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尹口中的那間道觀並不難找。畢竟京郊十裡就隻有這麼一座道觀。雖然無主,但門前卻擺著許多陣法,主陣是一座陰陽迷魂陣,外麵層層疊疊嵌套了不少迷陣、陷陣,陣法都沒什麼殺傷力,甚至有些擺的時候還有點錯漏,幾個相克的陣法擺在一起,功效抵消,讓她看著還挺好笑。陣法是攔不住她,隻是多少顯得有些奇怪。誰會用這麼複雜的陣法守護一座無主道觀?她隨手抽了根草葉,將其隨手折斷成六十四根,排布成八卦圖樣,測算這座道觀的來曆,卻算不出任何結果。奇怪。她隻好從陣法中一一穿過,走近主殿。道觀不大,隻有一座正殿和三四間偏房,正殿供著主神,一尊神女雕塑,身穿黃色道袍,模樣和外麵那些泥塑木偶之類的沒有什麼區彆,慈眉善目,方麵大耳,像極了菩薩垂眼。哪怕墨春辰見過神像無數也想不起來這是哪位尊神。繞過正殿,後院還有兩畝田,以及一汪淺水湖。雖然有點年久失修,正殿、偏房裡又有老鼠又有蜘蛛,田地裡雜草叢生,草長得足有半人高,但這座無主的道觀曾經的主人,無疑是個很懂享受的人。田很肥,湖水又是天生的地脈靈泉,日常煮茶飲用可以延年益壽。絕佳的養老之地。絕佳到了讓她有些眼熟的地步。她隱約、大概、好像是在一百多年前同某人講過,以後要是歸隱,就找一間這樣的道觀。靈泉、肥田、距離京郊正好十裡。巧得就像對照著她的要求專門修建的一樣。但她說這話的時候正如日中天,河山百年氣象也不過是她筆下一幅玄而又玄的圖畫,歸隱?不過是說笑而已。她相信聽她說話的某人也隻是聽聽就算了,沒那個閒情雅致真幫她建什麼歸隱之所。這道觀處處透著古怪,他們玄門中人講究事出反常必有妖,既然覺得不對,那就肯定是要出事。不過吧——墨春辰伸了個懶腰,她平生最不怕妖,真有哪個妖怪不開眼地找上門,隻怕是要笑著進來哭著出去,而且她現在身上分文無有,隻穿著這麼一件麻布裙,不借住在這,也確實無處可去。她都不當小可憐那麼久了,總不能又去露宿街頭。反正也隻是暫住,畢竟是那位高人指的地方,住久了又被他因果律武器陷害,那可很不利於她養老。墨春辰在觀中住了五天,算起來也就是給附近的村人占了兩卦,替新生的孩子算了幾個名字,把道觀收拾了一下。意外就登門了。後院的雜草太高,其實有些不利於她日常出行,所以她正弓著腰割地裡的雜草,割了小一半,兩撥人馬就找上了門。一撥穿著藍色道袍,海清河晏的藍,另一撥穿著白色道袍,瑩瑩如雪的白。 藍的藍,白的白,涇渭分明。藍的先到,白的後至,兩撥人幾乎是同時抵達道觀,都是意圖與對方決一死戰的氣勢,可等兩撥人馬都看見了地裡正勞作的她,不善的目光就都轉向了墨春辰。“你是誰!”藍色道袍這邊為首的老道士叫何永年,在玄門道派之中很是出名,德高望重。很難解釋。墨春辰先看了眼那邊白色道袍的人。十來個玄門弟子,老的老,少的少,看起來玄門道法的修為都不怎麼高。隻是這群人裡有兩個她看起來格外的眼熟。一個嬌嬌弱弱,一雙眼睛泫然欲泣,看起來隨時準備大哭特哭,另一個頭頂陰雲密布,看起來像是能倒黴到死,正是孫若籬和她師父,那位靠因果律鬥法的“高人”。她說什麼來著,事出反常必有妖。隻是她也沒想到,高人給她指的這處道觀,雖然確實無主,但卻正好是兩個玄門道派爭搶的對象。“誰指使你進來的!”何永年胡子都快飛起來了。她都不用玄目神通就能看出,“高人”肯定安排了什麼後手毒計,來幫白色道袍的那一撥人搶奪道觀,等道觀到手,就扭臉把屎盆子扣到她腦袋上,到時候他不隻為師門做了貢獻,還報了被她扇巴掌的一箭之仇。一石二鳥。墨春辰撇了撇嘴,當真是覺得無趣到了極點。鉤心鬥角、爭權奪利的事她見得太多,高人的這點小伎倆她還真看不上。於是她看了白色道袍那邊好幾眼,然後笑嘻嘻地撓了撓頭,“我就是路過,你們聊,我這就走。”“……”誰信她啊!何永年年高德劭了許多年,哪怕是死對頭也會對他保持起碼的尊重,但他現在覺得自己的智慧受到了侮辱。她剛剛是不是向靈霄宗那邊使眼色了?然後她現在在裝路人?何永年嗬了一聲:“不說清楚你就想走?”“說!誰告訴你如何通過門外陣法,還在這——”他指指點點那一地被割得亂七八糟的雜草,“在這褻瀆接仙觀!”墨春辰覺得挺冤的。二畝地雜草不除才叫褻瀆吧。再說了,門前沒寫著閒人免進,門後沒守著幾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嚴密看守,就那麼幾個擺放得極不規整的陣法,說她褻瀆接仙觀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哪怕她還是之前那個凍餓而死的小可憐,流浪到一個沒人住的道觀裡遮個風避個雨也是可以的嘛。她運氣好點不行啊?何永年厲聲問道:“你該不會覺得,你現在胡編亂造什麼流浪到道觀裡遮風避雨能蒙混過關吧?”“你覺得我們能信你運氣這麼好?”墨春辰挺無奈的:“你能不能彆總搶我詞。”“……”老道士現在不隻是覺得他的智慧受到了侮辱,他整個人的美德也即將消失殆儘。“女娃娃,門前陣法禁製又不是擺設!”何永年氣得額角青筋暴跳。著藍衫的雲青山和著白裝的淩霄宗原屬一脈,都傳自天師陳枝,隻是兩派理念不合,這一百年為了搶個道統正宗,打得不可開交,這接仙觀,恰好就是能證明誰是正宗的最佳佐證。兩派都知道,這座道觀裡藏著天師陳枝留下的法寶,搶到了接仙觀,就是搶到了法寶,也是搶到了道統正宗。事涉道統,兩派當然知道留誰下來看守都不合適,萬一要是監守自盜了呢?就隻好依靠接仙觀門前一早就立下的陰陽迷魂陣。這一百年,兩派每隔幾年就跑到這來找找法寶,搶搶道觀,每回都是無功而返,每回都是不歡而散。後來兩派一琢磨,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鬥鬥法吧,可是互相詛咒、做法又有失同門情意,好歹也是一脈傳承。兩派商議以後,決定還是在陣法之上各顯其能,於是就在原本的陣法外,又累加了無數形色各異的陣法,有這些陣法守護,什麼路人能輕而易舉地進來遮風避雨?這是運氣好就能解釋的?何永年氣得說不出話,一旁的高人卻一直在等著這一刻,他冷笑道:“口出狂言,淩霄宗弟子,還不把這個褻瀆接仙觀的妖女綁了,就地處死,以洗她玷汙聖觀的罪名?”一夥白衣弟子獰笑著向她走來。墨春辰歎了口氣。行吧,這可是你們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