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飯,秦天騎車公司的時候差不多已經到了七點半。以前住宿舍時,他幾乎每天都最早到達分揀中心,結果現在住的沒遠多少,秦天卻寧願在那個不大的老房子裡多磨蹭一會兒,每每都是踩點才到。明明是和往常一樣的普通早晨,但秦天今天總覺得有些奇怪。一路上好幾個認識的同事都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光目送他騎車經過,相互竊竊私語著什麼,令他心中不禁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他很快把小電瓶停到停車場鎖好,一走進分揀中心,就看見平時鮮少這麼早出現的小組長吳波站在裡麵,這會兒正似笑非笑地望著他。“終於來了嗬,”吳波衝秦天揚了揚頭,“走吧,跟上。”秦天看見躲在吳波身後倉庫旁的王東東正張牙舞爪的跟他比劃著什麼,一手指著倉庫裡的件,一手嘩啦啦的擺動,簡直像猜啞謎。秦天當然猜不到王東東想表達啥,隻用眼神示意他不用擔心著急,跟在吳波身後,走進了倉庫後側的管理辦公室。“小秦來了啊。”辦事室內辦公桌後的主位上,已經坐著一個人,是秦天入職和領獎時見過的區域經理,方宏漸。“來,坐。”方宏漸指了指一旁的木凳,招呼兩人,“小吳也坐。”秦天注意到辦公室裡除了方宏漸,靠近門的角落還坐著一個人,竟是他之前的師父,張開奇。此刻張開奇雙手交握著坐在板凳上,看上去很鎮定,秦天卻從他腦門上看到不少滲出的汗。奇了怪了,大冬天了。“既然人都來齊了,我就簡單說一下這次的情況。”方宏漸是一個穿著打扮挺儒雅的男人,已經三十多歲了,看上去倒很年輕,像二十六七歲,為人隨和,平日裡雖不常出現,但底下的人都挺信服他。這會兒他扶了扶自己的金框眼鏡,右手握著鼠標操作了幾下,就將桌麵上的電腦屏幕轉向眾人,“昨天,我們區域收到了一則客戶投訴。”電腦的頁麵很清晰,公司的內部軟件上赫然列著一段事件描述。大致內容是這位客戶等了好幾天,物流上顯示【派送完成】的貨物他一直沒有收到,後來他打電話到公司詢問,客服通過內線查詢,卻告知他這個貨物早在一周多前就已經投遞成功了。東西根本沒有收到,卻顯示早就遞送完成,客戶在聯係快遞員未果後,一怒之下便選擇了投訴。同時,他還要求儘快找到他丟失的快件,如果沒有,公司必須對他進行相應的賠償。秦天一目十行的看完了電腦上的內容,然後用餘光看了眼身旁的兩人。吳波和張開奇的麵色似乎都很平靜,但目光都沒有聚焦在電腦上,應該是先一步被通知了這件事,而他則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所以是什麼物品?查到最後遞送的快遞員是誰了嗎?”見其他人都不說話,秦天主動開口問道,“難道顯示是我?”他語氣十分淡定,並沒有犯錯者的驚慌失措。與其說是無知者無畏,不如說是對自己工作的自信。雖然做這個工作沒有多久,但秦天自認為自己做事一向還算利落仔細。就職至今,所有的件幾乎都是親手交到客戶手上的,就算當天無法遞交的,他都會專門單獨記錄,第二天再繼續聯絡,確保每一單都順順利利完成。所以儘管不知道這個投訴是來自哪個小區的哪個客戶,他都有信心跟自己沒關係。然而,方宏漸接下來的話卻讓秦天有些愕然。“是的,”秦天見他點頭說,“記錄顯示,這一單最後的錄入完成的時間是十二月十號那一天,工號是你的。”十二月十號?秦天皺了皺眉。“這個客戶住在藍灣小區,本來是張開奇的投送範圍。”方宏漸繼續闡述他之前了解的情況,“但是那一天,張開奇說,他拜托了你去幫他送這批貨。”本來是快一個月以前的事了,方宏漸冷不丁說出一個日期很難讓人回想起來當天的情況,但一提起張開奇,秦天就想起了是哪一天。那天的暴雨讓秦天生了整整一周的病,實在是很難忘掉。記起來後,秦天看都懶得看張開奇,隻心中暗暗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要同這個人有接觸。然後他抬頭望向方宏漸,麵色嚴肅的解釋道,“那天早上,張哥告訴我說他下午有事,讓我幫他送當天的貨。”張開奇忙在一旁接話,“對的對的,是這樣沒錯。”秦天:“我當時已經分揀好了自己的東西,但考慮到他那裡還有幾十個件,就先撥了一半出來。”他一邊仔細回憶那天的細節,一邊繼續道,“然後張哥在一旁幫忙,和我一起把他那邊的件錄了,我才先去送的第一趟貨。”方宏漸抓住了秦天話裡的重點:“你們一起錄的?”秦天點點頭,心中對這個經理高看了幾分,“對的,因為那天張哥的件挺多。”說到這裡,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旁的張開奇一眼。張開奇被秦天看得有些緊張,勾起僵硬的嘴角解釋:“我那兩天有點不舒服,所以囤的件有點多。”方宏漸和秦天對話裡說的‘錄’,是指他們公司的一個規定——每個快件在派送之前,都要對包裹上的快遞單號用公司特定的掃碼機器進行條碼掃描,將貨物的最新動態更新錄入公司係統,再同步到物流網站上,方便客戶查詢。等每天派件完成之後,又會將客戶簽名的、從包裹上撕下來的收件聯再次掃描錄入係統,為整個物流程序畫上句號,也是快遞員按計件數核算工資的依據。方宏漸轉回電腦,看了眼投訴物品對應的單號以及最後的錄入時間——“12月10日,07:52 am.”“係統上最後顯示的就隻有這一單的登記送貨時間……”方宏漸的目光先是看向秦天,然後又轉向一旁的張開奇。秦天麵容平靜,而張開奇,眼神卻有些閃爍。“這不是很明顯的事情了麼?”這時,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吳波開口了,“有送貨時間,卻沒有最後收件聯的錄入,顯然這個東西就沒成功送到客戶的手中,肯定就是送貨途中不見的唄。”他衝秦天惡意地笑了笑,“責任人就是當天送貨的快遞員,沒問題吧?”“唔,目前看來,是這麼個道理。”方宏漸靠在軟椅上,手指敲打著木質桌麵,“這位客戶的物品支付了保值費,所以如果真的找不到了,我們公司必須按照合約,賠付他相應的物品現金價值。”“是什麼東西?值多少錢?”秦天這會兒也沒急著和明顯想把臟水潑到他身上的吳波還有張開奇理論,一門心思隻想把整件事搞明白。方宏漸道:“一隻國外寄回來的名表,價值三萬八。”咕咚。張開奇聽著這個數字,眼角就忍不住抽搐,喉嚨聳動著咽下嗓間的乾癢。“嗬嗬,”秦天瞥了他一眼,輕笑,“怪不得。”怪不得什麼?聽了剛才秦天描述那天的情形,在場的幾個人心知肚明。“秦、小秦,”張開奇咬著腮幫,一臉歉疚地側過身想去抓秦天的手,被秦天躲過了。“唉,張哥也沒想到,怎麼就讓你遇上這種事了呢!”他語氣自責,“要是那天我沒讓你送就好了……不過咱這工作這麼累,有時候出點差錯在所難免,張哥是過來人,也遇到過!”秦天沒說話,看著他繼續表演。“丟了件,該受罰,咱認賠!說起來這事兒源頭也怪你張哥我,我絕對不推卸責任!”東北大漢將胸口拍得啪啪響,十分義氣地說道,“這樣,你隻賠三萬就行了,張哥幫你把那八千給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