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社員都不明白，衛東彪口中吼石隊長怎麼不講鬥爭，更不清楚向旺財為啥米湯洗腦袋——稀裡糊塗就成了現行反革命，衛東彪雖然是知青，是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但是，人家現在是大隊民兵連長，更何況還是公社革委會副主任，哪個長了天包膽，敢站出來與他說理，隻要站出來就是與他作對。所以，一個個緘口不言，怔怔地把他望著。 不管人家反映如何，馬兜鈴馬上在旁邊密切配合，起勁舉起左拳高聲呼喊革命口號：“毛.主.席萬歲！共.產.黨萬歲！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無產階級**萬歲！以實際行動支持衛主任的革命行動！用鐵拳砸爛向旺財的狗頭！打倒向旺財，徹底批判現行反.革命向旺財！把向旺財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衛東彪一陣毛吼，馬兜鈴又是一陣口號呼應支持，把所有的社員都搞得惶惶然，不知是怎麼一回事。 還是石隊長明白一些，想到自己也是一隊之長，若閉口不說誰來說，於是發話問道：“衛主任的幫助，我接受！批評我少了階級鬥爭這根弦，我改正！但不能隨便給向旺財同誌扣帽子，向旺財同誌可是真正的貧農，他根正心紅、苦大仇深，是共.產.黨、毛.主.席把他從水深火熱的舊社會裡解救出來，給了今天的幸福，他對共.產.黨、毛.主.席感恩戴德都來不及，怎麼會惡毒攻擊、肆意侮辱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呢？怎麼成了現行反.革命？肯定搞錯了？” “錯了？隻怕是牙巴骨錯了！”衛東彪頓時火冒三丈地發泄憤恨。 石隊長穩把穩腔說：“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讓人說話，天不會塌下來。衛主任何必性急動怒，應該有肚量聽我把話說完。社員同誌們，偉大領袖毛.主.席又教導我們：沒有貧農，便沒有革命，若否認他們，便是否認革命，若打擊他們，便是打擊革命。像向旺財同誌這號真正的貧下中農，是我們無產階級革命派堅決依靠的對象，不能隨便進行人身攻擊！” 向旺財對石隊長這番話，心存感激之情，但不敢用語言表達，隻是用感激的眼神看著石隊長。 社員反應不一，有的點頭，表示稱讚石隊長說得好；有的咂舌，吃驚石隊長竟敢和衛主任對壘。 石隊長這一席話，衛東彪既惱怒又怨恨，惱怒的是我抓住了階級鬥爭新動向，竟然沒有人響應；怨恨的是我堂堂公社革.委會副主任兼大隊民兵連長發話，你一個小小的生產隊長竟敢頂撞，日後我的威信何在？越想越生氣，恨不得在腦門上再挖一個洞洞出氣：“好啊，好啊！明明是現行反.革命言行，你們無動於衷，特彆是石隊長，反而為這樣的人歌功頌德，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非要堅持鬥爭到底不可！試問石隊長，階級鬥爭這根弦繃緊了沒有？階級鬥爭覺悟放到那兒去了？口口聲聲說改，我看你是狗子吃粽子——沒得改！忠告石隊長，不要站錯隊，站到無產階級的對立麵，是絕沒有好下場的！如果繼續為向旺財之流說話，就將你和向旺財一起弄來批鬥、消毒！革命的社員同誌們，大家要擦亮眼睛，提高無產階級革命覺悟，請你們仔細回憶一下，剛才向旺財來到這裡的時候是怎麼說的？那是惡毒攻擊我們最、最、最敬愛的偉大領袖毛.主.席呀，語言之惡毒，行為之醜陋，以欲蓋彌彰的手法來掩飾他的卑鄙行徑，真是可惡又可恨！這些都是大家親耳聽到、親眼見到，有目共睹，這是典型的現行反.革命！有階級鬥爭覺悟的民兵同誌們，聽我口令：起立，集合。” 民兵們聽到連長下達集合口令，紛紛起立，到外麵屋簷底下集合。 衛東彪集合民兵隊伍後講道：“民兵同誌們，現在是考驗我們階級鬥爭覺悟的時候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馬上停止生產，召開現場批鬥會，揪鬥向旺財，我主持會議，大家要踴躍發言，批判向旺財的反.革命言行！”轉身叫喊：“馬兜鈴，立即跑步到公社，向革.委會彙報這裡出現的階級鬥爭新動向！必要時可以考慮直接向縣革.委衛文.革主任報告！” 馬兜鈴口頭答應：“要得”，可就是不動身，因為他都還不明白衛東彪到底要自己去報告什麼。所以還要看一下這裡的發展趨勢，等待搞清楚出現了什麼階級鬥爭新動向，才好向公社革.委會報告。 民兵當中沒有人上前揪鬥向旺財。 衛東彪痛心疾首呼喊：“革命的同誌們哪，你們的階級鬥爭覺悟，無產階級革命鬥誌，到哪裡去了？發現現行反.革命都無動於衷，真叫人不可理喻！對階級敵人的仁慈，就是對革命的背叛！就是對人民的殘忍！就是對人民的犯罪！我要喚起你們的良知，和我共同開展對敵鬥爭！” 人群中不知是誰嘀咕了一句：“我們不知道向老頭兒到底犯了什麼罪，怎麼一下子就成了現行反.革命？彆以為自己這下當上了乾部，就可以亂扣帽子、亂打棍子？你說哪個是反.革命，未必就是反.革命？要我們跟到瞎整、亂搞，堅決不得乾！” 衛東彪氣勢威嚴，言辭咄咄追問：“什麼？哪個說我亂扣帽子、亂打棍子？要你們跟到我瞎整、亂搞？硬是幺四搞成拐子——搞出怪事來了，向旺財進來躲雨時，明明說的反.革命語言，未必你們都沒有聽見？向旺財，你把剛才說過的話重複一遍，大家什麼都清楚了。” “我剛才沒有說什麼嘛。”向旺財膽怯地囁嚅。 衛東彪態度十分堅決，語氣相當嚴厲地說：“向旺財，奉勸你老實點兒，不要狡賴！莫在這兒豬腦殼煮爛了——牙巴骨還梆梆硬！警告你，這回不老實交待，恐怕是老鷹抓蓑衣——脫不到爪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