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往下翻滾著，時不時撞到一些大石頭，停留片刻，便接著往下滾落。齊修言身子下麵的馬才跑了三五十米，便一個跟頭往前栽了過去，連人帶馬翻滾著，速度要比馬車快一點。齊修言卡在馬脖子上方的位置，儘量讓自己在翻滾過程中減少撞擊。終於，馬與馬車平行。恰好馬車又在一個巨石上卡了一下。也就是這一瞬間，齊修言如一道電光一般跳了出去，大腿抵在馬車的輪子上，用儘一切去拽從馬車車窗出現的那一點衣服布料。隨著山上的石頭往下滾落，馬車也遭受著撞擊。雨水和石子不斷衝擊著馬車。那抵在馬車上的腿像是要被掰斷一樣，滲出許多的血跡。齊修言忍著腿上的疼痛，手指拚命地勾住那一點綢緞布料，用小臂上的力氣將那布料狠狠往上一提。索性功夫不負有心人，那布料正巧是她背後的一截布料，猛的一提後，她整個人變被提了出來。她軟軟地被人拎著，發髻散亂，眼眸半睜著，就如同木偶一般。看到她之後，齊修言呼吸一滯，大腿上的力道再也支撐不住，恰好又有一塊大石頭砸在了馬車上。腿鬆了一股勁，馬車便不受控製地往下滾。而他又被馬車翻滾的一角直接撞了一下，整個人也是順著雨水和石頭往下滾。這一切都發生在飛雲掣電之間，猝不及防地，齊修言隻覺得身子一空，向後倒過去。他立刻將手中的人牢牢抱在懷中，用自己的身體包裹著她。兩人順著山體滾下去。每一次的撞擊，都打在齊修言的背上，有輕有重，有些石頭漸漸將他的衣服劃破，皮膚也劃了長長一道口子，血正涓涓不止往外冒。雖是大雨天，可懷中的人身上還是有一股沁香，齊修言聞著這香氣，隻覺得心裡安定。總算是救下了她，總算是……她還活著。她沒有死。如釋重負一般，齊修言將臉埋在她的身上，身子也稍微有所放鬆。山上。齊川立在雨中，看向山下的目光中帶著濃烈的沉重意味。緊緊攥著的袖子像是要被捏碎一樣，訴說著他的焦急與怒火。他希望她活著，可他，又不希望看到齊修言救下她。馬車在撞擊了一下石頭後，他看到齊修言把車內的人拉了出來，隨後便又被馬車撞擊了一下，向下滾去。下麵的植被逐漸茂密，而這山長得也不平整，所以之後發生的事情，到底是看不到。齊川眉頭蹙著，很是擔心她的狀況。“陛下，陛下？”王海在一旁叫了好幾聲都沒答應，隻能是扯著嗓子在齊川耳朵邊大吼了兩聲。齊川這才給了王海一個目光。“陛下，咱們是要往上走還是往下走，這雨瞧著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齊川又朝著長著植被的山底下看了一眼，“上山。”若是她能平安，自然是極好的。齊修言若是敢對她生事，那他便不念息半點父子之情。距離上山還剩下一小段路了，留在這半山腰始終是不安全，山上總有石頭滾下來，現在已經砸死了好幾個了。就算是冒雨前行，也得上山。越往上走，就越是安全。剛走了一步，齊川頓了一下腳步，“派幾個身手好的，去尋皇後。”他這裡隻是單單說了皇後，可想而知。“可陛下，這下著大雨……”四周都是翻滾的石頭，多好的身手才能躲得過這些石頭。話才說了一半，王海連忙噤聲，“奴才這就去辦。”齊修言不動聲色嗯了一聲，周身散發著淩厲的氣息。王海連忙抹了一把額角，雖然被大雨泡著，可到底是流了許多汗。——山下。因有了植被，加大了阻力，滾動的速度也是緩緩減弱，逐漸停了下來。齊修言扶著地麵，緩緩離開她的身體，靠著一旁的樹根坐了下來。這裡是在植被稀疏的半山腰，可好在前麵的山上有一塊巨石擋著，這些泥石流都從兩邊走了，便是安全的。葉雲錦自打馬車翻滾開始，就一直是暈暈乎乎的，當時隻感覺一股力道把她拎了起來，當她想要睜眼看的時候，磅礴大雨澆在她的臉上，實在是睜不開眼。她隻能感受到有一個溫暖的身子將她裹了起來，而後一路下滾，讓她沒受什麼傷。如今停了下來，葉雲錦一隻手撐在地上，緩緩坐起半個身子，目光落在樹樁旁邊穿著侍衛衣裳的人身上。這侍衛為了救她，也算是拚了命了。她欠他一條命。“謝謝……”泛白的唇輕啟，話還沒說完，那人忽然間轉過了臉，與葉雲錦對視上。頓時，所有的話都被她咽到了嗓子裡。“母後……”那雙狹長的眸子裡帶著幾分堅毅，還有幾分失而複得的喜色和一些愧疚。葉雲錦懷疑自己是眼花了，否則怎麼會看到齊修言有這樣的情緒。他一向高傲自持，何曾對誰低過頭？“你想做什麼？”一張口便是質問，她甚至還警惕地往後退了退，護住自己的身子，眼底的嫌惡更是藏不住。身上的鳳袍早已經被濕透，頭上的發簪在馬車滾動的過程中早就被甩丟了，發髻散亂，有一縷發絲垂在胸前，濕漉漉地貼在身上。眼睫上沾著雨珠，鬢角的發絲貼在臉上，她嬌豔的就像是一朵被風雨吹打的海棠，衣服上混合著泥土，如高嶺之花被拉下神壇。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齊修言看到她這般模樣，不由得愣神，隻是盯著她看著。很想上前去抱一抱她，將破碎的她從地上撿起來，把她身上的泥漬清理乾淨。察覺到她警惕防範的目光後，齊修言眸光閃動兩下。他不想看她，知道這會令她害怕，可是他就是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眼睛。“咕咚”喉嚨滾動一下，他迫使自己的目光離開她，可還是忍不住往她身上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