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淺就眼睜睜看著，他有條不紊地在書房裡找來找去，最終找到一個泛黃的筆記本，紅色的封皮，看不出是爺爺的，還是奶奶的，她沒有見過。“這應該是你奶奶年輕時候的筆記本，要是有興趣的話，你可以看看。”宋振華沒有打開，而是把筆記本遞給雲淺。估計是情緒起伏有些大，他的手在微微顫抖。雲淺看著那個筆記本，沒有馬上伸手去接……說不上來為什麼，心裡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這個筆記本裡的東西，會顛覆她長久以來的固有認知。宋振華也沒有勉強，隨手放在一邊。他的聲音自帶一股滄桑，仿佛穿過了時間長河，將那些過去娓娓呈現在眼前。“其實也沒有那麼複雜，三兩句話就能說完。”“我跟你奶奶……確實有一些感情糾葛。”這話一說，雲淺蹭的一下抬起頭。“你……說什麼？”宋振華見她滿臉愕然，歎著氣露出一個微笑，“丫頭，這是很正常的事不是嗎？”朝夕相處的年輕男女，總有某一個點是會相互吸引的，哪怕他們打著朋友的旗號，總會在某一個不經意的時刻，因為對方釋放荷爾蒙。“當初你奶奶先喜歡我，但我那時好高騖遠，所有的心思都在創業上，想向家裡人證明自己，沒心思談戀愛，她就天天跟我一起奔波，時間一長，我們都忽略了你爺爺。”雲錦年那時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家境優渥，為人灑脫，無數女孩為他趨之若鶩，男生也上趕著跟他做朋友。宗振華和趙子君的事情，很快就以一種難聽的謠言傳進他耳朵裡。雲錦年很是生氣，直接衝進宋振華和趙子君實習的公司，就差把公司都砸了。“他啊，其實也沒什麼壞心。”時隔多年，宋振華想起那時的事也忍不住笑。“但有雲家給他兜底，即便他真的把整個公司都砸了，也賠得起。不太好的隻有我和子君，我們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人家的孩子，能在港城上學已經是家裡用了九牛二虎之力，被公司開除，不得不重新找工作。”聽到這裡，雲淺忍不住冷笑著打斷他。“你是想慢慢引導我，我爺爺才是破壞你跟我奶奶那個人是嗎？”宋振華搖頭哭笑，“我沒有那個意思。”“我聽著就是那個意思！”他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把雲錦年塑造成一個仗勢欺人的富家子弟，而趙子君一直跟在他身邊，那雲錦年不就是橫刀奪愛？雲淺嗤聲，“我爺爺奶奶現在都不在了，你們年輕時候的事，怎麼說自然就憑你一張嘴，但我大學學的心理學，忽悠彆人還行，你騙不了我。”“我當然知道騙不了你，現在用這些來騙你也沒有意義。” 宋振華轉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自顧自拿起那本日記，翻開。“你奶奶跟我表白了三次，三次都被我回絕了，我明確告訴她，我那幾年都沒有成家的打算，希望不要耽誤她。”那個年代跟現在不同，談愛情就是談婚論嫁，如果一個女人沒名沒分地跟著一個男人，是會被戳穿脊梁骨的事。所以即便宋振華心裡有她，也不敢說什麼讓她等的話。他還有一番大抱負。怎麼敢輕易許未來。隻是他沒想到，因為工作原因北上一年回來之後，最先聽到的，就是雲錦年和趙子君在一起的消息。“你爺爺對你奶奶很好，他們變成了一段學校裡的傳奇佳話。”宋振華眼睛發紅，有笑意，也有遺憾。“他們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當然祝福。”“後來他們結婚的時候，你奶奶曾經問我，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是選擇前途，還是選擇她。”雲淺沒說話，定定的目光看著他，想從那雙蒼老的眸子裡，看出一點撒謊的痕跡。“我說，前途重要。”宋振華神情苦澀，仿佛已經陷入自己的世界裡。“隻是她真正放下以後，很多年我都在問自己，如果當初做了不一樣的選擇，後來是不是也會不一樣，是不是……我也會像錦年一樣幸福。”書房裡很安靜。雲淺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宋振華說得沒錯，他沒有必要用這種話來騙自己，不過……的確和自己的認知大不相同，竟然是奶奶先喜歡他的麼？她深深吐出一口氣，伸手把日記本拿過去。翻開，娟秀的鋼筆字。確實是奶奶寫的。【5月12，晴。他今天又要出差，好煩。走之前我又跟他表白了，又被拒絕了，唉好慘。】【5月21，雨。他回來了！天氣不好也是開心的！我去車站接他，帶了桂花糕，他被我強迫著吃了兩塊。開玩笑，我親自買的，不吃就是找死……呸呸呸，實在不吃也沒關係。】【……】每篇日記的話寥寥無幾。但都和“他”有關。直到——【8月16，晴。今天是個好日子，我要結婚了，錦年的西裝很帥，婚禮現場布置很美，婚紗很漂亮。我等不到他了，以後再也無關了。再見啊，年輕的趙子君。再見啊，那位。再見。】這是最後一篇日記。這上麵的字跡都在褪色，這個日記本就這樣放在書房裡，想來爺爺也是知道的，也許他裝作不知道，也許他們開誠布公的聊過這件事，也許……雲淺無法做出其他猜測，但她想，奶奶一定是直麵著自己的過去，真正放下後才進入的這段婚姻，否則幾十年如一日的幸福，是裝不出來的。“我奶奶，坦坦****。”雲淺合上日記本，聲音有一絲沙啞。“反而是你，當初那麼堅定地拒絕，等她結婚之後又後悔，心生怨恨也是很正常的事，我是不是更應該懷疑你？”宋振華表情沒有什麼變化，眼裡都是長輩對晚輩的包容，“我若是心生怨恨，在你奶奶還活著的時候就應該做點什麼，何必等他們都去世了，去針對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