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明醫生畢業於醫科大學，正宗科班畢業生，學的外科專業，分到縣人民醫院不久，就開始文化.大革命，一下子成為“臭.老.九”，處處靠邊站，事事不得誌，閒得無聊隻能鑽研業務，卻無法在實踐中運用，因而心中十分鬱悶。對於這種形而上學的天天學習更是厭煩，但又沒有膽量拒絕，不敢不來參加。聽到錢心紅這個大老粗讀出錯彆字，有心拿他開涮，要出他的洋相，耳朵根本沒再聽，不管他下麵繼續講些什麼，從工作服口袋裡掏出處方箋本本，提起鋼筆奮筆疾書：“最最敬愛的趙隊長，少正卵已經施行了外科手術，請您轉告錢主任，不要再講什麼孔老二殺少正卵的事了！”寫完，撕下來傳遞到前排的人手中，暗示前麵的人向前傳。 傳遞處方箋的人，看了孫醫生寫的內容，一個個抿著嘴偷偷地笑個不停。 處方箋依次傳遞，一直傳到趙無畏麵前。 趙無畏伸出右手接到處方箋，瞄了一眼，沒有搞懂孫醫生寫的是什麼意思，暗自思考：“這字條傳遞給自己為哪般？”惱羞成怒地認為：“哼，這些臭.老.九真正可惡，明知我識字不多，卻故意傳字條來發難，這是有意戲弄工人階級，惡意衝淡批判會議，這是階級鬥爭新動向，是資產階級代表人物妄圖複辟的信號，必須保持清醒頭腦，以飽滿的無產階級革命鬥誌來對待他們突然發起的猖狂進攻！”想到這裡，不由滿腔怒火，周身熱血沸騰，“呼”地站起來打招呼：“錢主任，停一下，今天暫緩批判林.彪、孔老二的反動謬論，馬上轉為召開現場批判會。”邊說邊用左手舉著孫醫生傳遞過來的字條質問：“孫醫生，你經多人之手，傳遞上來這張處方箋，上麵寫些烏七糟八的東西，是何居心？是不是有意搗蛋？意圖衝擊批.林批.孔會場？” “趙隊長，我既無任何居心，也沒有搗蛋，更不存在有衝擊批判會場的意圖，隻不過實事求是告訴，少正卵已經做了閹割手術而已。”孫文明相當平靜地回答。 傳遞過紙條的人“嗤嗤嗤嗤……”發笑，其它人不知他們在笑什麼，怔怔地望著他們和孫文明。 笑聲更加刺激趙無畏的神經，當場惱羞成怒，伸出右手食指指著孫文明發威：“好個孫文明，你還強詞奪理，他們的笑聲最能說明問題，你就是在搞破壞！現在，勒令你老實坦白交待！給你一個坦白從寬的機會，否則，馬上批鬥你的反動言行！若膽敢與人民為敵，就發動革命群眾，對你實行無產階級革命**，把你批倒批臭，批得臭而不可聞也，批得體無完膚，徹底打倒，再踏上一隻腳，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孫醫生還未來得及回答，旁邊早已惹惱了不知是李逵的幾十代後裔——外科醫生李莽壯，雖然年代久遠、輩份過低，但卻依然繼承其先祖的容貌和魯莽秉性，濃黑的眉毛倒豎，豹眼環睜，上唇和下巴上，長著濃密的美髯，遮住了嘴和下齶，見趙無畏要批鬥孫醫生，搶先站起來聲若銅鐘朗朗發言：“趙隊長、錢主任，剛才將孫醫生寫的字條傳遞上來時，我看了一眼，他寫的沒錯，產婦剛剛生育少正卵，婦產科醫生就把少正卵的爸爸帶來找我。少正卵的爸爸真算糊塗到家，見麵就拉著我的手，十分真誠地開口懇求：‘李醫生，請你做個好事，我們兩口子還沒有來得及給娃娃取名字，特意來請你先給娃娃做手術。’我不知他要求內容便問：‘你要我給你的娃娃做什麼手術？’少正卵的爸爸苦著臉說出做什麼手術後，我心裡一硬，堅決不答應，但是經不住他苦苦哀求，終於狠心答應他的要求，給新生嬰兒做了手術，現在回憶起來，還覺得內心有愧，非常對不起這個娃娃。”李醫生字字鏗鏘，擲地有聲，震得會議室嗡嗡作響。 趙無畏聽見李醫生這一席話，如同墜入五裡雲霧之中，好像還很有時代感覺地質問：“李醫生，你開什麼玩笑！少正卵是什麼年代的人，你又是什麼年代的人，怎麼會請你做手術？” “趙隊長，我沒開玩笑。不要管啥年代，反正請我給那娃娃做了手術！”李莽壯聲音洪亮，粗莽地肯定作答。 趙無畏越發不明白：“你給少正卵做的什麼手術？” 周鬆節醫生一旁覺得有趣，忍不住要加入舌戰行列，不顧一切搶過李醫生的話頭戲謔回答：“眾所周知的事情，你趙隊長還說不知道？這麼說，趙隊長真是孤陋寡聞，不需要追問什麼年代的人，隻需追問做的什麼手術就夠了，他們不肯說，我痛快地告訴趙隊長：閹割！” 幾個醫生都這般說，趙無畏更覺奇怪：“閹割？從來還沒有聽說哪本書上記載著少正卵做過閹割手術？再說，少正卵也不是太監呀？” 護士吳青黛越發覺得好玩有趣，一本正經接過話頭：“趙隊長，你沒有聽說的事多著呢，你沒有看過的書也有若乾！不要一意孤行，推屎爬戴眼鏡——假充地理先生不好，更不要追究孫醫生的什麼責任。明白、清楚地告訴你，我們全院上下，醫生、護士沒有一個不清楚，誰都知道少正卵的爸爸狠心，婦科醫生剛剛接完生，正在恭喜作父母的喜添貴子，誰知他們不以為喜，反而十分煩惱地苦苦哀求李醫生，非請他給小娃娃做閹割手術不可！李醫生沒有辦法，最後隻有同意給那娃娃做閹割手術。這次手術，由李醫生主刀，孫醫生作助手，周醫生做的麻醉師，我本來就是無名小卒，隻配給他們遞一遞器械，大家齊心協力，硬是活生生地把剛剛出世的少正卵那兩顆卵.子（方言，卵.子就是睾.丸）米米給切割了，鄭醫生為搶功勞，還去縫了兩針，最後，王醫生硬要大家讓他拆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