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追女孩不是這樣追的(1 / 1)

所以,傅戎煥一開始就知道我撒謊,但他卻不拆穿。我隻覺得自己像聚光燈下的戲子,演技拙劣不說,還被看客捉了把柄。他礙於理由,不便邀請我也勉強說得通,可傅戎炡那頭呢?他為何騙我?既是哥哥傅戎煥為了道歉邀約,他大方說了便是,何必借口周盈盈,借口自家母親來撒謊?難道是為了看我吃味的反應?看我是否會為了他大年三十出門?樓道裡湧進來一陣忽冷忽熱的風。大約是我麵上發熱,所以才覺得這風像人的呼吸,冷熱不均。傅戎煥漫不經心的溫柔眼神繼續凝視著我。隻是他的視線不是在描摹我身材的凹凸起伏,而是在看我身上的穿著。他像一個洞悉曲目與班底的戲曲看客,手裡捧著茶,端坐椅上。隨著台上的幕簾緩緩拉起,清亮高昂的聲音便從我喉中傳來。我著一身纖纖綠衣,軟軟步伐登台,正對上他鳳眼中熒光四溢。可他臉上並沒有的輕視戲子傲慢與優越,而是……真真切切的真誠。“這身衣裳是樓小姐的過年新衣嗎?”傅戎煥陡然開口,我驚愕一瞬,顧左右而言他。“過年,自然是要添置新衣裳的。”他倏然退開一步,放低身子道歉。“唐突了,我以為樓小姐掛念拍賣一事,出門倉促,所以沒穿新衣裳。”新衣裳定然有,但沒穿。樓偉明小年前後就叫來了蘇州的裁縫,給每個姨太太定製了三身新衣裳。我沾著林巧兒的光,也得了兩身。一身青綠,一身淡紫,都是活潑的顏色,不顯老氣。可錦緞的旗袍嬌貴的很,稍微用勁兒,邊邊角角的縫線便會被扯斷,所以我不大樂意穿出來,更何況最近濕冷,那單薄衣料不擋寒。衣服做好之後,我叫劉媽媽好好地收在衣櫃裡,等來年逢到什麼重要場麵時,再拿出來顯擺一下。想到這兒,我猛然驚醒。我在樓家哪裡還有什麼來年。我該早些“尋死”,早些解脫,離開上海,和樓家撇清關係。不過,哪怕沒穿新衣,我今日這身舊衣也算正式,不會含糊丟人。淡淡的綠色映襯出容貌的清麗,稍寬鬆一些的腰身也不至於讓我拘謹呼吸。旗袍上的盤扣從頸子處一直延伸到腋下,後背的浮雕雙麵繡花順著細長的胳膊彎成了弧度,隨後又從後腰隱下去。內裡搭配了一件頗時髦的白色蕾絲襯裙,瞧著薄如蟬翼,實則加了一層軟軟的絨毛,正好保暖。我自問穿著還算合適,不應該叫傅戎煥這樣過問,顯得樓家苛待我。大過年的,連件新衣裳的都舍不得買。傅戎煥身形頎長,峻拔如鬆。熨燙周全的定製西服勾勒出他修長又飽滿的身材,胸口馬甲的口袋裡露出半截銀色鉸鏈,瞧著像是懷表。 我不自在的乾咳一聲,他卻還未移開目光。“你知道我撒謊,為何不揭穿?”“傅家名聲在外,大多數人都扒著沾親帶故,拿傅家名頭好辦事,但樓小姐卻不稀罕這特權,因此讓我肅然起敬。”這話是噓捧,可從他嘴裡說出來時卻真沒那個意思。話說一半,他傾身過來。“其實是我臉皮薄。”他臉皮薄,反顯得我臉皮厚。我麵不改色撒謊、圓謊。樓嘉玉啊,你真像條滑溜的活魚。咬了魚鉤,送上砧板,任由他傅家兄弟二人推來推去宰割。噠——噠——一旁的門忽然打開,一兩眼凹陷的白發老嫗冒了出來。寬鬆了的眼皮耷拉著,富貴氣息卻不減弱。她向傅戎煥問好,而後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一眼我,灰白的煙霧如水墨一般從她唇中噴出。“樓小姐。”我臉色微變,想不起在哪兒看過她。老婦直白的目光如方才拍賣場裡的照明光束,將我打得通體透亮,不留一絲秘密。傅戎煥笑著,隨手抓起推車上的一個物件。頗具安全感的大手抓著青綠藤蘿花瓶的纖長細頸子,像市場上那些宰殺肥雞瘦鴨的商販,估價待問。“這是您的。”老婦吸著煙,並不著急去接。可我著急。他們這般僵在此處,叫我去兌那串粉珠子?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忽然執拗起來,非要去拿那粉珠子。更何況雞血石玉雕這麼金貴的物件,傅戎煥送了我也不能接!所以,得趕緊走。我匆匆兩句就想告辭,平白給二人添了點落荒而逃的感覺。傅戎煥也沒追來,我稍鬆一口氣,卻聽二人在後頭聊天。“追女孩子不是這樣追的,你莫把人家嚇到了。”“不會,她見過世麵。”傅戎煥玩世不恭的嬉笑兩聲,老婦也跟著笑。追女孩子?他們說的是我嗎?我心不在焉,咯噔一下撞上了門檻,將裡頭兌換拍品的工作人員嚇得激靈。邁入門檻,便見地上堆疊著五六個紅木箱子,看上去貴重而敦實,個個都沉甸甸的。傅戎炡的支票果然顯眼。戴白色手套的中年男子舉起簽名支票放在燈光下左照右看,確定無疑後又問了我的身份。“鄙姓樓,樓嘉玉,是傅戎炡的秘書。”“樓?樓家百貨的三小姐?”我局促頷首,連連點頭。幾人聞言,連忙招呼我坐下。“樓小姐稍等一等,珠子在箱子裡壓了許久,色澤不夠,我們先做個養護。”原本要說不必的,但東西不是我的。既然花了一千大洋,那免費的清洗養護就該應承收下。“多謝。”桌上的香茗悠悠炫著茶香,精巧的果盤裡放著各式的糖果,牛奶味的,橘子的,薄荷的,還有西洋人最愛吃的巧克力。我沒吃午飯就出門,眼下三四點鐘,確實饑餓。不過桌上的東西都是擺設,哪有千金小姐、富家太太真吃的,所以我也不能壞這體麵的規矩,白叫彆人嚼口舌。坐了大約十分鐘後,後一個拍品的主人也進來取物件了。我與那女人相視而笑,我拎著東西先走一步。好在出來時一切順利,傅戎煥也不在門口。剛才他所說贈送雞血石玉雕一事,好像隻是我恍惚的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