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事(1 / 1)

自從上次與七爺坐在高高的墳堆旁邊看日出,我就有點懷疑七爺的用心。七爺先說了許多對女兒擔憂的話,比如,曉淩出身燒屍家庭,本來就不好嫁人,現在做屍體化妝師,嫁人就更難了,他覺得曉淩能嫁個賣墳墓的就已經是高攀了,如果嫁個燒屍的那就是門當戶對。接著,七爺還大談自己從事的職業的崇高性,說燒屍有何不好?哪個人生前再高大再偉岸,到了我們手裡都一樣,就是一具神,被我們添油,加火,燒掉,雲雲。我邊聽邊看擁擠的墳崗。七爺又說:“活著擠房,死後也擠房,且越擠越小,最後隻一個盒子大,這是死人的行為藝術。喃生,我存夠了錢,想給曉淩置個房,你帶她去看看。”我說:“七爺,年輕人的事就讓年輕人辦,你彆擔心了。”七爺說:“我都一把年紀了,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就幫忙看一下,將來誰娶我閨女不能讓他小看我閨女啊。”我說:“七爺,我剛參加工作,還不會看房呢,我看墳墓倒還會點,畢竟就那麼大點地方。”七爺說:“這忙你幫不幫?不幫,趕明兒起我就專讓你燒殘缺的神。”喲,這大爺要挾我了?可專燒那些恐怖的神,燒多了保不準我會心理扭曲。我說:“爺,彆。不就看房嘛,那明兒我帶上我堂弟阿坤?先從鄰近開始?”七爺說:“都可以,從銀錠堂村開始看吧。我把曉淩交給你了。”我心下大喜,回答說:“放心吧,打明兒起你把曉淩交給我。”七爺滿意地笑笑。銀錠堂村位於火葬場旁,聽說這裡有幾個大院出售,屋主不知是去世還是出國了。我約好阿坤,讓他明天陪我和曉淩去看房。第二天,阿坤從外麵搖搖晃晃地來到火葬場大門,我和曉淩站在那兒等他。見了阿坤,我說:“阿坤,怎麼不開你老板的車來?”阿坤看著曉淩說:“老板的二嶽父拉柴去了。(二嶽父就是老板的二奶的爸,拉柴就是死了)”“你,你看什麼呢?”我見阿坤盯著曉淩看了好久,拍他的肩膀問道。阿坤油腔滑調地說:“我說怎麼鄭秀文也來了,你和鄭秀文認識?”朱曉淩一聽,樂得抿嘴直笑,笑得腦袋直往我的肩膀邊靠,不是情侶勝似情侶,我的虛榮心一下爆棚!“說什麼呢,叫嫂子!”我晃著腿說。這時,曉淩臉紅得像盛開的牡丹,道:“誰和你是情侶了?”她又轉向阿坤說,“坤哥,是吧?我不認識他。”阿坤哈哈直笑,道:“不認識好,不認識好。”我偷雞不成反蝕把米,被這倆人氣得夠戧。“得了,曉淩,要懂得三從四德。走了,看房吧。”我說。這阿坤,居然身在曹營心在漢,邊走邊和曉淩搭訕,當我是鵲橋! 狗男女!我心裡罵道。剛進銀錠堂,香氣撲鼻,原來村裡有很多香燭加工點,家家都燒高香。我問曉淩:“這裡是否適合居住?”曉淩東看看西看看,不發表意見。阿坤念叨說:“方位走向還可以,風水還行。”我們繼續深入小巷,走著走著,來到了約定的那個大院,隻見大院門緊閉。阿坤察看四周,說:“嗯,坐北向南,西方吉位,門庭十尺,適合居家。”我們拍門,良久無人回應。一會兒,旁邊出來個大爺,說:“你們是乾嗎的?”我說:“大爺,我們是約好來看房的。”“噢,你是小朱啊?這邊請,這邊請。”大爺說。我昨天電話約時留的是朱姓,汗死,若以後真娶了曉淩,那我就算入贅了。入贅非男人之所為啊!大爺把我們領進旁邊小道,九曲十八彎,來到他家。家裡正做飯,飯香蓋過了燭香。大爺說:“小朱,昨天聽你說買房要結婚?”我說:“是的。”這時候,曉淩恨恨地瞪我,那意思是說“你咋用這借口來看房呢?”唉,沒辦法,沒個正當理由誰買房?誰又會給你好房子看?我說:“爺,是的,我們很快要拉天窗了(結婚的意思),要解決**,所以……”說到這兒我感覺有些不對勁了,阿坤在旁偷笑,曉淩臉紅得像關公,正用柳眉眼殺我,意思是我怎麼這麼說話!羞啊!大爺卻眯著眼點點頭,說:“嗯,**當然重要,年輕人嘛。那我們去看房?”我一聽不得了,解釋,必須的。“不是,大爺,是解決住房之事。我們……我們……”我不能說我和曉淩手也沒牽過啊。曉淩在旁打點,道:“大爺,我們就想找個棲身之處,他說錯了。”我趕緊說:“對,對,大爺可不可以先說說那房的狀況?”大爺抿口茶,道:“嗯,這樣吧,也是開飯時候了,不介意的話吃個便飯再去看。”我倒無所謂了,相信阿坤更無所謂,曉淩應該也無所謂,那大爺都無所謂,那就吃吧。我說:“那謝謝大爺了。”我們上桌一看,孜然排骨、客家釀豆腐、豬血豆芽燉香腸、紅燒豬大腸,還有一碗湯,不認識,紅紅灰灰的。大嬸給大家舀了湯,我們習慣飯前喝湯。我一口喝下!紅紅的湯,帶點腥,貌似裡麵有西紅柿和魚腥草,味道怪怪的。大爺大嬸呼呼地喝著湯,阿坤像鬼子進村,吃得如豬刨,曉淩也吃得不亦樂乎。飯畢,我很想問一下這是什麼補湯,就是沒好意思。大爺說,那房一百七十平方米一層,共兩層,有個大院子,十足的鄉下彆墅!房主叫鐘南山,去悉尼了。大爺是鐘南山的堂弟,鐘南山走後房子交給他處理。房子既然空著就出售,房齡八年,有土地證和房產證。有土地證和房產證的意思就是有土地使用權,如果被征收,得給土地錢和房錢,劃算啊。我邊聽邊點頭,覺得很不錯。這時候,大嬸爬上閣樓拿來一捆冥幣。我說:“大嬸你們天天給菩薩燒這麼多啊?”大嬸說了一句雷死人的話:“多燒點多取點灰,晚上還要煲湯呢。”我一聽,差點倒地!剛喝的那紅紅灰灰的湯,竟然是這樣做出來的!我也坦然,湯裡不就加點冥幣灰嗎,或許是這裡人的習俗,也可能是這家得了啥病。大爺帶我們去那大院。大院不錯,雖然有圍牆,但一樓采光不錯。阿坤左看右看,說:“地龍神位和祖先堂擺得相衝,地龍神位放在祖先堂上麵,不好,不過可以調換,問題不大。西側門擋陽,要改改,問題也不大。”大爺嗯嗯地點頭。我們上到二樓,陽台很大,可以看見火葬場的煙囪正聳立在東方,估計七爺正在上班。那裡冒著煙,煙正往這邊飄。這房西側牆乾淨得可以照見人影子,東側卻蒙一層灰塵,我一看那灰,似曾相識啊,灰中帶白,顆粒細粉,正像塵灰裡夾著骨灰。我正想用腳去踢。大爺忙阻攔我,他從懷中拿出個盒子把那灰刮進盒中,小心翼翼地,生怕一個呼吸就會把灰吹散。我說:“大爺這乾嗎用?”大爺說:“這灰是好東西啊!治咳嗽。你嬸天天惦記著找這個熬羹,早上才把上次收集的喝完。”我一聽,又被雷倒,差點吐了。那是骨灰無疑,拿骨灰熬羹,難道剛喝的就是這個?當大爺正認真地收灰時,我找個借口拉阿坤、曉淩走了。他們還不明就裡,走到馬路邊我說出情況後,三人乾嘔,有如孕婦般!回到住處後,我發現很多同事都在,一進屋就一通鬨。平時與我關係好的除了人事部謝思、公墓組平姐、銷售部八眉沒來,大力,還有化妝間的大塊、朱卡卡、書琴都在。“哥們兒,好事連連啊,剛進來就搞定七爺的女兒了。”大力調侃道。我不解,道:“啥意思呢?”卡卡也過來拍拍我的肩膀,道:“兄弟有眼光,我覬覦曉淩很久了,我可是看著她發育的啊,噢不,是看著她長大的。”我鄙夷地說:“卡兄,貌似你比我小一個月,你怎能看著她長大啊?”大塊、書琴也七嘴八舌,說都去辦**了,還裝啥?可以看出大塊是憤怒的,書琴是酸溜溜的。我忙說:“叔伯兄弟姐妹,誤會誤會。那是七爺怕曉淩不懂如何看房子,讓我去幫忙的。”“還不承認?”大力說。阿坤說:“荒謬,荒謬,曉淩姑娘不認識他,認識我!”“這是誰啊?”大塊問,“又一個情敵?”“我弟阿坤。”我說。“這是要來撬嫂子?”卡卡說。“靠!哪兒跟哪兒啊?”我急了。無論我如何辯解,他們就是不相信我。正嚷著,曉淩過來了,說:“喃生,你出來!“興師問罪?慘了,我的公主,我的曉淩,得饒人處且饒人啊。我出門一看,曉淩一改平時的小鳥依人模樣,叉著腰像孫二娘,道:“喃生,不是我說你,你就知道自作聰明。鬼才和你結婚!鬼才和你**!還讓本姑娘乾嘔半天!”“啥?還乾嘔?”大力帶頭起哄。曉淩知道失言了,臉一紅,惡狠狠地瞪我,道:“你乾的好事!”真是越描越黑,大家又一陣哄笑!在屋裡鬨了一會兒,阿坤欲走,卡卡拉住,道:“聽說坤哥跟香港佬混,手頭寬綽,你還有心思撬你嫂子,晚上得請客賠不是,對吧?”阿坤沒法子,隻好答應。於是,一群火葬場勇士在一個街邊大排檔一醉方休,熱熱鬨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