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1 / 1)

鄭鐸的父母始終不能接受辛未這樣的媳婦,不過在鄭鐸堅決抗爭了兩個月之後,兩位老人家還是無奈地默許了這門婚事。 畢竟是獨生兒子的終身大事,有點講究封建迷信的鄭媽媽找一位大師給算了個好日子,讓兒子和未來媳婦在那一天去領證。 對任何一個女人來說,婚姻都是件大事,可辛未卻平靜得有些異常,她一直默默地遵從鄭鐸的安排,隻是在離領證的日子還有一周左右的時候提出來想要回嵊泗去一趟。 鄭鐸當然答應了,並且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安排時間想陪她一起回去,被辛未拒絕了。 她一個人,還是離開時的那副打扮,穿著最簡單的t恤牛仔褲,背隻雙肩包,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鏡,一個人坐車坐船回到了她已經離開很久也思念了很久的地方。 和李大剛到嵊泗的第一天就發生了很多事,要找的人死於海難,他又跳海救人,然後幸運地遇到了好心的王老大和王嫂,那一天真可以說是轟轟烈烈。 現在再次踏上這個小島,辛未寂靜得都不太敢大聲呼吸,她不想回去找王嫂,隻想用最快速度再在島上溜達一圈,去看看以前和李大剛一起看過的地方,然後望一眼真心旅舍就行了。 雙肩包裡帶著一隻棒球帽和一副大墨鏡,一上輪渡辛未就趕緊武裝好,抱著包坐在窗口的座位上看向窗外無邊的大海。 以前過海總嫌船開得太慢,今天辛未覺得自己隻不過發了個小呆稍微愣怔了片刻,輪渡居然就拉著汽笛靠岸了。 隨著人流走下輪船,腳踏上堅實土地的那一瞬間,眼淚也情不自禁漫出眼眶,在墨鏡的遮擋下肆無忌憚地流過臉頰。 一分鐘之前還在心裡默默念叨的計劃眨眼間就被拋到腦後,坐上第一輛來招攬生意的出租車,辛未控製不住自己,脫口說出了王嫂家住的小鎮鎮名。 出租車和小鎮之間的距離一米一米地在縮短,辛未和回憶的距離也一秒一秒地在拉近,每一眼看到的景致都帶著難以磨滅的印跡。 出租車一路開,她就窩在後座一路無聲落淚,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她好幾眼,心裡不由得生出些警惕。很快就到了離旅舍不遠的碼頭邊,辛未下車前左右看了看,沒有發現熟人。 她很警惕地往海邊走了幾步,看了看安靜的船塢,再沿著最熟悉的一條路走回到離真心旅舍隻有幾十米遠的路口。 遠遠看著一切都沒有改變,半新不舊三層小樓,院子裡一棵大樹,一開始住過的三樓房間窗戶關著,後來搬進去的閣樓間窗戶卻開著,飄在窗邊的還是那幅淺色窗簾。 看樣子有客人正住在她和李大剛最最甜蜜的小屋子裡,躺在那張放在斜屋頂下的溫暖的大床上。 隔著一層墨鏡,再隔著眼睛裡的淚水,辛未怎麼看怎麼看不清,她怕被熟人發現,站在路邊的一棵樹底下,一隻手扶著不太粗的樹乾,另一隻手不停地用紙巾擦眼淚。 以前每天早上李大剛到碼頭上班,她站在窗口目送他,他就站在她現在站的地方回頭對她招手微笑。 辛未咬住嘴唇逼迫自己低下頭不再向過往張望,已經決定了要努力忘掉曾經發生的一切,現在就不應該再胡思亂想。 再想又能怎樣呢?她珍惜的回憶,對他來說已經就象是浮雲。轉過身逃也似地快步離開,辛未象抓著根救命稻草一樣抓緊雙肩包的背帶,一個勁地向前走,再抬起頭時,就站在了攔海大堤的處。 猶豫躊躇了很久,辛未還是慢慢地踏上了這座鋼筋混凝土澆鑄造成的長長堤壩,一步一步向它延伸進大海裡的儘處走去。 再次被堤壩上猛烈的海風吹刮著,她總算是稍微輕鬆了一點,張開手臂使勁深呼吸,把略帶鹹腥的空氣吸進肺裡,再把滯留在身體中不屬於嵊泗的空氣全都呼出去。 辛未知道她不會再來嵊泗了,這個小島就象是一把鎖,她最後一次到這裡來,是來把鑰匙扔進大海的。所以她一定要來一趟,屬於她的過往她要親自來鎖,離開以後她就要全心全意開始新的生活。 嫁給鄭鐸應該是最好的選擇,他那麼好的男人能喜歡上她,這簡直就象是老天爺開的一個玩笑,弄得她直到現在都不太敢相信這是真的。 同樣不敢相信的還有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她馬上就要嫁給鄭鐸了。從小到大有太多女孩圍繞在鄭鐸和樂寧生身邊,因為樂寧生的狗熊脾氣,也因為他早早就和辛未好上了,所以這些女孩中的絕大多數都是衝著鄭鐸去的。 辛未真的沒有什麼可能拿 可能拿來和這些女孩相比,可鄭鐸一心一意想娶的人為什麼會是她? 席地坐在堤壩邊,辛未從口袋裡拿出手機,通訊錄中翻到媽媽的電話號碼,思忖了一會兒,按下撥通鍵。 從上次回國以後,媽媽現在經常和她聯係,通話的時候繼父還經常用中國人都聽不懂的中文和辛未聊幾句,隻是辛未這還是第一次主動給媽媽打電話。 電話鈴聲響了沒幾下就迅速接通,媽媽的聲音聽起來很驚喜:“未未,是未未嗎?”“是我”“接到你電話真是太好了,媽媽剛想給你打電話你就打來了,嗬嗬。 未未,媽媽可能下個星期就回寧城,結婚之前有很多事要準備,放心吧都交給媽媽。”辛未垂下眼眸:“你現在,在哪兒?回家了嗎?” “沒有,我現在在韓國,有幾個球員在首爾試訓,這兩天正在談合約,等談成以後我們就一起回寧城,好好給你辦一場婚禮。” “我”辛未欲言又止,壓在心底無人傾訴的疑惑和彷徨太多,可和媽媽還是沒有親昵到可以毫無遮攔說出心事的程度。 “怎麼了未未?有什麼事嗎?”辛未搖搖頭,然後意識到媽媽看不到:“沒什麼事,我就是給你打個電話。” 情路坎坷了很多年的中年女人怎麼會聽不出小女兒猶疑的心聲,她皺起眉,微笑著很小心地選擇合適的語氣:“未未,是不是快要結婚了有點緊張?嗬嗬,女孩子都是這樣,多少會有點婚前恐懼症的,沒事的,過幾天媽媽回去了陪著你一起準備婚禮,等你有好多事要做忙得一塌糊塗就沒時間緊張了。” 辛未很低地嗯了一聲:“那行,那我等你回來。”媽媽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未未,是不是還有彆的事要跟媽媽說?” “真的,沒什麼”“未未,媽媽能問你句話嗎?”辛未抿緊嘴唇,不拿手機的手在膝蓋上無意識的劃著:“能,能啊,你問吧。” “未未,媽媽不是想乾涉你的感情,我就是未未,有好些日子了媽媽都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彆的女孩子在婚禮之前緊張歸緊張,心裡還是很開心的,可是媽媽一直都覺得你沒有開心過。 未未,你有任何心事都彆瞞著媽媽,咱們好好聊聊好嗎,你是不是不是很期待這場婚禮?” 眼淚落在藍色牛仔褲上,洇出一個深藍色的水暈。辛未吸吸鼻子,很久很久以來第一次輕聲喚道:“媽,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婚禮到底還是沒能辦成,這讓鄭鐸的父母在氣惱之餘又不由得暗地裡鬆了一口氣。 辛未媽媽在接到女兒電話的第二天就趕回了寧城,比辛未回去的都早,母女倆在酒店裡徹夜長談徹夜流淚。 天亮之後辛未回到鄭鐸身邊,把自己慎重考慮後的決定告訴他。鄭鐸似乎沒有太多意外,更沒有一丁點怒意,他久久地看著辛未的眼睛,腦海裡突然浮起的全都是很久以前在一張漂亮的卡片上看到的幾句話。 那也是他第一次看見樂寧生和辛未擁抱時情不自禁想起的話,所有的時間都是被辜負被浪費的,也隻有在辜負浪費之後,才能從記憶裡將某一段撿出,拍拍上麵沉積的灰塵,感歎它是最美好的時光。 他點點頭,對她輕輕微笑:“還是為了李大剛?他真的有這麼好?” 辛未低下眼簾,看著他垂在體側慢慢握緊的雙手:“媽媽跟我說了一件事,她說她在國外躲了這麼多年,她以為自己始終都恨著姨父,永遠不可能原諒他,但是等看到他躺在病床上活不了多久的時候,才明白她心裡的根本就不是恨。 媽媽說,她到了那個時候才明白,她在國外躲的並不是姨父,而是在躲她自己,她知道雖然姨父做了很對不起她的事,但是隻要說一句對不起,她就會立刻回到他身邊鄭鐸,我也是一樣,我恨不了他,一點也恨不起來,不管到什麼時候隻要他說一句對不起,或者隻要他說一句你回來吧,我就會立刻回他身邊去。 鄭鐸,我沒辦法,我不想對你不公平,你應該娶一個全心全意愛你的女人,我已經拖累你太久了,不能繼續拖著你。對不起,對不起”鄭鐸微笑著點點頭,轉身走到窗台邊一伸手推開窗戶,深深吸一口窗外清爽甘甜的空氣。 小彆墅外風景如畫,山水相依雲浮於空,湖邊的垂柳在清風吹拂下柔緩擺動,他笑著笑著笑出了聲:“娶一個全心全意愛我的女人,但是隻要你說一句回來吧,我也會立刻到你身邊去這樣是不是也對那個女人不公平” “鄭鐸”“未未,你知道嗎?”鄭鐸手搭在窗台上,對著她也對著自己微笑“有時候不公平也是種幸運,隻是可能,我沒有那麼好的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