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懟王的日常(1 / 1)

“我覺得李懟懟就是喜歡你。”李陪陪一邊吃著烤翅,一邊和我說,“上次你在樓下和你那個什麼老同學聊天的時候,我看見他抱著手站在樓道口,麵目不善地盯了那個老同學好久。”我給刷子蘸了醬油,放在燒烤架上一邊烤,一邊瞥了她一眼:“你對感情的感覺就沒有正確過,我不相信你。”雖然李陪陪是李懟懟的妹妹,但因為這貨有點缺心眼,所以我從來不相信她的直覺。儘管……他們同為吸血鬼。“我也覺得李懟懟喜歡你。”攤在魚池邊上的美人魚美美抓了一條烤魚吃了起來。我嫌棄地盯著她:“美美,你們美人魚也要吃魚?”“鯊魚也要吃魚,你怎麼不問為什麼?”她說得好有道理,我一時間竟接不上彆的話來,唯有堵上一句:“少吃點,看你都胖成什麼樣了,鯊魚都沒你那麼寬的臀圍。”“你彆想岔開話題。”她不為所動,懶懶地擺動著她的魚尾巴,“上次我看見李懟懟在公交車站等你呢,下小雨的時候,他還把他那把大黑傘給你了。咱們房東是什麼人,能隨隨便便對人好嗎?”“嗯,沒背後陰你就不錯了,還對你好?還給你傘?”李陪陪咬下一塊肉,一邊嚼一邊附和美美的話,“他如果對你沒有意思,那難不成還是他轉性了?這個概率大概比天塌下來還小一點。”“給我傘是因為我沒有傘啊,而且給了我傘,他馬上就走了。”我解釋,“你們不要想太多了。整棟樓就你倆最八卦。”“我……我也覺得房……房東大人喜歡你。”旁邊傳來少年怯怯懦懦的聲音,我轉頭一看,狼人小狼拿了一根烤玉米在角落裡蹲著。說了一句話,他已經羞紅了一整張臉,見我瞅他,更是害羞,垂著頭,抱著玉米,像蚊子一樣訥訥道:“你們……不是因為我遇見的嘛。”是,我和李懟懟是因為小狼遇見的。在那個月圓之夜……雖然在重慶這樣的城市裡,月圓之夜很少有能見到月亮的時候,但是這並不妨礙身為狼人的小狼,化身為狼。也不影響化身為狼的他,搶走我唯一的口糧。我之前二十三年的人生,過得順順當當、平平淡淡,上學、戀愛、失戀、畢業,然後開始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畫漫畫。很可惜,我可能並不是一個有趣的人,所以編輯給我的評價是“你的畫工可以,但內容太無趣了”。那段時間,幾乎是我人生的最低穀。失戀,失業,不被父母理解,沒有朋友鼓勵,夢想像個白日夢,現實一片狼藉,前途一片黯淡。我用最後的餘錢,買了最後一個星期的口糧,我想著,混完這個星期,房租合同到期了,吃了這些糧食,我就回去接受父母的安排,老老實實地做一個“乾正事兒”的人。 但萬萬沒想到,就是在這樣的境地裡,我最後的口糧都被人搶了……還是被一個狼人搶了。追上去的時候我是沒有猶豫的,一心隻有一個想法,絕對不能讓我的食物落到彆人手裡!就算追夢的時間隻剩一個星期,我也要堅持到最後一分鐘!口糧,萬萬不能丟!山城的地形相當奇怪,搶我口糧的“人”在下麵平地跑,我在高一截的上麵平地跑,眼看著他要拐彎,跑到我追不到的地方了,我一咬牙一閉眼把命豁出去了,直接從上麵往下飛身一撲。當我抱住搶我東西的“人”時,我才發現好像有哪裡不對。這個“人”……肩好寬,毛好多……我從上麵撲下來,掛在他的脖子上,拉扯得我手臂肌肉撕裂一樣地痛,但是他居然一步也沒有挪動。我在他身上聞到了一股野獸的味道。我感到他慢慢轉過頭來,盯住了掛在他背上的我,他幽綠的眼睛陰森且可怕,唇邊的獠牙誇張而醒目……妖……妖怪?在他開口之前,我“啪”給了他一巴掌,把他轉過來的頭又狠狠地抽了回去。“啊!救命!”我手忙腳亂地從他身上爬下來,又連滾帶爬地往旁邊跑,一邊跑一邊撿地上的石頭回頭砸他,我“啊啊啊……”地叫道:“救命!有妖怪!”妖怪那邊委屈巴巴地吭了幾聲,竟然沒有追我的動靜。可我一心隻想著逃跑,驚慌失措地喊著跑出去十來米,忽覺後領被人一提,我像一隻雞一樣被拎了起來。麵前的人,金發,戴金邊眼鏡,穿著一身西裝,一手提著我,一手揣在兜裡,滿臉的不耐煩與嫌惡:“喂,你嚇到我的寵物了。”我呆呆地盯著麵前的人,又轉過頭去看那邊的妖怪。寵物?那個快兩米的、寬肩窄腰、渾身長毛、耳朵豎立的妖怪是他的寵物?我不能理解這境況,且讓我更不能理解的是,當妖怪看到這個男子的時候,一臉毛背後的眼神倏爾一變。他把我那塑料袋子裡麵的巧克力一把抓出,連包裝紙都沒有撕,直接往嘴巴裡麵塞。“嘖。”拎我的男子一嘖聲,揣在兜裡的手終於掏了出來,隻見他指尖一條金色鐵鏈躥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箭一般射了過去,蛇一樣纏繞住妖怪的嘴,將他的腦袋往後麵一拉,就這樣硬生生地打斷了他吃巧克力的動作。“唔!”妖怪要說話,可是被鐵鏈子綁了嘴,他什麼都說不出來。男子手中又一用力,狠狠地將妖怪拉了過來,他像座山一樣,“咚”一聲摔在男子腳下:“說了多少遍,你們狼人不要隨便吃巧克力,會死的。”我眼巴巴地看著這一出有點玄幻的戲,一時間感覺腦子不太夠用。而拋開一切,我此時隻有一個疑問:“吃了巧克力會死的不是狗嗎?狼也會?狼人也會?”金發眼鏡男轉頭看我,眯起了眼睛:“作為一個人類,你的膽子很大。”他剛說了這句話,地上那身形如山的狼人像小孩子耍脾氣一樣,奮力爬起來,將金發男一推,力道之大,徑直將金發男推向旁邊的階梯。金發男提著我,於是我也跟著摔向旁邊的階梯,我緊緊閉上眼睛,隻想著這麼大的力氣,我腦袋撞在石梯上,非撞個腦漿迸裂不可了!然而預想的疼痛並沒有來到。我隻覺在摔倒在地之前,有人的手撫住了我的後腦勺,接著抱著我一轉。我壓在了誰的身上,撞上了誰……的唇。我睜開眼,與金發男四目相接。我感覺我的嘴破了皮,有血流了出來,染紅了他本來顏色淺淡的唇瓣,就是這一抹紅,讓他連眼珠子看起來都更亮麗犀利了一些。他的眼神我不太懂。我隻微微抬了一點頭,察覺我倆以一個很曖昧的姿勢摔倒在階梯上,我在上,他在下。他一手按著我的後腦勺,一手……不巧,撐住了我的胸……“啊!”我驚呼一聲,踉蹌爬起,退後兩步,捂胸站定,我驚魂未定地看看他,又看看旁邊的妖怪,又看看他。他這才從階梯上坐起來,伸出舌頭,動作緩慢地,帶著幾分我說不出的濕潤感,舔乾淨了唇上的鮮血。他垂頭坐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麼,我見他深呼吸了幾口氣。然後一抬頭,目光直接掠過我,盯住後麵的狼人:“出門開個會,你就給我惹事。”狼人渾身一抖:“我……我……我變成這個樣子之後,我真的控製不住自己!我真的很想吃巧克力!”我:“……”對不起哦,這麼窮的我,也因為饞,所以多買了幾塊巧克力,饞到你了真的很抱歉!我覺得可能遇到了假狼人……“回去關禁閉。”金發男發了話,站起身,手一轉,掉在地上的鐵鏈就自動鑽進了他的掌心,鐵鏈在狼人剛才掙紮的時候,已經從嘴巴滑到了他的脖子上,金發男也沒有解開,就這樣牽著他走了兩步,待到狼人走到我身邊的時候,金發男腳步一頓。“嗯?”他在階梯上一回頭,瞥了狼人一眼。狼人眼巴巴地望著他:“怎麼了?”“把人扛走。”“扛她?”“扛我?”我愕然。“她看見了你的模樣,扛走。”我轉頭望著狼人,隻見一臉可怕的長毛的他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啊。”然後,他一巴掌揮來,我的世界就陷入了黑暗。我醒過來後,就住進了這棟八層樓的老舊居民房,我知道了金發男名叫李懟懟。他是個吸血鬼,可以在白天出門的那種厲害的吸血鬼,他也是這棟樓的所有者,而這棟樓隻租住給這些傳說中的妖魔鬼怪居住……除了我。小狼在沒有變成狼人的時候,就是一個瘦弱的少年,十分害羞,甚至懦弱,他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那天啊,你們相遇的那天,房東大人抓我回來之後,我就被房東大人關禁閉了。“當然是關在我的房間裡,我房間裡有一麵很大的鏡子,房東大人把我關在鐵籠子裡後,他自己在鏡子麵前站著失神了好一會兒的。”小狼低頭悄悄說了句,“還摸著嘴巴……”我恍然間想起了那天慌亂之中的觸碰,那根本連吻都算不上吧,李懟懟身為一個吸血鬼,不會……還在意這個吧?我還在琢磨這事兒,忽聽樓頂房門“嘭”得被人推開。從來都是一臉高冷的李懟懟站在了那方。“和你們說了多少次,”他眯著眼,一臉不爽:“不許在樓頂燒烤。”李懟懟之所以叫李懟懟,因為他會無差彆地狠懟所有人。究其原因,我認為李懟懟這個吸血鬼,大概討厭世界上的所有人。看見李懟懟來了,小狼一口玉米噎在喉嚨裡,咽也咽不下去,美美急著往魚池子裡鑽,我繼續垂頭烤肉,李陪陪是最有戰鬥力的一個,擼起袖子就打算和她哥乾一場,但被他哥開口第一句話就打蔫了。“李陪陪你房租交了嗎?”李陪陪默默地把袖子放了下來:“學校工資還沒發……”李陪陪在吸血鬼學校當授課老師,每天上班時間晚上十點到淩晨四點,算是他們非人類世界的公務員,死工資,沒提成,偏偏李陪陪自己喜歡浪,浪出了一身債,隻好住在她哥的破居民房裡,接受每月一次的資本淩辱。“那你站起來乾什麼?”“坐久了……起來活動活動。”李陪陪這樣說著,又老實地坐下了。把李陪陪的氣勢打壓了,李懟懟目光一轉,瞥見旁邊在奮力往魚池裡鑽的美美,金邊眼鏡背後的眼睛微微一眯:“餘美美,你的肉把魚池裡的水都要擠乾了,彆撲騰了,給我起來。”餘美美濕答答地坐起來:“房東好啊……我有點缺水……”“你這個月的房租呢?”餘美美苦了臉:“冬天,水冷,江裡的魚不好騙,大的也沒幾條了,生意不好做……”美美在菜市賣魚……用美人魚的力量把江裡的魚騙過來,挑幾條大的,然後拖到市場上去賣掉。從某種角度來說,她就是他們魚界的“人販子”,還是魚界的“吃人族”。我覺得她其實是個很可怕的美人魚,但她倒是覺得自己很有道德,畢竟從不賣小魚,也不一網打儘,夠自己日常開銷就滿足了。李懟懟盯著她手上的烤魚骨頭:“那你還有資格吃魚?”餘美美憋屈地把魚骨頭丟進了魚池子裡:“我就舔舔……魚骨頭……”她手往旁邊一指,“小狼也在吃肉呢!”李懟懟又轉了頭,盯住蜷縮在角落裡已經被玉米噎青了臉的小狼:“你?你還有資格吃?”小狼臉色一變,鼓了一口氣,擠得臉一紅,毛一奓,顯了狼頭,喉嚨變粗,這才把那玉米咽了下去,氣都沒敢多喘兩口,就連忙道:“我吃的素……我……我馬上就回去工作!”小狼欠了李懟懟大概半年的房租。他是個業餘的作曲人,專業的不賺錢的架子鼓手。雖然他平時看起來唯唯諾諾,就算化身為狼之後,也是軟軟的,但在敲起架子鼓的時候……他就變成了真正的狼人。以前小狼還混樂隊,讓樂隊唱他的曲子,把樂隊唱垮之後,就一直住在李懟懟的居民樓裡,繼續寫曲投稿,鬱鬱不得誌至今。李懟懟“哼”了一聲:“一個能按時交租的都沒有。”他話雖然這樣說的,但那個語氣卻仿佛在說,一群垃圾,一個能打的都沒有。然後……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蘇小信。”他對我也沒好氣,“你欠了三個月,一共四千五。”這棟八層樓的老舊居民房一層樓兩戶,一戶一室一廳一廚一衛,其他人的租金都是一千,但因為我住頂樓,帶了個“樓頂花園”,雖然餘美美泡著的這個魚池經常漏水到我的客廳裡,但因為帶“花園”,李懟懟就強行給我漲了五百塊房租。而和我同一層樓的鄰居李陪陪,他尋了個“親情價”的由頭,還是隻收她一千的房租。我知道,李懟懟就是在針對我。李懟懟討厭所有人,尤其討厭我。因為他是那麼固執守舊的一個人,而我卻打破了他的常態,窺見了他們的世界,以致他不得不接受我這個普通人類住在這棟隻允許“非人類”住的樓房裡。所以我這三個妖怪基友跟我說什麼他喜歡我,我真的是一個字都不會信。而就算李懟懟這麼針對我,我也還是要住在這裡。就算我現在的生活已經越來越偏離正常人的軌跡,我也還是要住在這裡!就算有時候甚至會受到來自這些非人類的一些攸關性命的威脅,我也依舊要住在這裡!不是因為我有多喜歡這裡,也不是因為我有多喜歡這些非人類,而是因為,他們讓我脫離了那樣平淡、無聊且一籌莫展的生活,他們讓我有故事可以講,他們……給了我稿費!儘管稿費不太夠用!可我還是很慶幸,在那個糾纏著霾和濃霧的夜裡,有個狼人搶了我的口糧,以至能讓我撞見這個世界的另一麵。“我稿費下周到。”我回了李懟懟的話,對他的態度無動於衷。因為我也發現了,對李懟懟這種看不慣所有人的人來說,你就不用指望做什麼事能博取他一點點好感了,你唯一能對他做的,就是懟回去。而在不占理、懟不回去的時候,最好表情冷漠聲音平淡,看起來一副胸有成竹,並不怕你的模樣。因為這樣一來,他懟我,他也不會有多爽就是了。李懟懟對於我被懟的態度果然不爽了,他抱起了手。李陪陪在旁邊用手肘搗了我兩下,就像小學課堂上,想提醒被老師關注的同桌一樣。“我沒記錯,前幾天,你那個做編輯的同學來找你,應該給過你轉過一筆稿費,有錢花,沒錢交租?”我轉頭一看,樓頂燒烤四人組,除了我,他們仨跟死了的雞一樣安靜。就錢這個問題,沒有人敢在李懟懟麵前吭上一聲。我覺得我不要做一隻死雞,於是我昂了頭,盯著李懟懟,沉著道:“房頂漏水,樓道缺燈,廁所經常堵,熱水器也壞了,我給你的樓頂搞了個大檢修,錢都花在裡麵了,照理說這些錢應該房東付的。”我手一指:“那邊就是這兒唯一的公交車站,直線距離三百米,但因為重慶地形是山地,所以走下去要十五分鐘,就目前重慶的房價,你這八層舊居民樓,位置偏,樓房舊,交通不便,物管電梯都沒有,40平方米的小房間,租個八百塊都是抬高房價。收我雙倍房租幾個月,你就欺負我是人類吧?”我一通話說完,樓頂一片死寂,三個非人類呆呆地看著我,目帶崇敬。而李懟懟片刻後,竟然絲毫不為所動地涼涼道:“就是欺負你是人類。”他一字一句地問,“怎麼了?”對於這種吸血鬼我是很想潑他一臉炭的,但……這種情況……我咽了一肚子火,微微一笑:“我下周給你房租。”他這才大搖大擺地離開,關上樓頂房門之前,擺手說了一句:“樓頂給我收拾乾淨。下次再發現私自燒烤,通通給我罰款。”“嘭!”大門關上,我們四個像鬥敗的雞,李陪陪拍了拍我的肩:“小信,下次再努力。”我咬了一口有點糊的烤串,心裡盤算著,今天的更新,把李懟懟畫成豬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