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帶著幾個孩子高高興興的送走了鳳兒,還沒等轉身,就瞧見了一臉鐵青快步往過走的羅天全。桅子和仙兒自然也看到了,蟈蟈嘴快,連聲叫著:“三叔,三叔,我小虎子哥哥呢?”羅天全是算著鳳兒和小六兒該走了,才趕過來的,瞧見麵色歡喜的娘幾個,扯了扯嘴角,上前抱起了奔過來的蟈蟈,說道:“小虎子哥哥在家看著你小山子弟弟呢,三叔沒帶他來。”吳氏一瞧羅天全的臉色就知道這是有事,拍著桅子和仙兒上前笑道:“你們兩先領弟弟玩,要不就去看看小山子去,我也有兩天沒看著這孩子,還真有些想了。”小山子因為奶水足,喂的好,現在長的渾圓,極可愛,不隻吳氏喜歡,就是桅子、仙兒也都稀罕的不得了。桅子卻是想聽聽爹娘說的是什麼,隱約中覺得應該與二叔一家有關,扯著臉笑道:“娘,我家裡還沒收拾呢,我帶著蟈蟈收拾,二姐還得去看雞舍呢,晚上的食還沒喂,明天我們再去三嬸家看弟弟。”吳氏一想也是,笑道:“行,你們自去乾你們的,讓你三叔尋你爹說話去。”羅天翔本是因為高興,跟小六兒喝的就有些多,當然小六兒沒喝多少,這一路走回走回去,羅天翔也怕這小子酒力不行,再半路醉了就麻煩了。吳氏帶著羅天全往屋裡進,一邊走一邊說著:“鳳兒今兒回門,你大哥高興,就多喝了兩口,原想著叫你們一家也來的,可你大哥也怕爹娘那頭再找人,就沒叫你們。”羅天全自然知道這些,虧得吳氏沒叫,不然就是給鳳兒添堵。羅天全邁進門坎的時候才低聲道:“大嫂,劉家人今兒過來鬨騰了,說劉氏在咱們家有功,要休也行,得賠銀子,劉氏被休回去,就是壞了家裡的名聲,家裡的子侄還要嫁娶,這些總得有補償,還有,劉氏被休回去,家裡也沒閒錢養她,就是往出嫁,還得再給些嫁妝的,劉家已經拿了一次嫁妝,二嫁可沒有家裡再給拿的,再說家裡也沒了爹娘,就哥嫂,哥嫂能給再找戶人家就不錯了,斷不能再出嫁妝的,讓二哥再給出份嫁妝,多少不說,抵得上原行先的就成。”“原先,原先不就一口破箱子,那箱子裡麵裝的還是咱們村頭的土,劉家這條件也沒啥不好滿足的,那箱子想來還在的,回頭讓你二哥再鏟兩鍬土裝裡就是。”吳氏一邊推著羅天翔醒醒,一邊對羅天全說著。劉氏進門的這事都快成了村裡當時的笑話了,劉家標榜著嫁妝豐厚,能用箱子抬,那個時候彆人家成親有個布包包兩身衣服就算不錯了,再好些的人家能用扁擔挑兩挑,吳氏就算是好一點的,吳家陪了兩箱子的嫁妝,連著衣服、布料都有一些,劉氏進門的時候,劉家說的好聽,吳氏是大嫂,先進門的,劉家自然不能越了去,因此才準備了一箱子的嫁妝,可是那箱子裡裝的土還是鳳凰村村頭的,這般的吝嗇,彆說是鳳凰村,就是劉氏娘家的村子也說她們一家是中山狼,最是自私自利的人家。 羅天翔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剛睡著,極不情願的樣子,吳氏少不得又推了兩下,笑道:“快起來吧,三弟來了,有事跟你說呢。”羅天翔一聽,這才想起來二弟那邊的事,一個激靈翻身就坐了起來,晃了晃腦袋,吳氏一見,忙回身在地桌子上拿過杯子倒滿了水遞了過來,道:“先喝口溫水,醒醒覺,彆急,三弟還沒說呢。”安撫好羅天翔,吳氏才看著羅天全說道:“你跟你大哥說著,我去給你熱口飯去,家裡的菜都是現成的。”羅天全忙攔道:“大嫂,不用,我不餓,家裡小虎子他娘也做了,再說也沒時間吃,爹娘都在二哥家裡呢。”說完就有些氣悶,想著大毛和二毛去他家裡找他的時候,再返回去,羅天冽家裡原就不多的家什都被劉家人砸的稀巴爛,而且走的時候還揚言羅家要是不好好把這事給平了,就等著隔三岔五的挨頓砸吧。吳氏也不願意摻和這些事,見羅天全是真吃不下,索性也就不多說了,轉身出了屋子,隻是剛轉出來,就瞧見桅子跟小蟈蟈正伏著腰蹲在窗戶底下,手裡各拿根枝條,瞧著像寫字的樣子。隻是知子莫若母,桅子這丫頭家裡的事樣樣都願意跟著操心,吳氏平時也不大管她,隻要不出格,這孩子心理也有分寸,隻是劉氏這事到底是不光彩,又是長輩的事,吳氏也沒在聲嗔她,礙著羅天全還在屋,站在門口叫道:“桅子,跟娘去廚房把碗都收拾了,頭兩天辦事借的凳子還沒還利索呢,一會跟娘帶一糟去。”桅子在吳氏喊她第一聲的時候就吐了吐舌頭,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吳氏識透了,拉著小蟈蟈就從地上站了起來,甜笑道:“娘,我跟弟弟送吧,左右也沒幾個了。”吳氏瞧著小丫頭被拆穿了心思不好意思的樣子,忍不住失笑,點頭道:“彆急,慢點,彆把弟弟的腳砸了。”小蟈蟈一聽不樂意了,娘這是明晃晃的藐視他作為男子漢的尊嚴,挺著胸脯掐著腰道:“娘,小看人,我都長大了,拿個凳子才不會砸到腳呢。”吳氏和桅子都好笑的瞧著小蟈蟈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失笑道:“好,咱們蟈蟈長大了,能幫娘乾活了。”那話裡的口吻還是寵溺與誘哄,一時間讓小蟈蟈覺得挫敗不已。打發走了小姐弟,吳氏也沒聽屋裡的糟心事,索性去廚房收拾亂攤子,仙兒正在給雞做晚上的吃食,一臉鬼心思的笑道:“娘,不會是我二叔家又鬨了起來,我三叔來找我爹求援了吧。”吳氏暗自丫頭,這兩丫頭真是越來越精了,抬手象征性的拍了仙兒一巴掌道:“你呀,彆管這些閒事,隻管做好自己的事就成了,彆當娘不知道你們姐三的想法,不過你爹到底還是當兄長的,在村裡總要立足的,就是分了家,這親兄弟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哪能說不管就不管。”仙兒鬱悶的吐了口氣,哼道:“娘,我就不明白了,怎麼爺爺那邊有了好事從來想不起我爹,非要這些破破糟糟的事到把我爹想起來了,分了家咱們分文沒落下不說,平時年節的孝敬也是咱們家拿的最多,如今出了事也是讓爹去撐著,嬤嬤不是一直瞧不起咱們家嗎,這會怎麼也不攔了?”吳氏搖頭道:“大人的事你彆管,有些事不是你想不做就不做的,你爹做也不隻為了你爺爺、嬤嬤他們,也有為你們考慮的成分,到底關乎著咱們家的名聲,孝字當頭,你爺爺嬤嬤怎麼對你爹,彆人隻會講一句人老糊塗,可你爹要是對你爺爺嬤嬤不孝,對你幾個叔叔置之不理,彆人講的就要多了,什麼不重孝道,不重兄弟情義,這些說出來最是難聽,回頭你們嫁人一提是你爹的孩子,也要受影響,仙兒,你大姐嫁人了,眼看著過了年你也長了一見,再呆一年,你也要嫁人,這些事總要學著些,尤其你婆婆還是一人帶大一雙兒女,以前的名聲雖說不大好,可是這兩年卻是認認真真的護著孩子長大,跟村裡的人家也都交好,你嫁過去也多跟著學學,你婆婆是個拎的清的,你可彆上來那股子愣勁兒,心理一不順遂就把人得罪了去,那可不行,知道嗎?”吳氏在廚房裡教女,羅天全跟羅天翔也在屋裡說開了話,羅天全歎著氣道:“大哥,二哥現在隻悶頭不吭聲,爹說了他也隻當沒聽見,娘也是愁的直罵他,大毛、二毛兩個小子心思也不大正,我瞧著那身上讓劉氏也養出了一身的臭毛病,爹娘愁了夠嗆,四弟也沒了影蹤,大哥,這事你還得拿個主意,我瞧著爹都像是老了好幾歲般。”羅天全沒說的是劉氏被送走以後,羅天冽對自家的銀錢根本就不了解,等到大毛、二毛餓了要找飯吃的時候才吃到家裡除了還有點粗麵以外,竟是根菜皆無,兩人都是懶惰的,劉氏又是村裡有名的人走拔毛,吃菜從來都是東家要一把,西家湊一把,鬨得自家的院子連個菜毛都沒有,之前存的蘿卜白菜原本就不多,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就吃沒了,缸裡漬的酸菜也就剩下四、五棵了,這接下去的日子要怎麼過,要想吃到自家地裡的糧食至少還要來年秋,可是這春天的種子還沒處著落,春天不種秋天收啥啊。羅天翔也是皺了眉半晌,瞧著羅天全問道:“那爹是啥個意思?”羅天全搖了搖頭,李氏正在羅天冽的院子裡吵嚷呢,羅老頭也像羅天冽一般悶頭坐著沒吭聲,隔了半晌才讓他來找大哥的。羅天翔起身無奈道:“走吧,到二弟那再說。”光在自家做著有啥章程可言。兩兄弟出了羅天翔家的院子,也沒說話,隻低著頭往羅天冽那走,轉過了龐掌櫃的雜貨鋪子,羅天翔眯著眼睛往裡看,門關的嚴實,紙糊的窗戶看不清裡麵的情形。剛轉過了龐掌櫃的貨棧,就瞧著道西邊賴疤瘌開了大門從院裡出來,正好跟羅家兄弟撞個正著,賴疤瘌瞧著羅家兄弟不善的麵色,嚇的話都沒敢搭,啪的一聲又把大門關上了,背靠著大門心撲騰撲騰的跳著,隻覺得剛才羅天翔看他那眼神讓人背脊生寒。羅天全上前扯了羅天翔的袖子,納悶道:“大哥,他看著咱們怎麼就躲回去了?”羅天全還不知道劉氏跟賴疤瘌有一腿的事,他隻聽著了跟龐掌櫃有一腿那一段,剛才羅天翔瞧著貨棧的時候,羅天全還以為大哥要乾啥呢。羅天翔卻心思轉了兩圈,賴疤瘌在村裡也沒有好名頭,尤其跟龐掌櫃的關係還格外的好,要說跟劉氏扯上什麼關係也沒什麼稀奇的,羅天翔心理有個想法,隻是這事還得讓羅天冽同意,不然他到是枉做小人了。如今羅天翔也學的聰明了,就算是為著弟妹著想,也不會單純的以自己的想法去做事了,而是讓弟妹自己說主意,到時候他若能伸把手,再幫襯一把,若是無能為力也沒有辦法,這都是在妻女的潛移默化下漸漸的摸索出來的。待進了羅天冽的院子,瞧著一院子的狼藉,本就不算整潔的院子,如今破條帚、破鍬扔的到處都是,還有枝條子,小棍子更是扔了一院子,冷不丁的瞧著倒以為是家裡遭了賊似的。待進了屋裡,與屋外幾乎等同的溫度讓羅天翔的眉頭又皺了起來,瞧著炕上也沒有一絲的熱氣,李氏正在那一邊抹淚一邊嘀咕著什麼,羅老頭也是悶著頭隻能聽著煙袋鍋子裡麵煙絲的啪啪聲,羅天翔瞧著蹲在牆角的大毛和二毛,冷著麵孔道:“大毛,二毛,去把火引著,炕燒了,你爺爺、嬤嬤年歲大了,受不得凍,這屋裡手腳都要拿不出了。”大毛二毛麵麵相覷了片刻,到底懼了羅天翔的冷臉,老實的起來去了柴房抱柴火。李氏一聽著羅天翔進了屋,就像是找到了發泄的出口一般,朝著羅天翔罵道:“都是你那個婆娘鬨的,當實我就說讓你休了她,你不休,非要鬨著分家,你一個人鬨騰不算,你這幾個兄弟也個個的學著你一塊鬨騰,這下好了,你到是自己在一旁過了逍遙日子了,瞧瞧你兩兄弟過的,一個將將吃飽,一個連媳婦都跑了,家裡連點存糧都沒有,這還讓這一家子咋活,這爺三的日子咋過啊,這劉氏也是個沒心沒肺的,家裡的銀錢卷了去,還讓他哥哥打上門,這是不想好好過日子,不惦記她男人跟兩個孩子了……”對於李氏的碎碎念,羅天翔很無語,他就不明白了,這什麼事怎麼都能跟他們家扯上關係,都能跟吳氏扯上關係,他就納悶了,原先在家的時候難不成就都吃飽飯了。羅天翔壓根就像是沒聽到一般,朝著羅老頭說道:“爹,劉家人咋說的,你老是個什麼意思?”羅老頭如今也沒心氣說李氏了,歎了口氣道:“老太,爹老了,跟劉家的小子也撕扯不動了,這事你是大的,你拿主意吧。”羅老頭也覺得丟臉無比,羅家除了李氏的名聲差些,可也不在這上頭,無非是女人長舌一些,不講理一些,可過日子還是行的,村裡像李氏這樣的算不得丟人,大不了惹不起躲得起,男人出去也沒啥抬不起頭來的。可劉氏這樣,明晃晃的綠帽子帶到了羅天冽的頭上,回頭把人休了呢,人家娘家兄弟還敢明目張膽的上門來勒索錢財,這簡直是比打羅家的臉還讓人難堪,然後嫁了劉氏,還得羅家出嫁妝,這是上哪都說不出來的理,可碰到劉家這胡攪蠻纏的兄弟,你就是說不出道道來,這年月,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劉家就是這不要命的。其實羅老頭也是把劉家人想的太大了些,要說不要命,誰也不是有九條命,哪裡會不珍惜,不過是瞧著羅家沒個出頭的,再加上羅天翔又是個護兄弟的,分了家各自為生,自然不能有藉口從羅天翔手裡往出弄錢,可為難羅老二就不信羅天翔能看得下去,你要不給也行,回頭我就把妹子送回來,到時候要是再給你羅家帶頂綠油油的帽子,咱們也不管,你羅家願意唄。羅天翔卻沒接羅老頭的話,而是把目光看向啊委在炕捎半絲精神都沒有的羅天冽身上,哼道:“老二,你自己咋想的?”羅天冽一瞧見羅天翔來就像見著主心骨了一般,以前在家的時候,兄弟幾個也是大哥拿主意的多,他就隻管跟著乾,再加上大哥疼惜弟弟,往往自己的活過完了,還要回手幫他們乾,因此也養成了他有些依賴的性子。這會兒正是六神無主,自然一臉希冀的瞧著羅天翔,祈聲道:“大哥,你說咋辦就咋辦。”羅天翔到沒成想能從羅天冽口中聽到這樣一句話,一時間都忍不住噴笑,合著不是他羅天冽的媳婦做錯了事,娘家人又上門來鬨,合著就像是他媳婦做了錯事一般,還他說咋辦就咋辦。羅天全也覺得羅天冽這話不妥,再瞧著羅天翔麵色又極其不好,忙摻和道:“二哥,你這是什麼話,這分了家,兄弟們幫襯總得你自己說個章程,咱們才好上手,你連個章程都沒有,還讓大哥怎麼幫你,大哥還有一大家子人呢,總不能把你家的事都攬過來。”剛才李氏的話,羅天全也不樂意,什麼叫他家將將吃飽,以前分了家,彆說孩子吃不飽,就是媳婦也吃不飽,如今看看分了家以後他們家的日子,彆說是吃飽不成問題,就是孩子們也都極快樂、自在,想怎麼就怎麼,再說自家跟著大哥家除了種地,還能種荷塘,養雞,哪樣不賺錢,彆說自家的饑荒還上了,就是家裡的生活也越來越好了,這些都是分家以後自己得來的,不用看彆人的臉色,也不用擔心著厚此薄彼,哪裡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