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軍自女兒出院後就沒有再去,她還在生孟皓的氣,可又惦記女兒,每天都打電話問候一下。此番一看女兒紅著眼睛拎著皮箱回了家,心裡知道不好,小兩口鬨掰了。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女兒一進門就說已經離了婚!林家三口人,還有玉兒、金子和她一樣吃驚:怎麼說離就離了?書文甚至驚得手中用了多年的紫砂壺也抖到了地上。碎了。建軍說:“到底是因為什麼?我就覺得你們有些不大對勁,你們又都不說,快跟媽說說。彆怕,有媽給你做主。”雨馨的心“忽啦”一下熱了,隨即全身也溫暖起來:就算是愛情無情,還有這千般親情做後盾,不管我有沒有自己的小家,這裡永遠都是我的家!他們永遠是她的骨肉親情!她哽咽著說不出話,彆人都靜靜地豎起耳朵想聽她說。建軍以為她有不便當著眾人啟齒的難言,上前拉住女兒上到二樓自己的臥室。玉兒忙到廚房想多炒幾個菜給雨馨吃。林書文爺倆和金子都站在地上,想聽到樓上的動靜。建軍摟著女兒坐在**,一隻手還輕拍著她的後背,雨馨仿佛回到了兒時。她把前後經過大概說了一遍,這是她第一次對“外人”說起此事。她邊抽泣邊說:“我們都覺得彼此不能再生活在一起了,於是,今天下午辦的手續。”她沒有感覺到母親拍她後背的手已經停了下來。建軍慢慢地站起,嘴唇哆嗦著,“你……你……”好半天,才尖叫出完整的句子,而且越來越流利。“你這個不聽勸的傻子,你是有了家的人,為什麼還要和郝良來往?還讓他拍了裸照去勒索你的丈夫。你怎麼不和他一起死了算了?你等著吧,就這種桃色事件,不出三天就得傳遍親朋好友中間,到時候,你讓我和你爸的臉往哪擱?”她竟像大街上的潑婦一樣一隻手插住腰,另一隻手指著女兒,咽了一口唾沫,剛要再說,門被打開,進來的是書文爺倆。她斜眼看了一下他們,繼續說:“你還好意思回來,你知道彆人會說你什麼,說是你因紅杏出牆才讓丈夫結婚一年就不要了。我張建軍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不爭氣的女兒?!”她的手在女兒的臉前上下指點著,雨馨怔怔地看著好像突然間不認識了的母親。長這麼大,她沒有見過母親如此的失態,她從小在母親那裡受到的教育最基礎的就是做女人無論發生了多大的事,也不要忘了風度,還說那代表著你的高貴品質。書文在樓下隻聽見妻子罵著女兒,趕緊跟上來想知道個究竟。“到底怎麼了?”“你看看你的好女兒,她能乾出什麼好事?郝良,都是因為那個郝良!他自己撞死的,孟皓殺了他都不為過。還要騙錢?他死那是罪有應得!你當自己是三歲的孩子?從頭到尾讓郝良耍弄。你說你是讓人家下了蒙汗藥,我看你們是同謀!他死了,你怎麼還活著丟人現眼?你不要臉,我們可要臉!”雨辰抱住了母親,不想讓她再說這樣難聽的話。 書文總算從妻子那語無倫次的罵句中聽了個明白,他漲紅著臉,衝到坐在床前的女兒麵前。她也是從來沒有見父親這樣激動過,他頭不自覺地搖擺,眼鏡掉到了鼻梁上,也顧不上扶一下。他和妻子一樣用手指點著女兒,偶爾觸到了女兒的皮膚上,嚇得雨馨下意識地往後一仰。“滾!和郝良一起死吧!這個家沒有你這個不知廉恥的東西!”雨馨可憐巴巴地說:“你們這是乾什麼?我是受害者呀!”書文竟一把把她從**拉起,狂怒地喊道:“我們才是受害者!我教了一輩子的書,教人家幾十年做人的道理,卻連自己的女兒都沒有管好,我還怎麼有臉見我的學生?!你快滾!”他推搡著女兒往門外走。如果說雨馨在處理愛情時十分清醒,那麼她麵對暴跳如雷的親情則是六神無主了。她幾乎是被父親完全推搡著走到了樓梯處,母親跟在後麵還在數落,聲音中摻上了哭音。那三個小輩沒有一個敢上前勸阻,雨馨一見樓梯,意識中有了點清醒,她怕像上次那樣摔下去,蹲下身坐在樓梯上滑了下去。下麵的金子和玉兒把雨馨攙起,雨馨站起身,對著樓上說:“你們這是乾什麼?我是你們的親生女兒呀!”這話更激怒了建軍和書文,他們一起要往下衝,雨辰一隻手把離自己最近的父親攔腰抱住,另一隻手試圖拽住母親,卻沒有成功。建軍來到雨馨的麵前,揚手一記清脆的耳光:“從今天起,你就彆姓林,我們隻有一個兒子!”這一記耳光打得雨馨蒙了!金子和玉兒看出形勢大大不妙,愣在那裡。現在,金子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怕再打雨馨,用身體護住她。“嬸,我媽說了,女人在月子裡是不能受氣的,她還沒到一個月呢,以後會落病的。”建軍一把推開他,不理他,來到門前,把門打開:“滾!”雨馨急了,快步往門前走,不小心把花盆架子帶倒,幸好被金子扶住。花盆架子是她跑了三個大商場挑選,然後親自給母親扛回來的,她一陣心酸。她剛邁下三個樓梯,建軍就把皮箱給扔了出來,正好砸在她的右腳上。門被重重地關上,林雨馨坐在台階上,捂著疼得走不了路的右腳。她又聽見門裡的母親哭著說:“我可怎麼見人呐?雨辰,金子,你們要開門乾什麼?誰也不許理她。”她立刻站了起來拎過皮箱,右腳抬起,左腳跳著下了樓。天已經黑了,下著毛毛細雨。她沒有意識到自己還穿著拖鞋,看了看前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快到馬路上時,玉兒在後麵喊她:“等一等,大嫂,你要上哪兒?”可是,她根本就聽不見,玉兒來到了她的身旁,她木木地看了看玉兒。玉兒哭著彎腰替她把鞋換上:“大嫂。天都黑了,又下著雨,你上哪兒呀?剛才我給你送鞋,你媽還把我罵了一通。你要是走了,我也不乾了。”除了苦笑,還能做些什麼?皮箱在她的手中像是一塊巨石,四個小輪子在地上滑動的聲音澀澀的,還沒有走出十幾米遠,她就覺得右腳在鞋裡已經腫脹得使鞋有些緊,幸好她穿的是涼鞋,她彎下腰把鞋帶鬆了鬆。她站在人行道上,前後看著,一條路一麵通往白雲山處,那裡比較偏僻,她想不出要是往那走應該找誰;另一麵通往高爾基路,那裡倒是離市中心很近,可她還是想不出應該到哪裡。親人都不管你了,那麼彆人還會怎麼樣?是不是再也沒有人管你?她想到了於飛,卻膽怯起來。在這停步猶豫的過程中,她覺得腳越來越疼,沒有辦法,她隻好往高爾基路走。腳疼得鑽心,心卻疼得更加厲害。她痛痛地想:母親在她小時候常說,雨馨、雨辰,你們誰聽話,就給你們糖吃。那糖塊大多時被她所得,背地裡母親還是給雨辰一顆,還告訴他要向妹妹學習,不要隻顧淘氣而忽略了學習喲!然後她會看著小兄妹倆的背影自言自語地說再不是的兒女也應該是兒女。想到這兒,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沒有親人跟上她。雨越下越大,從毛毛雨變成了中雨,她全身濕透,長裙裹在身上,露出形銷骨立的曲線。她漫無目的往前走,郝良、孟皓、媽媽、爸爸、雨辰、婆婆……所有人的形象一一閃過,她煩躁得不得了,用手趕,卻一個也趕不走。突然,她被腳下的一個小石子絆倒了,手中的皮箱歪向旁邊,正好碰在合打一把雨傘的情侶的一人身上。那是女的,那個男的連忙幫女友檢查,等發現一點事都沒有後,說:“走路小心點,碰壞了你賠得起嗎?”女的說:“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快走吧。”雨馨坐在地上,眼淚“嘩嘩”湧出,覺得自己再也站不起來了。那對情侶往前走了幾步,又回到她的身邊,幫雨馨叫了一輛出租車。她要到海景園小區於飛租的房子處。孟皓開著車往林家走,他心都要碎了,萬萬沒有想到雨馨在家中會受到這樣的待遇,想必他們知道了一切,埋怨女兒才做出這樣狠心的事。現在,他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的身上,不再怪她。等到了林家門口,他卻不想上去了。跟人家說什麼呢?他心裡又惦記她。於是,他掏出手機掛了個電話。裡麵傳出建軍暴怒的聲音:“你打什麼電話?!不知道!她死了!”看來,今天已不應該叫做嶽母的人也怪著他。可是,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對待自己的女兒呢?他恨上了他們。孟皓不停地給雨馨打手機,開始是她不接,後來,手機關了。於飛租的房子在七樓,雨馨拎著皮箱剛走到二樓,就再也上不去了。於飛接到她的電話,忙下樓接她,先把皮箱給她拎到樓上,回轉身下樓來到她的身邊,扶著她上了樓。燈光的照射下,林雨馨非常狼狽。她的腳上和衣服上沾滿了泥水,兩隻眼睛空洞無光,嚇得於飛不住地跟她說話,以為她精神上有了問題。洗完澡換好乾衣服的雨馨被於飛摟在懷裡。“你說吧,出了什麼事?我通知一下孟皓吧?”“我們已經離婚了。”她在今晚再次把事情的前後經過述說了一遍。“誰都怪我,我連家都沒有了。為什麼當父母的這樣對待我?!連孟皓都沒有這樣凶神惡煞地對過我!我是受害者啊!我沒有做過壞事呀!”於飛一聽,氣得扯開大嗓門叫道:“你哪都彆去,就住在我這裡。就算你錯了,這樣的天氣就把你往外趕,太不像話了。天下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你怎麼對他們也沒有用,一個比一個自私。”第二天,於飛給雨馨買來跌打藥,在家陪著雨馨。當她問起雨馨為將來有什麼打算時,雨馨茫然地搖了搖頭,最後說:“我想儘快有個自己的家。”這話讓於飛很詫異,她以為雨馨對愛情失望之餘要找新男朋友作為心傷的撫慰。雨馨說:“不是,我想有個自己住的地方,我不要租,一定要買。不管今後再發生什麼,也不會有人把我從自己家裡趕出去。”於飛明白了:與其說是愛情傷到了她,莫如說是親情傷透了她。接下來,雨馨買下了於飛對麵的空房子,三天裡一切手續辦妥。這是一套一室半一廳的新房子,頂層,屋頂傾斜著;那個半室還有個小天窗,從這裡向外望去,能看到東海。除了於飛,再也沒有一個熟人知道林雨馨就在星海。雨辰到《佳音》雜誌社找過於飛,詢問妹妹的蹤跡。開始於飛還硬著說:“她從你家離開的那個晚上,給我打過電話,說是到深圳工作了,彆的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雨辰的眼睛竟然紅了,他說:“你知道她的電話號碼嗎?”“你怎麼會不知道她的手機號?打她的手機不就行了。”“她的手機換了號碼,她這是不想讓我們再找到她。她走了有十天了,我找遍了她可能聯係的人,沒有人知道。我媽病在家裡,保姆走了,聽說回孟家乾了,我得天天照顧我媽。這樣吧,要是以後她再跟你聯係,你一定要把她的電話號碼記下通知我。順便告訴她,就說是我說的,我們全家都對不起她。我媽表麵上嘴硬,實際上心裡能不惦記她嗎?她走的第二天,我媽就病倒了。”雨辰強忍著,最後還是流下了幾滴淚水。於飛一見,心軟了,她點了點頭,當要衝口而出說出雨馨的近況時,她想起了雨馨說過的話:“千萬彆告訴我家我的電話號碼和住址。隻有不見他們,我的心才好受些。”雨辰離開雜誌社時,說:“告訴我妹妹,我這個當大哥的不稱職,以前隻知道讓她幫我,在她受難時卻幫不上她。我以後會記住她告訴我的話,靠自己的本事吃飯。”這是雨辰這幾天最深切的感受。女朋友張欣一聽他妹妹離了婚,不僅不安慰他,反而為自己算計上了:“你妹妹是怎麼搞的嗎?我對我家的海口已經誇下,說你一定會拿到錢的,你讓我今後怎麼見人?”雨辰生氣了:“現在我妹妹的事已經夠讓我心煩的了,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不幫我找妹妹,還提什麼錢不錢的事?是發財重要還是我妹妹重要?”張欣一直被他寵著,嗬護著,一聽他這麼說,氣得頭也不回地就走了;後來托人帶了口信,說不處了。當於飛把雨辰的話轉告給雨馨時,她無動於衷,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孟皓坐在他那張碩大的辦公桌前,一手按著桌子,一手拿著香煙。他從雨辰處得知了雨馨到深圳的消息,也知道她換了手機號碼。她做得這麼絕,讓所有的人都無法聯係上,這讓他心煩意亂,經常無緣無故發脾氣。一個人時,一想到雨馨,動不動得就找什麼摔什麼。海琳看大兒子精神萎靡,冷言冷語地勸說,歸根結底就是:“為了那麼個女人你值嗎?”這讓孟皓不願意回到父母家,他一個人住在桃花源小區,對著除了少了那麼個人再沒有一絲變化的家唉聲歎氣!他讓玉兒幫他買個相框,要裝上雨馨的照片。玉兒按照他的吩咐給他送到公司,他一看是個絳色的,氣得批評她:“你和她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短了,你不知道她喜歡的是紫色嗎?怎麼你不買個紫色的?”玉兒委屈得眼淚都要下來了:“我知道,可是哪有相框是紫色的?除了這個色,就是木頭本色的,還有白色的。”“好了,彆跟我媽說這事。你回去吧。”孟皓親手把相片鑲在裡麵,那是結婚時照的套相,他選的是一張她單人穿著晚禮服的。相框被放在辦公桌上,裡麵的人對著他微笑,笑得他終於控製不住情緒,站起身,要到林家。車子行到半途中,他有了顧慮,拐了一個彎到雨辰在的銀行,想先通過他再說。沒想到,前些日子打電話雨辰還是比較客氣,可能那是為了讓他幫助找人吧。現在一見到他,臉冷冷地,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把他拉出辦公室,向樓下走。孟皓不知他要乾什麼,隻好跟著他走。等到出辦公樓,到旁邊人少的地方,雨辰才鬆手,他低頭一看,西服已經被拽出了褶。“我妹妹走到了今天,你是劊子手!你也不想想,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她是看一個當作普通朋友的郝良,壞心是郝良一個人起的,跟她有什麼關係?要是我妹妹有什麼錯的話,她就是心太好了!”他一拳打在了孟皓的臉上。孟皓沒有任何防備,被打了個結實,嘴裡流出了血,他沒有擦,反覺得心裡好受了很多。“我很多地方都不如你,可是,我有一點比你強,我從來不打女人。我妹妹竟然被你打過。你快滾,以後讓我看見你一次就打你一次。”孟皓知道再解釋什麼也沒有用了,臨走,他說:“對不起。以後要是有了她的消息,請通知我!”雨馨在於飛的幫助下將房子簡單地裝修完,添置了些物品,這一切使她的錢所剩無幾。她一個人在家時,就對著窗外的東海呆立。然而,那滾滾不息的海水帶不走她的心結。她學會了吸煙以排解煩惱。第一支煙是裝修完房子的第一天,她覺得大事已經忙完,心裡空落落的,在房間裡四處走著,走到廚房時,發現了木工落在窗台上一包煙,裡麵還放著打火機。她拿起點上一支就開始抽。第一支煙讓她頭很暈,卻覺得很舒服。抽完這一包,她開始買煙抽。她吸煙就像是吸毒品,隻要睜著眼睛無事可做,就像吸毒的人到了時間沒有毒吸的樣子,思維亂跳起來,跳來跳去的結果就是讓她無所適從,到了最後,她會把思維點放在那個失去了的胎兒身上。她就那麼想:我會對他什麼樣?他要是不聽話給不給他糖吃?越想越激動,隻有吸煙能讓她平靜下來。她輕易不上街,怕被熟人發現,更怕被親人發現,她覺得再看見他們精神就得崩潰。於飛為了幫助她走出往事,勸她工作。她不是不想工作,而是不知道該乾什麼。現在到媒體,她怕接觸人多;到公司,她還不愛乾。於飛平時跟她說話得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話不對勁觸痛了她。可是,老是這樣子在家裡吸煙也不是個辦法呀。她知道這個道理,可又覺得無所謂。於飛靈機一動,說:“這樣吧,到我們雜誌社上班吧,每周隻上一天班,其餘的時間你在家裡約稿、編輯了什麼的。開始沒跟你說的原因是我們的效益不怎麼的,一個月也就掙個千八百兒的,和那些報社及電視台相比簡直就是天上和地上。我之所以在那裡乾,是因為我酷愛寫作,我必須要有自己的時間。現在給雜誌社投紀實稿很賺錢的,工資對我來說那是小意思。你要是寫上東西了,會在寫作的過程中把心中的不如意發泄出去。”她看見雨馨把眼神從窗戶外轉向自己,以為刺激了她,不安地笑了笑。“你看,外麵那船好大啊!”“我能寫你那樣的情感故事和紀實嗎?”“你一直以來都比我強啊!”於飛拍著手高興起來。“你們主編會要我嗎?”“為什麼這麼說?你在大學時不就有作品發表過嗎?他會要你的。”一個人要是受到了巨大挫折,他會對自己失去信心,就算是以前認為唾手可得的東西,如今他也會怕得不到。曾經,林雨馨認為自己什麼工作都能乾,沒有一個老板會看不上她。而現在,她怯陣了。她是怕在任何地方在任何人身上都會遭受失敗!
第十七章 不是每個好孩子都有糖吃(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