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守靈(1 / 1)

“棲棲,這裡!”出站後,有一個人在不遠處朝著我招手。“快上車吧,爺爺叫我來接你。”是村長家的孫子,趙二牛。“謝謝你啊,二牛哥。”我強行扯出一抹笑容,上了他的摩托車後座。山路難走,又剛下過雨,為了防止打滑,二牛哥騎得很慢。一路跌跌撞撞,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我們才堪堪在家門口停下,慶幸的是,這段路上沒有再遇到什麼臟東西,一定是奶奶在保佑我吧,我想。看著路口高高掛起的招魂幡,我的心裡很不是滋味。從此我在這個世上,就是孤身一人了。“孩子,去看看你奶奶,也好蓋棺,再拖下去就要影響先生超度了。”村長杵著拐杖,踉踉蹌蹌地朝我的方向走來。我點點頭,腳上猶如灌鉛了一般,步履沉重地朝堂屋擺著的棺槨走去。明明隻有兩三分鐘的路程,我卻走得格外漫長。眼瞧著我已經走到奶奶的棺槨前,我緩緩俯下身體朝裡看去,想要離她近一些,再近一些。淚水不自覺地滑落在她的臉上,驀地,我被人從身後拽了一把,是那個一直抱著一本《通書》看的小少年,他麵色凝重地看著我,“你是老人唯一的親人嗎?不要靠得太近,如果過了陽氣,會影響老人輪回。”我被他拉得一個踉蹌,一個站立不穩險些摔倒,所幸我及時伸出手撐在棺材上,才堪堪站穩,“麻煩小師傅了。”“好了,快去換衣服吧,彆耽誤了時間。”一直垂著頭打瞌睡的老先生此時正襟危坐,那張滿是溝壑的臉隨著他上下嘴皮而蠕動著。沒錯,就是蠕動。他臉上的那些痕跡,好似活過來了一般。我收回思緒,暗道自己太過敏感,繼而轉身進了臥室。看著一塵不染的臥室,我又難過起來,我不在家的日子,奶奶每天都打掃我的房間。她說:為了防止我的囡囡回來沒有乾淨的床鋪睡,所以才要經常打掃啊。可是,她明明可以在我回來的前一天打掃,亦或者讓我自己回來打掃的。饒是我說了很多遍,以後不用再那麼累了,她依舊我行我素。“奶奶,以後囡囡回來,再也沒有乾淨的床鋪睡了。奶奶,你明明答應過囡囡要等囡囡長大,以後賺錢給你買大房子,可你怎麼食言了呢?”我抱著**奶奶沒繡完的嫁衣,泣不成聲。她說,她們那一代人出嫁,都是穿著自己親手繡的嫁衣出嫁。她命不好,家道中落,嫁給了爺爺,沒能穿上自己繡的嫁衣,是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所以,她才要給我親手繡一件。“咚咚咚……”陣陣敲門聲傳來,我胡亂擦了一把眼淚,起身開門,“二牛哥?你不是回去了嗎?” “爺爺擔心你一個人處理不好,讓我過來陪你。咦,你衣服怎麼還沒換啊?快到時間了,你快換衣服出來吧,我在外麵等你。”趙二牛有些憨厚撓撓頭,對我道。“好,我馬上就好。”我掩上門,把那套衣服放好之後,拿起放在桌上的麻衣直接套在身上。現在臨近冬月,晚上刮風難免會有些涼。我穿好衣服走出去,奶奶的棺材已經合上,那個大大的“奠”字,昭示著奶奶和我徹底天人永隔。我如同一個提線木偶般,在趙二牛的引領下跪在奶奶靈堂前,麻木地將一遝錢紙一張一張的拆開,然後扔進火盆。老先生念著經文,他的小徒弟坐在他身旁,一手一片銅擦。念經的聲音和銅擦不斷發出的“鐺鐺鐺嚓嚓嚓”的聲音不斷闖入我的耳膜。漸漸的,外麵呼嘯的風聲沒了聲響,本來我還被陣陣涼風吹得有些冷,若不是火盆燒著給我了些暖意,我隻怕早就凍得瑟瑟發抖了。“棲棲,要不你先去睡會兒?後半夜我來守?你一個女娃子,熬這麼大夜不好。”趙二牛戳了戳我,滿臉關切。我搖搖頭:“不用了,二牛哥,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吧,我沒事的。”見我堅持,他也不再言語。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我看了一眼時間,原來已經快淩晨了。“咦,真是奇怪,這香怎麼燒得這麼快?按理說一把香用一晚上是綽綽有餘的啊?”趙二牛指著自己剛點燃香,奇怪道。而他手裡拿著的,已經是今天晚上開的第三把香了。老先生和他的小徒弟驀地停下了手上和嘴裡的動作,我的那句估計是質量不好還沒說出口,他就麵露驚慌地問道,“小子,你說什麼?”他這話問得,不隻是趙二牛一頭霧水,就連我,也奇怪的看著他。不過是買到了質量不好的香而已,至於那麼大驚小怪嗎?明天去縣城,再重新買一些就好了啊。然而,他的目光太過瘮人,眼裡還布滿了紅血絲,趙二牛還是磕磕巴巴地道,“就……,就是香燒得有些快,不是什麼大問題。”他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因為起得太猛,椅子都被他掀翻了,“小事?!你說香燒得快是小事?”他氣得胸口上下起伏,眼神在看到五穀盆裡麵的香時,一張臉瞬間煞白,“兩……,兩短一長,怎麼會這樣?”“遇到大事兒了,遇到大事兒了!”他嘴裡不斷地喃喃著,神情有些恍惚,若不是他的小徒弟及時扶著,隻怕他已經一頭栽在了奶奶的棺材上。“老先生,怎麼了嗎?”我將紙錢扔進火盆,問道。其實,我比較擔心如果他們念經忽然中斷,會不會影響奶奶轉生。“你去端一碗小麥粉過來,快!”他指著我,語氣尤其焦急。我雖不知他想做什麼,但還是將紙錢遞給趙二牛,囑咐他不要斷掉之後,起身去了廚房。奶奶素來不喜麵食,我也不確定家裡有沒有小麥粉這種東西。這深更半夜的,村裡來幫忙的人在九點左右就已經回去了,村裡又沒有什麼娛樂活動,現在肯定早已睡下。所以,就算我想去借一碗,都沒法子。我家情況又比較特殊,所以吃飯都是村長安排的。好在我在廚房翻找半天,在櫃子的最裡麵翻到了半袋小麥粉。我舀了一碗,端去了堂屋。老先生接過,不知從哪裡掏出來一張符紙,變魔術似的,那符紙竟就燃起來了。他碎碎念了一會兒,猛地抓起一把小麥粉在門檻內外都撒了薄薄的一層。他目光灼灼地盯著那些地上的麵粉,眼神逐漸驚恐起來。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他方才灑的麵粉,上麵多了一個個印子,非要說的話,是層層疊疊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