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離都,山高路遠,竟是足足行了一個月。這一個月,我邊養病邊趕路,一路上聽到了不少事。其中最匪夷所思的是,我替嫁第五日,太子與柳家大小姐便舉行了大婚,結果大婚當日柳萋萋竟然死了。這樁無頭案至今懸而未決,柳家家主痛失愛女,一夜之間滿頭白發,臥病不起。而同一日,李衍與柳盈盈在揚州喜結連理,不過柳盈盈隻得了個側妃之位,這倒和前世一模一樣。我還聽酒肆的趕路人談起,李衍成親當日得知了君璃“死訊”,在拜堂時直接氣血攻心,暈了過去,足足躺了七日才醒。他醒後悲痛欲絕,連新娘子的麵都沒見,便連夜回了離都,請求帶兵攻打烏洛邦。曆帝竟然痛苦的答應了。想來他用的借口定是替君璃報仇,畢竟天下人皆知他癡戀君璃。然而僅僅是替心愛的女人報仇這一理由,還不足以讓曆帝放心把軍權交給李衍。真正讓曆帝鬆口的,應該是太子。太子妃慘死,太子便失去了柳家這一大助力,恰巧此時李衍又娶了柳盈盈。眼看著這個皇弟就要壓自己一頭,李昭肯定得想辦法弄死李衍。如何名正言順地搞死一位皇子,戰爭,是最好的方式。畢竟戰場上刀劍無眼……再加之李衍身體瞧上去每況愈下,李昭自是樂意他去前線送死。我有時候也會想,若和親之事從頭到尾都是李衍的陰謀,那沒有我的出現,他是否會為了自己的野心,犧牲自己最愛的女子?雖然他表現得很愛君璃,可君雅的出現讓我不得不有所懷疑。這幾日我查到了些君雅的身份,原來她瞧上去與君璃感情深厚,但其實背地裡隻聽命李衍。再加之若李衍愛慕君璃,又怎麼會讓她的妹妹去烏善身邊做一名刺客,而且要出賣自己……那日好像也是君雅故意提醒弘烈,要毀屍滅跡。都說日久見人心,但李衍此人,你越了解就好像越不了解。他的心思很難猜,至少我是猜不透的。李衍好像是個很矛盾的人,他們四個皇子的性格還真是迥然不同。他瞧上去人畜無害,實在比誰都危險。而真正表裡如一人畜無害的,當屬樓下那位二皇子了。今日的萃華樓屬實熱鬨,我坐在二樓雅間,正給一位京中名貴瞧著病,樓下就響起一陣陣的爭吵。那聲音太過響亮,都吵到了我的病人。“這是誰在那裡嘰嘰喳喳,本大人好不容易睡著,又被吵醒了,阿勤,你下去看看,讓他們彆吵了。”張文鐘是刑部尚書,素有京中閻王之稱,或許是平日裡處置犯人多了,竟患上了失眠多夢之症,已經有小半個月沒有好好入睡了。我於半月前來到京都,如今已是小有名氣的京中遊醫。 張文鐘聽說我醫術了得,便差人尋我來給他瞧病。隻是這刑部尚書選的地方,還真不是個看病的地方……萃華樓是一座青樓,一座京都裡最雅正的青樓。我一個姑娘家,被人約到青樓,還是開天辟地頭一回,若阿爹還在,定老早來打斷我的腿了。然而我還是來了,畢竟對方給的銀兩足夠多,再加上萃華樓三個字,是李衍告訴我的線索。更何況張文鐘是太子一黨,今日他找我針灸,亦是在我計劃之內。半月前,我剛到了京都,想起來烏洛邦和周則庸那封貿易文書上雖然都是有的沒的,可有一個名字,很特彆。那個名字叫張初,或許彆人不知道這是誰,但我卻想起來,他就是張文鐘。張文鐘少年時窮困潦倒,曾化名張初,做過蘇州張家的幕僚,張家與初家是故交,阿爹還提起過他。這段鮮為人知的往事,也不知李衍查沒查到。世界上沒有那麼巧的事,能出現在兩國貿易文書中的名字絕不是泛泛之輩,所以張初隻能是張文鐘,這個官居一品的刑部尚書。就算不是,他也定知道什麼。這張文鐘平時藏得極深,就像個從不參與黨爭之人。若非那封文書,我也查不到他頭上。於是,剛到京都連歇腳的地方都來不及找,當晚我便潛入刑部尚書府,在張文鐘的茶水裡下了毒。所以他才會失眠多夢小半個月都束手無策,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來求助我這個名聲在外的神醫。“大人莫急,樓下那位公子不出三息便會安靜了。”“神醫何出此言?”我不慌不忙地又給張文鐘施了根針,方才慢悠悠地開了口。“那公子聽著聲音響亮,但中氣不足,大抵是生來氣虛體弱,亦或是中過什麼毒傷了本源,不可輕易動怒,可他方才激動過甚,過會兒便會暈厥過去。”“大人!二皇子他,暈倒了!”阿勤毛毛躁躁衝進來時,張文鐘從椅塌上猛地站了起來。那樣子像是出了什麼大事。“樓下那是二皇子?”張文鐘急切地問阿勤。“是的大人,樓下正是二皇子,他此刻就躺在樓下,瞧上去不太好。”“糟了,我去看看。”他話還沒說完,就急匆匆地準備出門,全然忘記了身上還紮著銀針。隻是他剛踏出一步路,就一陣頭暈,竟是虛得人都站不穩了,直接倒在了塌上。阿勤緊張地過來扶著張文鐘。“大人你怎麼了?神醫你快來看看我家大人!”“麻煩阿勤大人先讓一下。”我又取了一根銀針,封住了張文鐘的一處穴位,他立馬便昏睡了過去。“神醫,大人這是睡著了?”阿勤是張文鐘的心腹,對他很是關心。我收拾著藥箱,隨手拿起一副新的銀針,揣進了衣袖。“無大礙,隻是先前施針是為了助眠,本來張大人應當已經睡著了,可卻因為驟然間被二皇子暈倒之事驚到了心緒,這才一時脫力。我方才已經緊急幫他施過一針,先讓你家大人睡個好覺吧。”“原來如此!真的是謝謝神醫了!”阿勤對我感激涕零,可他又哪裡知道,我趁他衝進來的時候,手上的針故意偏了幾寸……若非如此,以我的醫術,怎麼可能會讓我手下的病人因為這一點驚擾,就脫力昏厥。“客氣了,張大人就交給您了,我得去救治樓下那位貴人了,再不管他,隻怕他要死了,況且他既然是個皇子,想必定能出不菲的診經金。”我說著就快步邁出了房門,足尖在連廊處一點,縱身一躍,從二樓直接飛了下去。
第39章 離都(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