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的事進展得很順利。龍毅跟大劉交班的時候提了有人想租房的事兒,大劉很爽快的同意了,知道是經常碰見的那個快遞小秦後,也沒抬價,給了個比市場優惠不少的價格,又和媳婦一起提前把宿舍間給收拾了出來,乾乾淨淨的。本來之前龍毅就想跟秦天說的,剛巧又遇上他生病了一周沒來,這會兒才告訴他。秦天高興地第二天就約見了大劉,兩人利落地簽了個簡單的合約,這事兒便成了。秦天搬過來的日子恰好是冬至。龍毅本想幫著秦天搬家,不過他夜班還沒下,秦天就騎著他那小電驢兒,後筐裝著不多的家當,大清早的就投奔過來了。因為還得去領件,秦天把東西放下,又急匆匆的走了。龍毅下班睡了個囫圇覺,醒來不過午後,慢悠慢悠的把房子打掃了一遍,又慢悠悠地晃去了菜市場。買了半斤羊肉半斤羊雜,小火慢燉了一下午,燉了一大鍋羊肉湯,又準備了點鹵肉和涼拌菜,算是過節,也順便慶祝秦天喬遷。秦天不是個記日子的人。看著大街上行人匆匆,哈著白氣身子全都縮在大衣圍巾裡,隻是覺得天氣又降了幾度。但當他一整天送貨上門時都被各家羊肉湯的味道撲了滿麵後,再遲鈍的人也能想起今天是冬至來。可真香啊,羊肉湯。有多久沒有喝過了呢……秦天回憶起小時候,一家三口坐在逼仄的出租房裡,他和哥哥搶著湯勺,誰也不讓誰先喝……這樣的畫麵已經太過久遠,記憶裡的人臉都被熱騰騰的蒸汽熏得朦朧不清。終於將最後一單送完,秦天急忙往回趕。臨到頭才想起他該請龍毅吃頓飯呀,人家幫自己這麼大個忙。然而看街邊餐館各個人滿為患的樣子,他擰著車把手加速了幾分,心說得趕快點兒,再晚估計就得排號了。回到淺水小區時天已經昏昏暗了,秦天就著窗戶邊兒上喊了一聲龍哥,下半句還沒說出口呢,就看到龍毅正圍著那條略顯搞笑的小鴨圍裙擺著碗筷,屋子裡桌上蘸碟碗筷都齊全了,一副等他回來就開吃的景象。羊肉湯的鮮香撲鼻而來。“……這是乾嘛呢?”他愣愣道。龍毅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上前給他開門,“快把車鎖上,開吃了。”秦天有些怔忪。他坐在車座上,隔著破舊的窗戶,看著暈黃的老式吊燈下,男人將一大鍋香濃的羊雜羊肉舀出來,淋上奶白色的湯汁,撒上蔥花香菜。旁邊還放著兩個小碟子,裡麵盛著滿滿一層紅豔豔的辣椒麵兒,頂端疊著一小撮味精,紅山白雪的,煞是誘人。一盆湯裡騰出的熱氣讓窗戶都糊上一層霧,隱隱綽綽的,讓人生出不現實的感覺來。“還愣在那兒乾嘛?” 龍毅將大菜端上桌,沒見秦天的人影,轉頭發現青年還坐在二破二破的小電瓶上不知道在想什麼,又招呼了一聲。“哎!來了!”秦天回過神,朗聲答道。他也沒再提要出去吃飯的事兒,隻利索的將車停好,咧開嘴大跨步進了屋。冬日的天黑得早,不過才七點,整個小區就被夜幕完全籠罩。街邊的路燈接連亮起,工作了一天的人們冒著寒風形色匆匆往家裡趕去。不遠的門衛室裡擱著一個黑白的迷你電視,此時正傳來新聞聯播開始的悠揚音樂,萬家燈火輝煌。秦天將喧囂都關在了門外,走進屋洗好手,和龍毅麵對麵坐在了三尺見方的小木桌前。不大的房間內彌漫著濃鬱的羊肉鮮香,早已饑腸轆轆的秦天眼疾手快地給兩人的大碗裡都舀上滿滿奶白湯汁,分給龍毅一碗後,就端起屬於自己的那一份,迫不及待地呼嚕了大幾口下肚。喝完後,他眯著眼搖頭晃腦好一會兒,誇張的表情惹得龍毅側目。“龍哥,你這手藝,以後誰嫁給你那也太幸福了,新世紀三好男人啊。”秦天比了個大拇指,真心實意的誇讚道。龍毅失笑,“你這是餓了吃什麼都香。”“況且,我這樣子還有人願意嫁?”他嚼著勁道的羊雜垂眸,難得地開起玩笑自嘲道,“自己吃飽全家不愁。”秦天聞言,“啪”的一聲放下筷子,倒把龍毅驚了一下。“你這樣子,你什麼樣子!?”“高大威猛的,怎麼就沒人願意嫁呢!”“我那天還聽見趙婆婆跟王大媽誇你人好心善幫她換電燈泡呢!”“不就是……不就是有點缺陷嗎!咱誰沒點兒缺陷!”秦天吭哧吭哧說了一堆話。他一向是這樣的脾性。心裡認定一個人好了,就開始護短起來。龍毅垂下的雙眸漸漸抬起,一黑一白兩隻眼睛在燈下幽深而靜謐,盯著眼前小青年吹胡子瞪眼睛好似誰反駁就跟誰急的模樣,心中好似有某個角落塌下去了一塊兒。他忽然想抽隻煙。秦天嘚吧完,一拍腿:“說起來今兒怎麼也是過節啊,咱哥倆得喝一杯!”說完也不等龍毅開口阻攔,就風風火火的跑出門,沒兩分鐘又風風火火的跑了回來,手裡拿著一瓶老白乾。“今天本來該我請客的,”他拿了兩個杯子,起開酒,“沒想到龍哥你都弄好菜了,我隻有買點酒聊表謝意了。”龍毅見狀,也沒拒絕,接過了酒。“龍哥,這杯我敬你!”秦天給自己滿上,碰了碰龍毅的酒杯,“要是沒你,我如今說不定都睡大街了!”龍毅舉杯相碰,微微搖頭。在他看來這就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他啜了一口酒,也勸秦天道,“意思意思就行,彆喝那麼猛。”“怎麼能意思!”秦天爽快地一口悶下,“龍哥!我在這蓉市裡也沒彆的朋友,你以後,就是我哥!”龍毅瞧見秦天爽朗的模樣,有些恍惚,也不再勸,隻把自己麵前的杯子滿上,與他碰了碰仰頭喝下。這頓夜飯的氣氛很好,是兩人都許久沒感受過的熱鬨。他們一邊吃菜一邊喝酒閒聊,當然,大多數時候是秦天在說,而龍毅則安靜地聽著。“他媽的,那些孫子……”秦天又仰頭一杯,“還敢背後嘀咕你……”他氣勢洶洶地將酒杯一跺,又傻兮兮的衝龍毅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嘿嘿,我就偷、偷偷把他們的件混到一堆去了!忙死他們!看他們還有時間瞎嗶嗶……”龍毅聽著秦天跟男孩般幼稚的舉動,啞然失笑。儘管他不怎麼在意彆人的閒言碎語,不過,有人把自己當朋友,願意為自己打抱不平,這種感覺還是挺好的。他笑著揉了揉秦天的頭,“醉了。”大掌薅在秦天毛絨絨軟乎乎的腦袋上,跟摸小狗兒似的,隻不過他自己都沒注意。“沒有!”秦天大聲反駁,他這會兒意識挺清醒的,就是,手有點抖。“那你先喝點湯,”龍毅奪過秦天晃晃悠悠拿在手裡的杯子,將羊雜混著湯舀進缺了個豁的瓷碗裡,“暖胃。”秦天捧著碗,有些燙的熱度灼著他的掌心和指尖。“龍哥,你、你對誰……都這麼好麼?”他們才認識沒幾個月,每天碰麵的時間也就幾十分鐘,也就是今天才成為舍友。不過剛開口秦天就後悔了,咬著唇道歉,“對不起龍哥,我沒彆的意思,就是……”就是太久沒被人這麼……照顧過了。“這就算好?”倒是龍毅,輕笑了聲,端起自己那碗晾涼了些的羊肉湯一飲而儘,冰涼的大掌也升起了些暖意。“我比你大,照顧點你,是應該的。”這話說得理所當然卻又十分順口,仿佛就是下雨了就該打傘,餓了就該吃飯一般。龍毅本就不是會說客氣話的人,說了一句,就住嘴了,繼續埋頭夾肉吃菜。秦天盯著麵前冒著霧氣的大鍋和鍋後麵的腦勺,自己也覺得自己矯情,端起酒杯又是一飲。“成,多的不說了,以後咱們住一塊兒,有什麼要幫忙的龍哥你隨便使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