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愛的折磨他這話說得十分簡單,語氣也十分平淡,仿佛早已經曆了深思熟慮,卻十分淒愴悲涼,想見內心是經曆了怎樣的折磨和煎熬。葉霈再次細細打量他一番,他的雙眼顯然因為嚴重的睡眠不足,裡麵布滿了鮮紅的血絲,可是,目光卻是炯炯的,仿佛陷入了一種亢奮狀態,當然是他這些天不眠不休地尋找馮豐下落的緣故。“兒子,她到底有什麼地方吸引你?值得你如此對她?這天下比她好的女人難道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葉嘉沒有回答,他無法和父母辯論這個問題,在這一點上,父母的觀點是完全一致的,而他自己,誰知道那種內心壓抑的痛苦?在母親和妻子之間,自己一直是個不稱職的“夾心餅乾”,太忽略了妻子的感受,等明白過來時,一切幾乎已經不可挽回了。可是,尚未考慮挽回的事情,妻子卻失蹤了,再也找不到了,他無法想象她如果真的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自己該怎麼辦,甚至連想都不敢多想,隻是強打起精神,相信她還活著,相信自己能夠找到她。其實,愛與不愛在乎心與心之間的感受,那種感受原也不足為外人道,最起碼,無法跟父親談論這個話題。“你找到她又能如何?她就會舍了李歡重新和你在一起?”“不,她跟李歡沒有什麼關係。”“你還替她辯護?”“不是辯護!我知道她有危險,當初,還是我將她托付給李歡,叫李歡照顧她的,她和李歡的事情,我全部清楚,不是你們想象的那麼不堪……”“兒子,你不了解女人,女人變起心來是很快的,她和李歡朝夕相處,怎麼會沒有超過友誼之間的感情?而且李歡對她的心思,你不是不知道,她可能做到對李歡全然無情?”仿佛被針刺到了心底最隱秘的難堪和傷痛,李歡的笑聲猶在耳邊“誰錯過誰退出”,自己錯過了多少次了?每次她最危險的時候,自己幾曾為她做過些什麼?可是,此刻他怎能在父親麵前流露出哪怕是一丁點的情緒?他加重了語氣:“她是我的妻子,我了解她。小豐,她隻愛我,不愛彆人。這一點,我完全清楚!!!”葉霈聽得他口口聲聲“妻子”,心裡很是不悅,但知道兒子執拗,也無法,隻說:“如你所說,那個神秘勢力應該十分強大,我又幫得了你什麼忙?”葉嘉慢慢站起身:“如果你做不到,我也不強求。爸,我走了。”“你就這樣子去找她?”“無論如何,我總要找到她。”葉霈很是不安,站起來走了幾步:“兒子,你如果貿然行動,也會陷入巨大的危險。他們既然有恃無恐地抓了馮豐和李歡,肯定就早有準備,你毫無線索,如何下手?” “這世界上再大的陰謀都會有線索的,如果一切都毫無線索,又怎麼會被世人所知?”他走到父親身邊,這時,父子倆都站在窗戶邊,此時天色已經蒙蒙黑了,外麵隻亮著一盞很昏暗的小燈。在很潮濕的樹叢低處,有一簇拳頭大小的花,說不上名字,也不知道是燈光的原因還是夜色的原因,那種花看起來仿佛是黑色的。周圍還有一陣隱隱的香氣,仿佛就是這種花散發出來的。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黑色的花呢?葉嘉苦笑一下,正要出門,忽見門口一抹苗條高挑的人影一閃,卻是先前見過的陪伴父親的女郎。他大步走出去,那個女郎似乎並不想和他照麵,卻見他猛然站到自己身邊,臉上露出羞澀的神情,年齡不過二十二三歲。葉嘉看她幾眼,又回頭看看父親,父親好像對這種二十剛出頭的美女情有獨鐘,身邊來來去去都是這種類型的。他想,這又會有什麼樂趣?搖搖頭,大步離開了。一直等到他的身影完全看不見了,女郎才走進屋子,垂手站在葉霈麵前,這時,她的表情除了柔媚,就更增添了幾分乾練——能夠呆在葉霈身邊的女人,除了服侍得他妥妥帖貼,自然還有女秘書的功能。“明天有一個慈善活動邀請你去剪彩……”地震發生後,他多次活動在慈善場所,甚至走訪孤兒院,經常都是一幅十分有興趣的樣子。在外出之前,他還向新聞界發表談話,表示一個真正興旺的民族,其社會福利發展的重要性。長篇大論一番,彷佛這比他的生意和財富更為重要。沒有人知道,其實他異常厭惡這種“任務”,那比起他想象之中,自己需要掌握的東西,滋味實在一天一地。這次被兒子催促高調回C城,一回來就被得知信息的慈善機構發出邀請,他不勝其煩,皺著眉頭半晌沒有應答。女郎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慢慢走到他身後給他輕輕按摩起來。在成為葉霈的女人之前,她受過專業的訓練,這雙手很快在葉霈身上遊走起來,葉霈舒適地閉上眼睛,想起兒子今天的來意和那種語氣,如果自己不答應他,他顯然不會善罷甘休;如果答應他,又該怎麼辦?出門,電話響起,葉嘉才記得還有一個約會。這是一個小型的私人聚會。派對的女主角就是那位豐姿綽約的楊女士。楊女士本來是個不喜熱鬨的人,也不知道為何最近熱衷起了組織派對。葉嘉自然沒有任何興趣參加此類派對,但是楊女士邀請,他卻立刻就趕去了。楊女士獨居一棟花園洋房,遠看並不起眼,進去,才發現人類的生活可以優雅到什麼地步。她邀請的客人並不多,都是醫學界和文藝界一些赫赫有名的人物,葉嘉在其中發現了好幾張熟悉的麵孔。看來,楊女士很懂得客人的品味,簡直是刻意安排那些有共同語言的人一起交流,讓每一個被邀請的人都覺得這是一場愉快的聚會。楊女士穿一身淺紫色的旗袍,在座諸人多是“海龜”,見慣了鬼妹的蠱惑以及現代女子的飛揚跋扈,再看楊女士那種江南風格的纖細溫婉,無不驚歎這種含蓄的屬於東方的美,仿佛無窮無儘,每一個微笑,每一次舉手投足,都透出一股難以言傳的風姿。葉嘉正在和一個熟人招呼,她款款走過來,手白皙豐腴得如一塊上好的美玉,嫣然一笑:“葉嘉,來遲了啊?”“有點事情,路上耽誤了。”她輕撫著心口:“我還以為你不來了,正失望呢……”“楊小姐相邀,我怎會不來?”葉嘉應著,心裡卻越來越沒底,他剛來時已經仔細留心過洋房周圍,並沒有什麼警戒的痕跡,她的那兩名保鏢也不見蹤影。他完全是因這個而來,現在毫無線索,哪有心思呆下去?隻想找機會打聽一下就儘快告辭。可是,看在其他人眼裡,卻覺得二人舉止無比親熱。楊女士對他的青睞,幾乎是公開的秘密了。朋友們都認為這二人年歲相當,楊女士雖然是寡婦,葉嘉也是有過失敗婚姻的男人——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葉嘉已經離婚的消息忽然傳得滿天飛,幾乎全世界人都知道葉嘉離婚了。他的前妻,大多數人都沒有見過,前妻失蹤,更是沒有任何人知道,一場地震之後,失蹤幾個無親無戚的男男女女實在是不足為奇的事情,誰會有閒心去管這麼多?葉嘉微笑著舉著酒杯喝了幾口,找了個適當的話題,問了下楊女士的那些保鏢,才知道有個保鏢已經不做了。他已經回了老家,說是要娶妻生子了。這是他今晚來的唯一目的,立刻就尋思要告辭了,楊女士微笑道:“聽說你身手很不錯?”“傳說總是誇大其詞,不足為信。”“葉醫生你謙虛了。”一個朋友走過來,他剛從國外回來,還不知道那些八卦,隻問:“葉嘉,你夫人呢?太神秘了,我一次都沒有見到過,怎麼不一起來?”“我妻子有點事情,以後會一起來的。過了這些日子,我一定帶她跟大家聚聚。”一旁的楊女士聽得他並沒有離婚,心裡說不出的失望,又有點奇怪,葉夫人恨不得宣告天下自己的兒子早已離婚了,為什麼葉嘉又說沒有離婚?難道有沒有離婚這種事情,也還有兩種說法?葉嘉敷衍了幾句就提出告辭,很低調地離開了。楊女士這個派對本就是為他而籌備,沒想到葉嘉如此匆忙地離開,隻打起精神應酬一下,來賓們也很快就知趣地告退了。葉嘉匆匆出門駕車離去,那名神秘的保安終於有了“下落”,可是,他真的回了老家?車子越開越快,路過送仙橋時,他想起什麼,車子拐進去幾十米,才發現那間買小古玩和首飾的小店已經關門,上麵貼著幾個大字:“暫停營業”。他心裡一驚,自己一直有注意這間小古玩店的動向,沒想到他們下手竟然如此迅速。他立刻撥打蕭昭業的手機,提示關機,再打其他二人的電話,也是同樣反應,立刻明白,這幾個人也失蹤了。他想了想,打了個電話給租車行,很快租了一輛普通的車子,開著就往回走。在前麵一條街處,他將車停下,快步往楊女士的彆墅走去。他已經來過這裡,知道這裡的大致布局,便選了花園一角,剛在一棵大樹下藏身,隻見黑夜中人影一閃,竟是一人早已在這裡徘徊。他記性過人,單看這個身形的高矮,雖然黑夜中看不清楚麵孔,也一下判斷出,此人正是回老家“娶妻生子”的那名保安。他心裡很是奇怪,這個人鬼鬼祟祟地徘徊在這裡乾什麼?那名保安呆呆地在陰影裡站了很久,一直望著窗口,葉嘉悄然看去,隻見窗口上倒映出楊女士的身影——他忽然明白過來,敢情這名保安迷戀上了女主人,但是,他和女主人之間的差距不啻於非洲和歐洲的區彆,所以隻好偷偷看一眼就好。葉嘉心裡一動,一點也沒有驚動他,過了好一會兒,陸續有人出來,看來派對結束了,窗邊的倒影不見了,不一會兒,燈也熄了,女主人顯然已經休息了。這名保安這才縱身閃到一邊,敏捷如狸貓,很快走出去,穿過一截矮的花叢,上了旁邊的林蔭道。葉嘉立刻追上去,隻見他上了一輛很普通的車,往城外而去。這是城南一片環境很好的度假村。度假村背後是一條河,以河為界,對麵則是**的單元洋房,並不太豪華,也不太引人注目。那個人徑直去了其中的一棟,夜深人靜,葉嘉注意到他並不是拿鑰匙開門,也不是敲門,而是從其中一角翻進去的,顯然是不想驚動任何人。看他的動作,十分熟練,仿佛是習慣了的方式。他一進去,葉嘉也學他的樣子,縱身就跳了進去。裡麵是一片不大不小的花園,花園裡種植著密密麻麻的矮樹,雖然不高,看起來卻是陰森森的,遮擋了很多光線。隻有一間屋子還亮著燈。葉嘉悄然閃到窗邊,隻聽得裡麵有低低的對話之聲。對話之聲極低,一句也聽不清楚,他正要再繼續往前,忽然聽得門“吱呀”一聲推開,然後,就是那名保安出來,在他身邊,還跟著一名身材矮胖的中年人。看兩人的神情,並不是心甘情願的,仿佛是被脅迫的。葉嘉不動聲色加快腳步,從側麵繞了過去。車子往郊外開去,出城後便開始加速。葉嘉伏在車下麵,隻能依稀辨認出這是往城北的方向,但是路徑卻一點也看不清楚,他整個人貼在車底,貼得如壁虎一般……東方的天空剛露出第一縷晨曦,馮豐就醒了。神秘的人好像是大發善心,要她最後的幾天過得舒適一點,她換了房間,住到了一個相當寬敞的,連著陽台的小單元。房間布置得十分舒適整潔,不再是無菌室那種單一的白,由兩三種很悅目的淡雅的色彩組成,甚至連床單的顏色都做了精心的設計。外麵的陽台兼了書房的功能,一排整齊的書架上放著幾十本各種各樣的書,還有一個液晶電視,可以收到最齊全的數字節目,看起來,倒不像“囚房”,而是十分雅潔的酒店房間了。她想,李歡是不是也住在這樣的房間?如果是這樣被囚禁,那日子倒也不算太壞。隻是,李歡究竟被關在哪裡,究竟會被如何處置,她一點兒也不知道。她穿好衣服——衣服也換了,是一種米色的衣服,略顯寬鬆,但很舒適,柔軟地貼在身上,就連鞋子也是那種特製的軟緞花底,走在地上,悄無聲息,十分輕便。有了電視,就知道時間了,她看看,還差幾分鐘才到6點,推開門,就往外走。走了幾步,就見到那個神情刻板的年輕人,垂著手,慢慢地走過來,“馮小姐,你早餐想吃什麼?”“稀飯、醬黃瓜、辣白菜,這三樣就行了。”“行,7點吃飯。”馮豐點點頭,看他走開,心想,自己這樣,倒真的如住酒店的上帝一般,這樣一想,她就忍不住笑起來。那個人已經走出一丈多遠了,聽得她笑,又回頭,很驚訝的神情,完全不明白這個已經快奄奄一息的女子,究竟有什麼值得可笑的。外麵就是那片柔軟的草地,這幾天C城氣候突變,整天陰風慘慘的,完全不似夏日天氣,穿長袖襯衣的人都覺得胳膊冰涼冰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地震後遺症的原因。原本剛有一絲太陽的影子,可是很快被雲層遮住了,天氣陰沉沉的,又不是要下雨的那種陰沉,而是涼爽的一個陰天。草地上都是露水,沒法坐下,馮豐就沿著左側的草地隨意走走。左側有一片花圃,並不大,裡麵大多是茉莉,正是茉莉盛開的季節,那種香馥的氣息靠近了,在鼻子裡擴散,說不出的清爽宜人。馮豐再走幾步,前麵是濃密的樹林,土地潮濕,忽然,她的目光被旁邊的一小盆“黑色”的花所吸引。花怎麼會有黑色的呢?應該是假花吧?她大是好奇,幾步走過去,正要彎下腰細看,卻聽得耳邊一陣細細的聲音,仿佛是有人焦慮地在喊“小豐、小豐……”她遽然抬頭四處張望,四周都是空蕩蕩的,自己天天在這裡活動,幾乎沒有見過那張刻板的麵孔之外的其他任何人,怎麼會聽得有人叫自己?她傾聽好一會兒,聲音不見了。她彎腰又要看那盆假花,那種隱隱的聲音又響在耳邊“小豐……”,那是葉嘉的聲音,錯不了,絕對是葉嘉的聲音,仿佛不是從外界聽來,而是從遙遠的天際傳到腦海裡,再到了耳膜,那麼微弱“小豐……”她心裡一動,慢慢側身往樹林裡麵走去,在濃密的樹林外麵是高高的圍牆,高高的電網,而葉嘉,他是否就在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