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墨絕妙地題畫詩一出,諸葛芳便真正將他當成了同道中人,對他刮目相看,敬佩有加了。 顏墨遜謝之後,諸葛芳也認真起來,優雅地揖禮道: “小墨之才,舉世無雙,過謙則詐矣!此畫尚有留白之處,老身不揣冒昧,還想請小墨手書墨寶其上,老身拙作或可畫以詩傳!” 顏墨聽她如此說,趕緊道:“諸葛老師過謙了!小子願附驥尾,為諸葛老師的大作補空,翌日詩以畫傳,於小子也是一樁幸事!” 黃絲韻在一邊聽兩人謙來遜去,有些磨磨蹭蹭,便在一旁笑道:“小墨子,小姨,難道文人相知相惜,都是這麼酸嗎?” 顏墨和諸葛芳聞言,相覷一眼,一齊放聲大笑。 “好吧,恭敬不如從命,小子這就放肆了!”顏墨笑罷,馬上動手摘畫。 諸葛芳喜孜孜地引他來到書房,取出文房四寶,磨墨侍候。 黃絲韻生怕打擾他發揮,硬生生按捺住好奇心,沒有跟進書房,而是呆在客廳等待驚喜的結果。 準備停當,顏墨開始構思如何題字。他看此畫乃工筆畫,為了相襯,便決定用正楷題詩。 他提筆蘸墨,閉目蓄勢,心中默想片刻,當感覺氣機飽滿之時,突然睜目,在畫上寫下《國色天香》四字。 詩題寫成,顏墨找到了感覺,他一氣嗬成,將剛剛吟誦的那首詩題了上去。最後又從口袋中摸出兩枚印章,一款一閒,蘸泥蓋上。 諸葛芳在一旁凝神觀望,發現顏墨寫詩、題款、印章,一板一眼,身上天生帶著文人的氣息和做派,並且隨身就帶著兩枚印章,真是個妙人。 而且,他的書法字體是端莊大氣的正楷,法度森嚴中透出外柔內剛,婉雅秀逸,書法和詩意極為融洽,配上工筆牡丹,三者渾然一體,真是說不出的和諧登對。 由於楷書題詩,款首過於整齊,他在款首鈐蓋上“破形”的一枚引首章——“惟墨齋”,隨圓葫蘆形的閒章,起到了破除平板的破形作用,使畫麵變得更豐富更生動。 諸葛芳不由感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構思、下筆、落印,每個字每個印都布局精妙,在渾然一體的畫作上加上詩篇鈐印,不但沒有破壞畫麵的整體感,反而給畫作增光添彩,真正達到了詩情畫意相映成趣的效果,水平真是深不可測,名不虛傳呀! 感歎完他的書法,諸葛才靜下心來再次欣賞他的詩作。 除了一開始的驚豔,細細咀嚼,她發現這首詩與己之畫作,真是極其貼切,頗有虛實相生之妙。 此詩既切合畫作上的牡丹之像,又不局限於畫作之像,讓人觀之,立即生出“畫寫物外形,詩傳畫中意”之感。 此詩以畫中形象牡丹作為觸發點,利用畫麵蘊含的意趣與留下的空白馳騁想象,運空靈之筆,既寫出了物象牡丹之神韻,又通過芍藥、芙蕖表現出象外之旨、畫外之趣。 詩中僅有“唯有牡丹真國色”一句為寫實之句,而“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淨少情”則為詩人所想象出來的對比物,特彆是“花開時節動京城”這一情節,更是畫麵上所不能看到的,都屬虛寫。 但是,全詩通過實寫與虛寫相結合,卻產生了相乘相激的作用,表現出詩人想表達的從容大氣的精神,言近而旨遠,耐人尋味。 此詩此字平白將畫作的意境增添了一層,巧妙地引導讀者進行深入想象,讓這幅作品的韻致也就更豐富了。 自己引以為傲的一幅畫,以為再也不能更好的一幅畫,硬生生的被他推高了一個境界,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為觀止。 諸葛芳越看越喜歡,笑道:“咱們寫字作畫的,都喜歡以字觀人,以詩觀人,看了小墨的書法和詩作,我今天是無話可說了,唯一的感覺是完美!佩服!天縱奇才!” 諸葛芳的氣質,溫和中帶著一股書卷氣,一顰一笑都能讓人生出好感,聽到她稱讚,顏墨都不由得生出淡淡地喜悅之意。 諸葛芳將靈動的雙眼從詩畫上抬起,溫柔地注視著顏墨,毫不掩飾讚賞之意,看到顏墨收拾好印章,過才開口道:“小墨,絲絲以後就靠你照顧了!” 顏墨一聽如此突兀之語,心中不由愕然,她此話有拜托自己照顧黃絲韻之意,這是什麼意思?按說她沒有這種資格呀! 諸葛芳看他驚愕,知道他為何疑惑,便苦笑一聲,輕聲解釋道: “老身是小蝦的小姨,素知小蝦最是放心不下絲絲,每次相聚,他都長籲短歎,不知如何能讓絲絲放下執念,另覓良配。 “今天老身看到絲絲,相貌端莊,品性高潔,實是一個好女兒,但從剛才的情形來看,絲絲確實是執念甚深,難以自拔。 “這都是老身當年之錯啊,為了一已之私念,釀成兄妹相戀的大禍,這10年來,老身也是寢食難安啊! “不幸中的大幸,絲絲身邊居然有你這樣的青年才俊,如今澄清小蝦身世真相,老身相信,隻要小墨你肯伸出援手,假以時日,必可令絲絲迷途知返,重獲幸福。 “隻有到那時,小蝦才可自這情債中解脫,老身也才可稍減罪愆。所以,這也是老身冒昧請求你多加照顧絲絲的原因啊!” 顏墨聽諸葛芳吐露心底隱憂,大吃一驚,不過心念電轉間就捋清了這其中的因果關係。 他恍然明白,在這件事上,她並不是一個無辜的旁觀者。 確切地說,黃絲韻之所以喜歡上茅俠,這一場持續10多年的兄妹-孽-戀,罪魁禍首就是這位諸葛芳。 如果當年她將茅俠送還黃世狄時,不是暗送而是光明正大的交待清楚茅俠身世,就不會發生這一場人間悲劇了! 顏墨雙眼盯著諸葛芳,從她風韻猶存的麵容上,他看到了她發自內心的痛苦和懺悔。 他默然半晌,潛念運神,心中意會了諸葛芳的糾結和痛悔。 在這場人生悲劇的許多環節中,想必諸葛芳知錯之後,已經儘力去糾錯:比如當年茅俠上大學前是訂婚而不是結婚;比如茅俠一直在信中催絲絲另覓良緣;比如…… 顏墨敢肯定這些過程,諸葛芳一定施加了某種潛移默化的影響。 他突然開口道:“當年您第一次找到絲絲父親時,是不是正好看到他在熱烈追求程惜齡,於是擔心他害怕負擔牽累,不肯接收孩子?” 諸葛芳駭然嗔目,雙眸中閃過撕裂煎熬的神色,麵對顏墨犀利的目光和洞察力,她沒有再掩飾,悔痛交加地輕輕點了點頭: “不錯,當年老身之所以暗送,憤怒是次要的因素,主要原因就是擔心他怕累贅,不肯收留小蝦!小蝦砸在老身手裡! “怯懦和自私,讓老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做出了愚蠢的行為。為這30多年的錯誤種下了孽根,唉,報應啊——” 顏墨聽她承認,語氣中充滿悔恨,雙眉揚了揚,歎了口氣,道:“您當年才17歲,驟逢人生巨變,不諳世事,不知所措也是正常的事,不必耿耿於懷!” 諸葛芳聽他安慰,苦笑搖頭:“謝謝你的理解,但當年錯了就是錯了,後來數次暗探小蝦,老身都一直沒勇氣揭開真相,這才導致這枚苦果越結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