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春辰沒在意她走後兩位大人那又發生了什麼。她隻是挺想反省一下的，泰山上有雲、有風、有花草，閒著沒事看什麼老頭下棋，多容易看出問題來。許佑卻略有深意地又看了幾眼身後涼亭，沒急著催她快點繼續爬山。剛剛把她喊出去的時候還挺急的，現在好像又沒那麼急了。嗯——不出意外的話，雲錦章可能又準備搞事。不出意外的話，很可能與聯絡朝臣支持隗尹有關。但就是和她無關，哪怕她衝上去苦口婆心地勸，說你沒有當天師的命，當事人也隻會不撞南牆不回頭，適當地要尊重他人命運。許佑不催，她更不急，就蹲在路邊看看花，賞賞景，悠哉閒適得像來踏青。等許佑回來押她繼續上山的時候，她還在研究道旁黃花的長勢。她蹲在路邊最後碰了碰黃花細嫩的花瓣，柔潤且堅韌，雖然隻是一朵再普通不過的黃花，但它自己也能在泰山上盛開。“二殿下來不了的，”許佑麵帶嘲諷，“你真以為讓二殿下去接何永年就萬事大吉了？”她站起身，轉身拾級而上，每一步都不見怯懦，“是嗎？”雲璟元那小子外表看著乖巧懂事，其實賊得很，雲錦章要是想把他攔在泰山外，隻怕還要多費些工夫。墨春辰笑得特彆開心，“老許，我死不了。”同樣的話她也和解玲瓏說過，隻是解玲瓏也不信。他們眼裡都隻能看到，這是她的必死局。大皇子權柄在手，他扶持的人，先天就有做天師的優勢，到時候一旦新任天師繼任，那她所謂“天師讓她暫居接仙觀”的話就壓根不成立。這不是必死局又是什麼？墨春辰走在許佑前麵，背著手向上攀爬，“老許，我聽說油菜也會開黃花，你說等我回去種點油菜怎麼樣？”……許佑沒再搭理她，隻是把她押送上去。泰山之巔，雲高天清。祭台兩邊已經站了幾個官員和道士，道士穿的都是白衣，挺眼熟。墨春辰看了一眼，果然都是淩霄宗的人。而站在所有道士最前方的正是隗尹，短短一月沒見，頭頂烏雲居然儘數消散，和今天泰山的天氣一樣，天朗氣清。這是終於想開，不準備搞因果律那套了？墨春辰仔仔細細又看了隗尹幾眼，不是他風格啊。她淺淺眯了眯眼，凝神細觀，又在隗尹額頭正中看見一縷黑氣，若隱若現，她仔細想了想就明白了怎麼回事。隗尹不知道借助什麼邪門法寶，逆轉了他自己的命盤走向，硬生生扭轉了自己倒黴到死的命運。逆天改命啊。彆說，雖然隗尹不是個好人，墨春辰也要誇他一句，挺勵誌。隻是他們這些修習玄門道法的怎麼總是忘了一句話，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如果這天師之位命中注定會是雲璟元的，那其他人不管再怎麼搶，也隻是為雲璟元鋪路而已。他在來的路上，墨春辰知道。她看著隗尹的同時，隗尹也在看著她，兩個人都很開心。墨春辰心裡想著等下看你怎麼倒黴。隗尹心裡想著等下看你怎麼死。兩個人都有光明的未來。而此刻，被墨春辰寄予厚望的雲璟元還在泰山腳下沒能爬上來。雲青山的弟子們背靠背地圍攏成一個圓，圓外是另一群淩霄宗的弟子，為首的還是嬌嬌弱弱的孫若籬，圓裡是雲璟元和何永年，兩人的衣衫都有些破爛，顯然是一路慌亂從雲青山跑到的泰山腳下。半月之前，有朝廷官員上雲青山說他們夥同墨春辰，假冒天師，意圖顛覆大俞江山，讓他們交出天師印綬，還抓走了他們不少弟子，何永年都是在其他弟子的護佑下才跑出了雲青山。這才能等到從接仙觀回來的弟子彙合，一同趕到泰山。隻是淩霄宗早就算準了，雲青山沒被抓起來的人一定會來泰山，所以一路圍堵，直到泰山腳下也沒能將他們全部擒下。孫若籬兩眉顰蹙，臉上全是為難：“二殿下，你和大殿下是兄弟，若籬不忍見你們為了一個墨春辰兄弟鬩牆，手足相殘。”雲璟元笑了笑：“想要天師印綬可以直說。”不用拐八百個彎，他趕時間。孫若籬不動聲色，“二殿下，若籬是真心為你和大殿下著想。”雲璟元笑得眼睛微彎，甚至有點遺憾墨春辰沒在，她如果在的話，應該有八百句話等著孫若籬。“天師之寶是墨前輩取出，暫存在雲青山，她不同意，我們怎麼會把它交出去呢？”何永年接過了話。孫若籬歎了口氣，臉上全是遺憾神色，“那何師伯和二殿下就不要怪我了。”她揮了揮手，身邊的淩霄宗弟子立刻一擁而上。淩霄宗弟子是雲青山的數倍，這麼一衝瞬間讓雲青山弟子感到了吃力。“師兄，你帶師父先走！”小安擋在雲璟元和何永年的身前，手裡捏著一把缺了口的長劍。何永年吹胡子瞪眼，“不行，我們走了你們怎麼辦？”雲璟元拉住了自家師父，“隻有我們儘快把印信帶上去，阻攔隗尹強行繼任天師之位，戳穿大皇子的陰謀，他們才有救，雲青山才有救！”小安手上長劍一揮，擋開了麵前的淩霄宗弟子，“師父放心，我們這幾天在接仙觀可不是白待的。”每天都是考試、做題，他們現在對基礎陣法的知識掌握得相當透徹。何永年長歎一聲，他知道雲璟元說得對，現在隻有儘快讓天命所歸的真天師繼任，才能阻止這一切。他一拉雲璟元的袖子，兩人一起攀上了泰山腳下的山石。身後，小安大喊了一聲：“結陣。”繼而是刀斧砍砸與慘叫連連。何永年不忍回頭，他咬著牙，看向雲璟元：“璟元，為師一定會送你上泰山，一定會讓你繼位天師。”雲璟元沉默片刻，半晌才幽幽地道：“師父，如果命定的天師不是我呢？”何永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必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