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多心,我看李懟懟是真的想殺了我。現在,沙灘之上,藍天白雲之下,李懟懟揉著太陽穴站了起來,他看著我。我有些慫。美美擋在我和李懟懟之間:“你彆拿這眼神盯著小信,是你自己把她甩過來的,不怪她。”“不怪她?”李懟懟一身睡衣沾了沙,仿佛弄得他非常不爽,他強忍著情緒,拍了拍衣服,“你替她死?”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一抬眼眸,推了下眼鏡,“你也是主謀,不用替她死了,一起吧。”大概是出於本能上對房東的恐懼,剛硬的美美也咽了口口水,微微後退一步。“啊哈哈哈……餘美美!”“真的帶回來了。哈哈哈……”兩道猖狂的聲音從離沙灘不遠的椰林裡傳了出來。我一轉頭,看見一個身材壯碩滿臉黝黑而衣衫襤褸的女人,率先從椰林裡走了出來,在她身後跟著的是一個同樣衣衫襤褸的男人,而隻是這個男人……沒有腦袋,他的腦袋,被他自己抱在懷裡。即便隔得那麼遠,我也已經聞到了他們身上難以遮掩的酸臭與腐壞的味道。看見兩人,美美周身的氣氛立即變了,旁邊的阿季站了起來,目光陰鷙地盯著兩人。李懟懟正在氣頭上,此時被打擾,火氣更上一層樓,他一轉頭,一陣風過,吹動他額上細碎的頭發,陽光照射間,讓他過於蒼白的麵容顯得寒氣森森。“喲,還帶了救兵?”女海盜怪笑兩聲,“這島上是我們的地盤,你帶誰來也沒用。”她說著,忽然間我覺得腳下沙地一晃,我正要垂頭一看,李懟懟一把將我拽到一旁,就在這一瞬間一柄鏽刀自沙地之中躥出,幾乎貼著我的臉躥向空中,然後在空中一轉,回到女海盜手中。女海盜一手握著刀,一手拽著刀柄上綁著的鐵鏈,厚重的刀與鏈條讓她看起來像西方奇幻故事裡的那些海盜,壯實,肮臟,又邪惡。儘管先前我怕李懟懟怕得不行,但換了一個環境,現在被李懟懟拽著手腕,我卻覺得有種莫名的安全感。“躲得倒挺快。”女海盜誇讚了李懟懟一句。我另一隻手拽上李懟懟的睡衣袖子,跟他說:“李懟懟,上,讓她看看你的厲害。”雖然有些不適時宜,但我真的覺得此時的我有點像躲在巨型貓科動物背後,讓他幫我出去咬人的馴獸師。李懟懟轉頭瞥了我一眼,半帶嫌棄地將我的手從他袖子上擼下去:“厲害?我看你們就挺厲害,勇闖吸協,救人逃跑,厲害得不行。”貓科畢竟是貓科……沒有犬科那麼好使喚,我有點尷尬,問李懟懟:“鄰居一場,你就見死不救嗎?”“那要先死一個再說。”“……”女海盜掄起手中大刀:“擅闖者,都得死!”她一聲大喝,大刀向我甩來。 為什麼總是欺負我!?我往李懟懟身後躲,而正在這時,美美倏爾擋在我與李懟懟麵前,手一抬,凝氣於手,抗住女海盜的大刀:“你們誰都彆插手,這是我自己的恩怨。”美美背對著我們,頭也沒轉,但我仿佛能從她的聲音中看到此時的她,眼神會有多麼堅決。她拉拽鐵鏈,與女海盜角力,腳在細軟的沙灘上一蹬,躍上空中,揮拳向女海盜殺去。我在老舊公寓待了這麼久,對美美的印象一直是一個愛吃、慵懶的胖姑娘,及至此時此刻,我才看到了她內心深處,身為一個非人類的嗜血與凶蠻。她與女海盜戰在一堆,我心裡看得著急,往旁邊一瞅,阿季卻沒有動手,他臉色有些難看,卻一聲不吭地站在旁邊,另一方男海盜發出冷冷的笑聲,難聽又刺耳。我往男海盜那方一看,隻見那個沒有腦袋的身體,一隻手抱著自己的腦袋,一隻手握著一個紅色的肉塊。我定睛一看,那竟然是個心臟!是阿季的心臟!男海盜那粗糙的手一鬆一緊地握捏著那心臟,阿季額上冷汗直流,但是他一直抿緊嘴唇,一聲不吭,仿佛心臟被人握緊的疼痛根本不算什麼一樣。他看也沒看那男海盜一眼,隻盯著美美的背影。我想,他是怕自己隻要痛呼出聲,顯露一星半點的脆弱,美美就再也沒辦法全力應付那女海盜。我覺得,作為一個有良知的人,我應該幫一幫阿季,但是作為一個普通的人,我更應該機智地幫一幫他們。我往旁邊看了一圈,除了我身邊這個李懟懟,好像沒有彆的辦法可以幫他們了。於是我站在李懟懟身後,從地上撿起了一塊蚌,用儘全力往男海盜的腦袋砸去。我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塊蚌向那男海盜腰間的腦袋上砸去,卻不想在空中忽然微微拐了個彎,砸向男海盜另一隻握著心臟的手。男海盜握著心臟的手臂如遭重創,將那心臟和他自己的腦袋一丟,捂住手臂,後退兩步,摔倒在地,在沙地上疼得滾來滾去。我覺得奇怪,我扔的這塊蚌至多三五斤重,哪怕我這一瞬間爆發出了平時不可能爆發的力量,那也不能把這皮糙肉厚的海盜砸得在地上滾這種程度吧。活似將他的手砸斷了一樣。我從李懟懟身後探出頭,微微往上一望,打量李懟懟。他的金邊眼鏡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表情冷漠,宛如麵前什麼都沒有發生。但平時如果看見我把人砸成這樣,他怎麼會什麼表情都沒有。我撇撇嘴,沒有戳穿李懟懟這種口是心非的彆扭。男海盜的身體疼得在地上滾來滾去,男海盜的腦袋在地上怒斥:“把那心臟撿起來!蠢東西!把心臟撿起來!”他的身體扭動著要爬起來,而正在這時阿季忽然向前撲來,一把握住自己的心臟。男海盜大驚失色:“給我按住他!反了他了這個畜生!”男海盜的身體站了起來,要去抓阿季,我撿起地上的貝殼,不管大小,接二連三地往那人身上砸去。我站在李懟懟的身後,從我手中扔出去的貝殼無一例外地全部打在了那男海盜的身上,像機關槍的子彈,將那海盜一陣“突突突”,讓他完全沒有辦法靠近阿季。我丟得儘興,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身手高強過,一個重重的蚌殼砸過去,將那身體砸倒在地,我直接跳了起來,歡呼著抱上了李懟懟的胳膊:“我好厲害!”我歡呼雀躍地跳了一會兒,一站在地上,穩住身子,沒再晃動的目光,這才將李懟懟看清楚,我以為他會斥我,或許是讓我滾開,或許是讓我彆碰他,但是沒有,他靜靜地看著我,海島陽光傾灑下,仿佛還有一瞬間的溫柔。而這一瞬間的溫柔,仿佛穿過層層霧靄,擊中我的靈魂。“李……”我想叫他的名字,卻仿佛在開口的這一瞬間,也喚醒了他的靈魂一樣,他一眨眼,眼中所有情緒散去,恢複如常:“你能不能安靜點?”我有點愣神,緊接著,被阿季一聲驚痛的呼喊,喚回神。那方男海盜的身體被我的貝殼砸到了一邊,而男海盜的頭為了阻止阿季,一口咬上了他的胳膊。阿季忍住疼痛,想將心臟往胸膛之中放,但放回去似乎也非常的費力,他另一隻手甩開男海盜的頭,那頭顱滾在地上,隨後艱難立起來,嘲笑阿季:“你以為有這麼簡單?沒有咒語,你休想從我們這裡重獲自由!”阿季咬牙。他一雙眼睛滿布血絲,他瞪著男海盜,站了起來,一手握著自己的心臟,一邊用魚尾蹭著地,行到男海盜身體旁。男海盜的身體此時已經被我砸得起不來身。阿季將男海盜腰間的細劍拔了下來,隨即向男海盜的腦袋走去。“說,咒語是什麼?”他宛如地獄來討債的惡鬼,聲音嘶啞至極。阿季走到男海盜腦袋旁邊,劍尖指著男海盜:“咒語。”“你不過是我們的狗,給你的枷鎖,我想解,才會解。”阿季對這樣的話已經沒有了任何反應,他一劍從男海盜的眼睛刺進去,但是卻沒有以很快的速度,而是慢慢地,慢慢地,那劍尖仿佛是一條蟲,刺破他的眼球之後,慢慢往他大腦後方遊走。男海盜發出慘叫。我看得一陣反胃,李懟懟將我攬到他身後。我的眼睛瞬間隻能看見李懟懟睡衣上的黃色氣泡。但我還能聽到男海盜的慘叫,隨後不久,他的慘叫開始變成了大笑:“哈哈哈……來啊!我是不死之身!來啊!不管你怎麼折磨我!我是不死之身!我在這島上,就是神!你不過是我養的牲口!”我忍不住,再次從李懟懟身後探出了頭,我看見阿季將男海盜的腦袋釘死在了沙灘上。他轉身,向我和李懟懟而來,然後把他的心臟擺到了我們身前。他一言不發,又轉過身去,向著美美而去。對於男海盜口中的辱罵不為所動,或許這麼多年,這樣的辱罵,早已不能再傷害他了。他走向美美,而那方美美與女海盜的戰鬥已經結束,在男海盜的痛斥聲中,女海盜漸漸敗了下風。美美受了傷,臉上擦出了傷痕,她沒有在意,阿季看了她一眼,也沒有說話。美美奪了女海盜的大刀,指著地上的女海盜。阿季走到美美身邊:“刀給我。”沙啞而平靜的三個字。美美沒有多言,將刀給了阿季。阿季接過刀來,手起刀落,將女海盜的頭砍了下來。然後拎起女海盜的身體,往海裡一扔。這周圍海中,仿佛早有被這對夫婦害了多年的靈魂,他們爭先恐後地撲上去,將女海盜的身體瞬間啃食乾淨。阿季拎著女海盜的頭說:“今日起,我將你們的腦袋,一個釘死在海岸東方,一個釘死在海岸西方,我要用你們身體的血肉,獻祭給海中亡靈,我要讓你們的骨骸永沉海底,我要讓你們的靈魂與大腦永生於此,而孤獨永隨。”“不!”男海盜終於露出了恐懼,“不!”“他的身體,該由你扔進海裡。”阿季對美美說完這話,拎著女海盜的腦袋往椰林深處行去。他即將給折磨了他這麼多年的人,施以懲罰。美美一步一步,走向男海盜的身體。男海盜狂怒又恐懼:“住手!住手!將她帶回來!把她帶回來!”沒有人理會他。美美走到男海盜身體旁邊,將他的胳膊抬了起來,男海盜的身體在掙紮,美美拖著他,行到海邊,然後往大海裡一扔。平靜的海麵忽然翻湧起洶湧的海浪,仿佛是海神張開了嘴,將這肉體吞入了腹中。海岸上是男海盜的慘叫。直到阿季回來。他帶著女海盜的刀,而女海盜的頭,已經被他釘死在了海島另外一邊。他沒有看我們,而是慢慢行到了海邊。夕陽正西下,染得海水一片通紅。美美迎著夕陽,靜靜地看著阿季。我很難想象或理解阿季的內心,但我看見他慢慢地,慢慢地往大海裡行去。我記得,在兩個海盜的教訓下,阿季和阿許這兩兄弟,是沒辦法靠近大海的,之前阿季來到內陸,是由兩個海盜的法陣傳送來的,而他回來,也是由美美的法陣傳送回來的。他和當初的阿許一樣,恐懼著大海。或者說,他應該更加恐懼大海。但是現在他卻向大海行去,他乾翹脫水的魚鱗在接觸到拍在岸上的海水之後,慢慢變得光滑而美豔,似乎是被擦亮了的紅寶石,將夕陽的光輝儘數吸收。宛如烈焰,好似鳳尾。他回首,望向美美。他們好似隔著許多歲月和苦痛在對望,在這一刻,我有些莫名的悲愴與難受。得經曆過什麼,才能曆練出如此璀璨的目光。他慢慢行入海裡。海水沒過他的尾巴,十厘米,二十厘米,五十厘米,一米……他沉入海水之中……然後從海水中一躍而出。我發誓,這是我見過的,最美的美人魚,比美美要美,比當初美美夢境裡麵的阿許也要美。他是涅槃之後的鳳凰,也是千錘百煉之後的神兵,而萬千戾氣,此時都化作一抹耀目的光,他躍出水麵的弧度,仿似一輪彎月,誓要與這天地同輝。而他在水裡翻轉了兩次之後,我看見他高高舉起了那把繡刀,我大概猜到了他要做什麼,但已經來不及阻止,他的刀穿入海中,穿入他的魚尾。他將自己的尾巴剖開了。這麼多年,在海盜的手中,他無論如何都沒有讓海盜將他的尾巴剖成雙腿,而在終於獲得自由的這一天,用這樣的方式,將自己尾巴剖成了雙腿。海水真的變紅了。阿季回到岸上,他的雙腿,筆直而修長。他將刀扔在沙灘上,看著美美。“餘美美,你這次,帶我走吧。”我回頭,看見美美哭了。我被李懟懟拘留了。作為一名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膽子比雞小,從來不敢犯事,被關在拘留室還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但我的情緒,總的說來還是很穩定的。因為不止我,美美、阿季、李陪陪還有衛無常,我們都被拘留了。我和李陪陪、餘美美一個房間,衛無常和阿季被關在對麵。牢門對著牢門,兩邊看得清清楚楚,還能聊天。小狼那天帶著於邵出門,假裝不知情,逃過一劫,他來吸協拘留室給我們送金拱門的時候,有些愧疚。“我……我也很想和你們同甘共苦,但是正逢周末,酒吧這兩天客人多,老板不給假,我沒法和你們一起蹲拘留室。”“行了,有假也彆來蹲拘留室,你在外麵接濟我們就可以了。”李陪陪一邊吃著小狼帶來的炸雞,一邊瞥了對麵坐在角落,一言不發的阿季一眼,“他們能把那對海盜解決了就大快人心,這牢房蹲幾天有什麼了不起。”衛無常點頭:“雖然誤了商場的安保工作,但能除惡揚善,也不失為正義之舉,這代價,在下願意承擔。”他們說得義正詞嚴,但我卻有點想在角落裡蹲著哭。我的更新啊,我的“嘚吧嘚”大大啊,好不容易被大大推薦了,但是這接二連三的遭遇,讓我根本沒心思和大大搭上線,現在還在被拘留五日……我捂住臉,顫抖著歎息。我的更新呐……我真的會被讀者和編輯紮小人的吧……“陪陪啊,”我問她,“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咱們提前從拘留室出去啊?”“交錢啊。”李陪陪吮著雞腿骨,一張嘴吃得油亮亮,她質樸地回答我,“一天五千塊,五天兩萬五,你有錢嗎?”我了,我窮,我沒錢,我活該被拘留。“你們吸協收費怎麼那麼貴啊!”吐槽了一句,但我還是對我的更新有殘念:“那陪陪啊,你說,有沒有可能,我的電腦和手繪板會出現在拘留室,而且還能連上Wi-Fi呢?”其實,如果拘留室有這樣的條件,我再多待五天也沒關係的。反正我在出租房裡也和這裡差不多,這裡還有人按點管飯,挺好……“如果李懟懟動用一下特權是可以給你安排啊,可你覺得他會嗎?”不會。我偃旗息鼓,重新蹲在了角落裡。我還記得在海島上時,解決了兩個海盜,美美和阿季在沙灘上靜靜相望,美美看著阿季仿佛從海水中脫胎而出的雙腿,靜默無言地流著眼淚。我看著他們倆也感動得不行,在夕陽沉下之後,星空漸亮之時,這一幕仿佛大師筆下的畫一樣,印刻入我的腦海中。生來感性的眼睛有點酸澀,仿佛看了一出感人的童話,我眼淚汪汪地轉頭看李懟懟:“李懟懟,你說阿季是不是心裡一直有美美,才會這樣說的啊?”李懟懟沒有懟我,隻是沉默地看著他倆,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才說:“不可能沒有吧,”他說,“會乞求她這一次帶他走,一定是因為上一次,多麼遺憾被棄於絕境。”萬沒想到李懟懟說了這樣一句話,將我淚點戳了個正著,我眼淚“嘩”流了下來:“那得有多遺憾和委屈啊……”我轉頭看李懟懟:“李懟懟,你是不是也經曆過這樣的遺憾和委屈啊?怎麼說得那麼紮心啊。”李懟懟仿佛有些失神,也沒理我,隔了許久,一扭頭,畫了個法陣:“走了。”李懟懟把我們從海島上帶回來時,本來我覺得一切都還好,但是一到吸協,李懟懟突然像吃錯了什麼藥一樣,仿佛從什麼幻境裡麵回到了現實,整個人的氣息一下就沉了下來,他二話沒說,直接吩咐吸協的人把我們抓來關禁閉,也沒有考慮一下這個時候阿季剛剛剖開雙腿,身體還很虛弱,且,沒有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