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最後一個夜晚,街道上依舊熱鬨非凡。街邊的餐館飯店閃著一個比一個明亮的招牌招攬著客人,食客們或坐或立,在席間笑鬨著,路邊人行道上,牽著寵物散步的,一家人出來遛彎的,三三兩兩在路燈的籠罩下往後退去,逐漸成為城市燈紅酒綠的剪影。秦天靠坐在窗邊,手肘撐在半開的窗沿上,看著公交車外飛逝而過的景象發呆。自從來了這個城市找到工作後,他還沒這麼輕鬆悠閒的坐過公交。儘管每天都穿梭在同樣的大街小巷之間,周圍的街景看過不知多少遍,但同樣的景色,現在的心情卻完全不同。不是為了生計,不是在忙碌奔波,他今天是和……喜歡的人一塊兒出去玩。光是這麼想想,秦天的嘴角都快咧到耳邊了。玻璃的倒影隱約映出自己的傻樣,秦天餘光瞥見了,連忙收斂了些,同時也從玻璃的反光裡看到了身旁男人正微垂著頭的側臉。龍哥好像……睡著了?秦天將身體坐直了,偷偷用眼角乜向一旁。發現男人真的閉著眼,也不知是在閉目養神,還是在打盹兒。可能是前兩天連上了兩個夜班,還沒緩過來?秦天記得之前龍哥為了幫自己抓那個賊,專程和同事臨時調了班,後來幾天就隻能連著上才補了回來。他沒去打擾龍毅,隻小心抬起擱在窗邊的手,把臨時跟王東東借的斜挎運動小包翻到胸前,掏出手機和一團耳機線。他的手機是款二手的三星,還是拿到第一個月工資後托人從手機城收的。雖然有些卡,但好歹也是個智能手機了,可以聽歌看網頁啥的,比之前那個隻能打電話發短信的滑蓋好不少。秦天將耳機線理順了,塞進耳朵裡,又將手機屏幕滑動了兩下,戳進了‘音樂’的圖標。本打算安安靜靜聽歌的,他卻忘了自己平日裡鮮少進行這一項活動,而且為了不錯過客戶的回電,他通常都把所有的音量調到最大。“嘶——”耳機裡震耳欲聾的聲音忽地炸開,秦天倒吸一口氣,手忙腳亂地扯開線捂住耳朵,手臂卻不小心戳到了身旁的男人。龍毅並未睡著,隻是在假寐,一直都聽著周圍的動靜,這會兒也睜開了眼。稍微不注意,這小孩就要出點岔子。龍毅心中搖頭,真是傻乎乎的。秦天正囧囧地揉著耳朵,見男人側頭盯著他,連忙按著手機右側,把音量調低了一半。“龍哥……要一塊兒聽嗎?”距離目的地還有五六站,自己太蠢還把龍哥吵醒了,秦天有點不好意思,乾脆遞上了一隻耳機,問道。龍毅看了眼小青年那雙依舊亮晶晶的眼睛,抬手接過,塞進了自己靠近他的那邊耳朵裡。小小的耳機裡傳來悠揚縹緲的鋼琴聲,甜美優雅的女聲隨著窗外掠過的風鑽進耳中,一點點滲透進兩人的心間。 “今夜還吹著風,想起你好溫柔。”“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輕鬆。”“也不是無影蹤,隻是想你太濃。”“怎麼會無時無刻把你夢。”“你對我那麼的好,這次真的不同。”“也許我應該好好把你擁有,就像你一直為我守候……”“親愛的人,親密的愛人。”“謝謝你這麼長的時間陪著我。”“親愛的人,親密的愛人。”“這是我一生中最興奮的時分……”獅子山公園坐落在蓉市的東北麵,是一個公園式的城市園林景區,因園內有一座形似雄獅的山丘而為名。那山丘不算高,僅百餘米,但其頂部佇立了一座據傳有六七百年曆史的古刹,香火常年鼎盛,近年來經過政府的改造規劃,更是逐漸成為市民祈福和遊覽的勝地。秦天和龍毅下車沒走多遠,就到了園區的正門。兩人都是鮮少社交的,這會兒看著周圍摩肩擦踵,密密麻麻的人流,麵麵相覷了幾秒,還是秦天先忍不住笑了,將兜裡的門票掏了出來,塞給龍毅一張,拽著他的手腕往裡走。“來都來了,怎麼著也得進去轉一圈才夠本嘛!”秦天在嘈雜的環境中衝龍毅咧開嘴,一邊樂觀地大聲說著,一邊順著人群往入口擠。卻忘了自己前不久才扯的謊——明明說是彆人白給的票,那還盤算什麼夠本!?龍毅沒說話,隻跟在他身後,時不時伸出手臂擋住周圍推擠過來的人群,避免青年被撞倒。大約是前幾年都有這樣的傳統活動,官方對市民的熱情提前有所預料,入口處設置了足夠的檢票人員和機器。兩人很快便檢了票進入了園區,寬敞的綠地草坪一下便將湧入的人流分散開來,終於沒有那麼擠了。秦天也沒理由再抓住男人了,連忙不經意般地鬆開了他粗壯的手腕,眼角的餘光恰好被一團耀眼的紅黃色吸引,他往左側看去,一個起碼有七八層樓高度的巨大花燈就在不遠處。“龍哥,咱們去那兒瞧瞧!”他手指向那在夜空中宛若騰飛的火鳳。“嗯。”龍毅本來也沒什麼目的,跟著青年的腳步,一同往那一處熱鬨走去。街邊的路燈下,走幾步就有一個仿古的攤子,做桃片的,吹糖人的,賣燈籠的,畫紙扇的……都是些形形色色的傳統手工藝人,被遊客們或新鮮或好奇地簇擁著,借著這節日賺些喜慶錢。秦天在每個攤前都新奇地駐足了一會兒,他前十幾年都生活在小鎮上,從來沒參加過這樣盛大的集會,當然也沒見過這種在旅遊景點常見的商販。空氣裡飄散著各種香甜的氣味,秦天倒是不餓,卻在那賣糖畫的攤子前停了好一會兒。攤主正在用融化的糖汁兒在瓷板上作畫。溫熱的湯汁被匠人用湯勺舀起,掌控著力道一絲絲澆在冰涼光滑的瓷板上,不過幾分鐘就能凝聚成型,再用一根竹簽黏上,就能吃了。好幾個小孩子圍在攤主人周圍,互相攛掇著掏出幾枚硬幣,然後伸手去撥弄攤上像時鐘一樣的指針。那針的四周用鮮豔的紅色寥寥幾筆劃了好些形象生動的動物,有龍,有蛇,有馬,十幾種動物恰好將畫板圍成了一個圓,等指針轉夠了停到哪兒,那攤販就畫哪個。一個小男孩給了錢,用力撥動指針,嘴裡嘟嘟囔囔念叨著‘龍龍龍’,指針晃晃悠悠最終停了下來,卻指向了一條小‘蛇’,小臉蛋一下就沮喪了起來。好在跟在他身後的媽媽忙低頭安慰了他幾句,讓他看畫‘蛇’要用的糖似乎也沒比‘龍’沒差多少,小孩立馬又轉悲為喜歡快的笑了,拿起那匠人做好的糖畫,咯嘣就是一口,眉梢都透著開心。大多數成年人都是在圍觀,隻有些家長掏出錢,給自家孩子買個新奇。秦天內心其實有點癢癢,但卻實在不太好意思去搶人家小孩子的玩樂。他轉身打算走了,卻見自己身旁伸出一隻手,將一張紙幣扔進了攤子上放著的錢簍裡。“想轉就轉一個。”男人的語氣帶著點幾乎聽不出來的笑意。見周圍的人一瞬間都把目光移向了自己,秦天臉倏地一下紅了,想扭頭告訴身後的龍哥自己沒想吃這種幼稚又沒營養的東西,卻又舍不得他已經給了的錢。行吧行吧,轉就轉。秦天咬了咬唇,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想,這下在龍哥心中幼稚的形象怕是再也抹不去了!他彎下腰,伸出手撥了一下指針。力道不大,秦天暗自把自己和那群小屁孩給區分開,裝得隨意。不過心裡去還是抱著小小的期待——如果能轉到‘龍’的話……就好了。他倒不是貪那半勺糖,純粹是因為身旁男人的姓。為著那點不為人知的隱秘寓意。“龍!他轉到龍了!”“哇!運氣太好了吧!”“龍可是最難畫的!超大一個!”秦天分神間,指針早就停了,耳邊傳來那群還沒走的小孩嘰嘰喳喳興奮的話語,將秦天的心情都惹得歡快了幾分。他偷偷瞄了眼斜後方的高大男人,剛瞥到他的下巴,就又收回了視線,狀若專注地盯著攤販手上起伏轉動的銅勺,和瓷板上那條漸漸成型的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