地的哭聲,卻發現沒有,隻見人頭攢動,拿著家夥的村民們聚在一個曬場上麵。南城的村子基本都城市化了的,據說政府征地的時候除了一次性給錢之外,還每年分紅給村民。這些村民都很有錢,過著富裕的日子。卡卡把車停到一邊,根本就沒有人理我們。我們的車可是大大地寫著“殯儀”倆字的啊!這車進村的時候,大力開車如飛,好比日本鬼子進村,可這南城的村民怎麼就這麼淡定呢?我見沒人理我們,那我們就隻有先找到死者家屬了。卡卡拿著公文包,下車後也不急著去把推車弄下來,也不把車鎖上。這車安全的地方不是因為它的刹車好,不是它撞不壞,而是不怕偷,你想,誰偷輛靈車去辟邪呀?我倆遂進入人群,卻發現人人都是義憤填膺的樣子。人群分成怒目相對的兩排,看來他們在對壘!唉,我們隻是來拉屍的,乾嗎要給我們這樣的臉色看?我跟著卡卡走,他比較有經驗,他見過的世麵多,一般情況下,我見過的死人,都是他先見過的。卡卡穿著白大褂,來到人群的中央。中國有楚河漢界,打架的時候也分這楚河與漢界,這分開的界線上躺著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屍體的腳露在外麵,還穿著個紅色的繡花鞋,一看就知道是女屍。有一個村長模樣的人站出來了,卡卡把手上的文件交給村長,然後指著屍體示意我:“乾活兒,抬到車上去。”我正欲彎腰幫忙抬屍體,殊不知,這時候旁邊跳出來一個大漢,吼著不讓我們抬。我不解地看著卡卡。那大漢叫喊:“不許抬走!不許抬走!”卡卡說:“文件齊全,接到通知怎麼不讓抬走?”村長這時候過來吆喝那大漢:“阿漢,讓彩虹安息吧,你就讓他們抬走吧。”大漢說:“抬什麼抬!問題解決了嗎?”“問題我們活人會處理好。讓他們抬走。”村長說。“你們這不是毀屍滅跡嗎?不行,村長你得等東村的村長過來,這個事情還沒了結,不能抬走。”大漢護住屍體。我和卡卡有點看不懂,怎麼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問題沒解決的?“村長,這是怎麼回事?”卡卡問,“我是來接屍的,有時間限製的呀。”村長看著我倆說:“還不是沒處理好彩虹的事情嘛。是這樣的,彩虹是我南村的人,嫁到了東村。由於英年早逝,戶口都還來不及遷過去,這不,現在在鬨這些事情。”“哦。這個按程序走不就得了嗎?況且,人都走了,戶口在哪裡還不是一樣?”卡卡說。“話是這麼說,可這還涉及今年年底分紅的事情。”村長說。“那兩邊家屬的意思是?”我問。“兩家打唄!”村長說。“那死了還怎麼遷戶口?”卡卡問。“不就是這個問題嗎?婆家說他家有關係,可以靠關係解決戶口。娘家不肯,非要留在自家。”“會分多少啊?用得著這樣折騰死人嗎?”我問。“同誌你就不懂了。這不,我們這兩村都在征收範圍內。凡是年內存在的戶籍,都有分紅,一人一百萬吧。”村長說。靠!富得流油啊!比在火葬場工作還有賺頭!這時候兩家親戚過來搶屍體了。大漢是婆家那邊的,拚命地拉扯著抬擔架不讓另一邊人搬抬,而娘家的人也嚷嚷。有句話說得好,人為鳥死,鳥為食亡。哦,應該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和卡卡手足無措,站在旁邊好像在看熱鬨。這也難怪,一百萬的分紅呀。誰家搶到屍體,用誰家的名義去火化也好,靠關係去補辦戶籍也好,或者是注銷戶籍也好,反正和我們也沒關係,我們隻是來拉屍的,所以我們的心情比較放鬆。突然,大漢掄起鋤頭,對著親家那邊的人使勁地砸去,而親家那邊的人也不甘示弱,拿起扁擔左擋右攔,一個回合下來,平分秋色,隻剩下兩邊的人氣喘籲籲,好一部武俠大片,真實格鬥!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這都是什麼人啊?野蠻人!大漢喘氣說:“我說大舅子,你就依了我吧,彩虹都嫁給我這幾個月了,理應就是我家的人,死也是我家的鬼。你們這樣不行。”大舅子說:“我們倆連襟,為什麼不讓我妹子安息?人都走了,你們還折騰什麼玩意兒?快快讓她入火為安。”“我老婆還不是回到你家死了的,鬼知道是不是你們下的毒手?”大漢說。完了,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是刑事案件了!“妹夫,你這是什麼話?我妹有絕症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知道還娶。我早就看穿了你的把戲,你想娶個南村媳婦,做個南村女婿,還不是知道南村的地征收在即?”大舅子回敬。“你這話就不對了。我賣豬肉遠近有名,家底富裕,要娶個本地老婆,還不是容易過殺豬!”大漢說。“哼!你娶個媳婦容易,可是娶個馬上要死的媳婦,你當真以為像庖丁解牛那樣順手嗎?”大舅子道。“得!無論如何,彩虹的屍體你不能讓火葬場的人拉走!要拉也應由我家叫人來拉。我叔是趙剛,他是村支書,你趕緊鬆手,讓我把彩虹帶回家。”大漢說。“趙剛又如何?你真以為他還能給死人入戶籍嗎?趙剛雖是村支書卻是賣豬肉出身的,再怎麼也是個豬肉佬!”大舅子說。大漢有點不服氣,一副凜然的態度,覺得民政局就是他那殺豬的叔開的,不屑地瞄著他連襟——大舅子。看熱鬨要講門道,人家死了人了,我們還在看熱鬨,真是過意不去,但是我們不能閉著眼睛不看啊。卡卡忍耐不住了,對村長說:“村長,不好意思,我的出車時間到了。要不我先把逝者帶回去,存進冰凍倉,以後要怎麼搞就怎麼搞吧。”村長也沒話說。卡卡就示意我,一起把屍體搬進車。我們抬屍的時候倒沒有人來攔我們,可是隻聽見哐哐幾聲,是我們的車發出的聲音,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我放眼過去,我的媽呀,還真是野蠻人,這樣的事情都有?隻見又一個大漢帶著幾個人,把我們的車弄翻了!我們這車可是連交警都避讓三分的“綠色皮卡”,在這村民眼中居然比不上一頭牛!就這樣被他們弄翻了!“喂喂喂!乾嗎?”卡卡一甩白大褂衣尾,指著這幫野蠻人飛一般地衝過去。我見形勢不妙,也顧不得屍體,向我們的靈車跑去。“我要告你們!你們妨礙公務,妨礙殯葬事務!”卡卡氣得直吐唾沫!倒地的靈車前站著一男的,估計就是剛才那大漢的弟弟,長得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似的,一看就是賣豬肉出身的。那弟弟說:“我叫你們搬!我叫你們走!”人群也朝著這邊圍過來,一會兒村民就把我們的車和人圍得水泄不通了。我倆看著這群野蠻人,也真沒有辦法。“你們要打架就打架去,為什麼要弄翻我們的車呢?所有的責任你們來負!”卡卡大叫。那大漢跑過來,看著他的弟弟,估計大漢也有點想不到,對弟弟連指責帶罵。弟弟卻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帶著那幾個弄翻車的人目視天空,還跟我拽呢。我拿起我的夏新手機,直撥110,讓你們這幫村民得瑟!好生熱鬨,搶屍、群毆、妨礙公務、損壞交通工具,一切擾亂社會治安的事情都在這瞬間發生了。這時候不能再靠兩個村長來主持公道了,隻有靠我們的警察叔叔了。村長知道事情鬨大了,帶著兩個家屬給我們賠禮道歉,說一切他們會負責雲雲。卡卡可是氣不打一處來,任由他們奉承,我們也隻能等警察過來處理。此事的結果就是,我們那天用了大半天才回到單位,屍體我們沒有拉過來,後來還是由同事再次出車拉回來的。而最後這屍體還是由我來燒的,雖然那已經是三個月以後的事情了。我們的車由大漢的弟弟出錢維修和賠償,警察把他們抓了起來關了幾天;那屍體最後入籍誰家,就不是我關心的事情了。
搶屍(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