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職火葬場(1 / 1)

兩次參加高考不利後,我去民辦學校讀書,學費那個貴啊,三年時間就把父母存了半輩子的錢用光了。在這個學校讀書就是為了混個文憑。現在,很多大學生眼高手低,找工作都成問題。快要畢業的時候,我也投了很多份簡曆,都石沉大海,讓我一度頹廢絕望,覺得這個世界忘記了我,忘記了花光父母賺的死人錢的我!有什麼工作能讓我免於激烈的競爭?能讓我一學就會,還能賺不少錢?我思前想後,覺得那隻有在火葬場工作了。我把這個想法對父母說了,想不到他們竟然欣然同意了,說我們這一家其實就是離不開和死人打交道這個活兒,宿命啊!爹問過我:“你確定去那地方上班?”我說:“爸,我是在喃嚒現場出生的,去火葬場上班倒也不怕,就是怕給你丟臉啊,況且這地方賺錢多,好歹得讓你們安享晚年啊。”爹說:“難得你懂事。爹見的死人比活人多,和鬼打交道比和活人打交道多,幸好半年前給民政局局長家辦了點事,算認識了,現在可走下後門。爹的臉是死人給的,不怕你給爹丟臉,就怕你到時候跟阿坤一樣一事無成。”我說:“阿坤挺好的啊,不就是給香港老板做風水顧問嘛。”爹生氣地說:“這個年代,那就是糊弄,能成啥氣候?”我不想和爹爭,我知道他看阿坤不順眼。其實我覺得阿坤那樣沒啥不好的,吃香的,喝辣的,香港大陸隨便來去,能學他一半就好了。雖然我知道去火葬場這活兒不錯,但我沒想到我爹竟然花了三萬才把我給弄進去了。當同學們都在為找關係(有工作的差不多都是有後台的)和做漂亮簡曆而忙碌時,我已經一腳踏入火葬場了——這話咋這麼瘮人?我所在的城市是小城市,火葬場在市的東北邊,荒涼得很。一條大馬路把火葬場和公墓分開,西邊是火葬場,東邊是公墓。剛進來時,我算是個愣頭青,啥也不懂。由於沒學過化妝整容,以前學的打鑼唱跳也派不上用場,我被安排先去做火化工。嗯,就是把神送入爐內,加油,摁開關。當然,後來在這裡我學到了很多東西,以至於現在我的化妝水平在火葬場內部數一數二;我還跟和我住在一起的司機——大力學會了駕駛,我沒拿駕照,當然是無照駕駛。開這種公家的車——靈車,一般沒人查。來到火葬場,最先認識的是報到處的小謝。第一天,我拿著簡曆和檔案來到報到處。一開門,見一個美女的背影,我真怕她轉過身來卻是隻“恐龍”。在我忐忑幾秒鐘後,她轉過身了。我拍拍胸口默念著:還好還好,萬幸!就是看上去像個……咋形容?就像未婚大齡女唄。美女見我拍著胸口,說:“先生不舒服?” 我尷尬地說:“噢,不……不……”美女又說:“死亡證明!”我靠,我還沒死啊!來上個班都要先開死亡證明?“我……我……”不知咋搞的,我居然結巴了。“按照流程,要在我這兒先登記死亡證明,才能進爐。你什麼人去啦?”我好想罵“去你媽的”,可剛來,不能如此放肆。我說:“我是來報到的。”“對啊,按照流程就是先到我這兒報到。”美女你這是訛我嗎?“我來上班的。”我說。“噢,噢,對不起,搞錯了。你是小李吧?”美女問。“嗯,嗯。”我回答。美女一改常態,好像一下從相親對象變成了我老媽,柔聲柔氣地幫我辦好一切手續。我又拍拍胸口暗歎:“難道活見鬼了?”後來才知道,報到處很少見活人,見的神多了,見個新同事來,美女能不樂和?對了,她叫謝思,三十五,未婚。幫我辦好入職手續後,謝思帶我到宿舍放東西,把我安頓下來。宿舍在公墓邊上,一棟四層的樓,三層四層是封鎖了的。我住二樓,我的房間裡擺兩張床。謝思一邊領著我走,一邊和我說說笑笑,好像我們認識了很多年似的,像多年不見的老鄉,或是以前的鄰居小破孩,現在突然長大又變回熟人那樣。我一路思思姐長思思姐短地叫,走五百米我就叫她八次思思姐了,她卻不樂意了,說我把她叫老了。我心想你以為你是我呀,十八、二十二的?當然我不敢說,說了就該遭報應了,到三十五歲時也會像謝思那樣,怎一個“剩”字了得!放好東西,謝思帶我去見場長(其實應該叫館長,反正都一樣)。場長姓汪,不好意思,他單名財,嗯,汪財。那時候接觸的人少啊,特彆是社會上的人。我不怕同鬼打交道,就怕和人打交道。汪財是我第一次見的除了鄉長、村長、校長、班長、家長之外最大的官!火葬場場長!也應了我的想象,官是用“大”字來形容的。汪場長不僅官職挺“大”,啥都大,肚子大,頭大,四肢發達。我還齷齪地想他“那東西”估計不大,因為上學時我們班長也是個胖子,洗澡時見到他“那東西”就挺小。場長伸出蹄子般的手握住我,先揚後抑,揚的是,小李你是讀書出來的啦,比全館包括謝思的學曆都高(現在覺得他是踩人啊,人家三十五歲還單身,為了火葬場犧牲了多大的幸福),還說是梁局推薦的,道家出身啥的(我可不是道士),要珍惜機會,這裡雖是死人的儘頭,卻是活人的開始。我覺得汪財好會講啊,他不愧是當官的!後抑就是,彆學之前的某某,膽小,做事推搪,彆迷信,彆嚷嚷,彆丟臉給死人看……我就覺得汪場長很會洗腦,隻要是活人,隻要有耳朵,都可能被他洗腦。從汪財那兒出來,謝思說:“是不是覺得汪場長話好多?口水多過茶?”我笑笑,說道:“必須的。”謝思說:“那不是,我們不大愛聽,因為……”我被勾起了興趣,道:“因為啥?”“因為他這話是說給死人聽的。”我一愣,道:“怎麼解釋?”“哈哈,這也是個典故了。我在這兒待了十多年了,以後再慢慢把這故事講給你聽吧,先帶你去你的崗位。”謝思說。我說:“嗯,謝謝思思姐的照顧。”“又來?”謝思不悅地嗔怒道。我趕緊說我口誤,馬上問:“那該咋叫喲?”“嘿嘿,其實你叫我思思就可以了,小思思也行。”我一聽差點跌倒!這小思思馬上問:“怎麼了?”“沒事,絆石頭上了。”我心裡笑道:“哈哈,三十五歲還小思思,真可以說是劉曉慶演格格——扮嫩了。這個謝思很有意思,人也很熱情,很會照顧人,導致最後大家叫她乾什麼她都很樂意。我忍不住問謝思:“大好的姑娘,怎麼甘心待在這裡呀?”她說了一句令我震撼的話:“伺候死人比伺候活人容易。”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道:“這哪兒跟哪兒啊。”謝思嚴肅地說:“在這地方最好不要大聲笑。看你長得一副老實相,像彌勒佛,竟然如此油嘴滑舌!”沒想到這姑娘的思維變換的速度比殲七戰鬥機還快。我苦笑道:“這又是哪兒跟哪兒啊?”很快,我們到了火化間。房裡有一老頭兒,六十出頭,一身黑綢,正在忙活。我掃視了一眼:火化間左邊一道門,右邊一道門,停著幾輛醫院裡那種常見的躺推車,有三張床、三個爐口,還有十二個裝灰口,代表十二生肖,還有一些雜什。房內工具齊全,不顯臟亂。謝思見到老頭兒,有點像日本崽那樣,道:“七爺吉(你懂的,不能叫安的)!”“嗯。”這七爺停下活兒點點頭。“七爺,這是李喃生,是來給你打下手的。”謝思說。七爺看看我,貌似滿意地說:“嗯,長得挺結實,可咋就四眼呢?”我暴汗,道:“四眼是我的錯,讀書讀不好,把眼睛搞壞了。”謝思搶答:“四眼是為了更好地看清生命,七爺。”我就納悶兒了,這是說書呢?咋文縐縐的?這燒爐的不是火葬場裡級彆最低的嗎?謝思怎麼對七爺如此恭敬?七爺點點頭,道:“嗯,思思說得對。喃生你今天就在這兒看我怎麼做吧,思思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