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1 / 1)

鄭鐸沒有攔樂寧生,他隻是很專注地看著辛未的眼睛,隔著一張餐桌的距離,他能看清她眼中突然閃現的希望和欣喜。 從他在醫院裡找到辛未直到現在,她這是第一次顯露出生機,為了一個始亂終棄的王八蛋和另一個始亂終棄的王八蛋,她欣喜得讓他又心疼又憤怒。 鄭鐸不說話,辛未不敢跟著樂寧生一起走,她轉回身帶著笑意緊張地低聲問道:“鄭鐸,那,那我” 樂寧生的手在她肩膀上緊緊地一握,就在鄭鐸的沉默中,他攬住她一步一步走出彆墅走到車旁,幫她打開副駕駛座的門,扶著她坐進去。 辛未隱隱覺得有些不安,但是能回到嵊泗的喜悅可以戰勝一切不安,天知道她有多麼想念那個並不熱鬨繁華的小島,她急不可奈地想要再次呼吸到島上帶著海水腥味的空氣。 還有她們的那間閣樓間和裡麵簡單的幾樣家俱,生意興隆的旅店,六井潭白色的燈塔,還有離家不遠的那條長長的隔浪堤,嵊泗島上的一切一切都讓她熱切地盼望,她做夢都夢見自己坐在王老大家的小院裡喝最美味的海鮮粥吃李大剛給她留的豆沙包也許等回去以後她就會發現真的隻是場夢,什麼都沒發生過,誰也沒有離開過,她隻是做了一段太長太嚇人的夢,然後一睜眼夢就醒了 不過鄭鐸他是不是會不高興她就這樣離開?他說過過幾天就會陪她一起回嵊泗,她是不是應該留下來等他?向車窗外望一眼,鄭鐸沒有走出來,彆墅一樓的門口空無一人。 本來房子裡人就少,她一走,他這兒仿佛就更加空空蕩蕩了,空得那麼冷清那麼寂寞。她知道被彆人丟下的滋味有多難過,可她現在就要丟下鄭鐸自己一個人走了麼? 樂寧生繞到駕駛座這邊上了車,關上門迅速轉動鑰匙把車發動起來,安慰地朝辛未笑笑,一腳油門下去車就飛快向前駛去。 辛未的視線一直不肯離開彆墅門口,脖子不得不向後轉去,一直轉到繞過路口再怎麼也看不見鄭鐸的房子了,她突然坐正身子對樂寧生低聲說道:“停,快停車,快停。” 樂寧生不解地放慢了速度:“沒事兒,你的行李回頭我讓人送過來。” “不是的,快停車!”辛未的聲音變大,樂寧生的臉猛地脹紅,眉頭緊皺起來,緩緩把車停靠在路邊:“未未,你就這麼討厭我?我發誓不會把你怎麼樣,我隻是想送你去想去的地方” 辛未搖搖頭,實在不知道怎麼解釋心裡紛亂的情緒。她怔怔地坐在座位上,左右為難地垂著頭,怎麼想怎麼不知道答案,茫然地用手掩住臉頰和變紅的雙眼。 樂寧生的手抬起,在撫上辛未頭發之前又無助地縮了回來,牙關咬了又咬,眼眶也紅了:“送你去嵊泗我就離開,我馬上就離開一分鐘也不多呆行不行?” 淚水從辛未的指縫間落了下來,她慌亂地捂緊嘴不哭出聲,垂在額前和臉頰兩邊的頭發跟著身體一起微微顫動。她沒有哭太久,打開車門逃也似地跳下去一溜小跑奔回了剛才離開的地方。 樂寧生極力克製著自己不往後視鏡裡看一眼,他兩隻手握緊方向盤,在辛未再一次從他身邊逃開時,再一次沒能鼓起勇氣抱住她把她留下來。 怒意漸漸彙聚到眉間,樂寧生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盤,汽車喇叭刺耳地尖叫了一聲,他陰沉著臉快速發動汽車繼續向前駛去,轉眼消失在林yīn道的儘頭。 腳步聲從院子裡奔進大門,鄭鐸不在餐廳裡也不在客廳裡,辛未步履錯亂地在一樓逡巡一圈,看見了書房打開的房門。她走到門口,一隻手扶著門框,另一隻手的手背在兩隻眼睛上擦了擦。 鄭鐸麵朝窗口站著,筆直的身影映在明亮的窗框裡,看起來又高大又沉穩,象一座無論風吹雨打也巋然不動的山。 窗外是朝南的小花園,精心修剪的草坪和幾株垂柳那一邊就是波光粼粼的小湖,正午時分陽光灑在湖麵上反射出的光線刺得人必須微眯起眼睛才能直視。 辛未慢慢走到鄭鐸背後,他肯定已經聽見她的腳步聲了但就是不回頭,她忍住泣意小心地拉拉他垂在體側的袖角,過了一會兒又輕拉一下:“鄭鐸,我,我沒去我沒去,鄭鐸” 鄭鐸低了低頭,手向後撈住辛未的手,轉過身毫不遲疑地把她抱進懷裡。 臉頰貼在軍裝冬季常服並不柔軟光滑的麵料上,還有冰冷的扣子硌著皮膚,但是辛未同樣緊緊抱住鄭鐸,她在他懷裡搖搖頭,小聲呢喃道:“我想讓你陪我去陪我回去好不好”鄭鐸閉起眼睛把嘴唇貼在辛未順滑清香的頭發上,低沉地回答道:“好。”辛未抽噎著,微笑著:“嗯,那我等 ,那我等你,不著急,你慢慢忙,等多久都行。” “好。”鄭鐸親吻她的發絲,手臂收攏得更緊,他感覺到了辛未微微的顫動,抱著她轉個身不讓自己擋住能讓她溫暖的陽光。 辛未立刻明白了這個貼心的小小的動作,她啜泣著把眼淚擦在他懷裡:“對不起鄭鐸,我剛才對不起”他笑了:“說什麼傻話呢。” “鄭鐸鄭鐸”辛未苦澀地哽咽了一下“隻有你對我好,我現在隻剩下你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 鄭鐸拍拍她的背:“有我在呢,有什麼不知道的就來問我,我都知道。”“嗯,我聽你的。”辛未抬起頭來看他一眼,又難過地埋下頭。 鄭鐸推開辛未,雙手托住她雙腋托起她坐在窗台上,平視著她微紅的眼睛:“不是隻有我一個人對你好,你也不是隻剩下我了,傻瓜,不許把自己說得那麼可憐,還有很多人也對你好關心你。 未未,有件事我剛剛才知道,你媽媽”辛未嚇得睜大眼睛:“我媽怎麼了!” 鄭鐸輕輕拍拍她的臉:“彆緊張,你媽好好的沒怎麼,樂寧生來是想告訴你,你媽媽從國外回來了,她很想見你。” 辛未很不確定地看著鄭鐸,長長的睫毛眨了幾下,有些混亂有些膽怯地說道:“可我,可我我們的票是不是買好啦?現在去看我媽的話會不會趕不上飛機?要是趕不上了怎麼辦?多少錢一張票?能退票嗎?萬一退不了那” “未未!”鄭鐸沉聲打斷辛未神經質般的絮叨,低下頭去與她額首相抵“未未,這些事你不用操心,你媽媽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想不想去看看她?再怎麼說她也是你媽媽,她肯定很想你。” 鄭鐸這一聲打斷很突然,辛未很是愣怔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她臉上因為哭泣而浮起的紅雲一瞬間被蒼白取代,兩隻手抓住鄭鐸的胳臂睜大眼睛直直地看著他,躊躇良久低聲說道:“鄭鐸,我我這是怎麼了?我是不是又犯病了?我我想不起來剛才說了什麼?是不是說了飛機?我怎麼我怎麼有點糊塗” 鄭鐸心疼如絞,摟住她連連搖頭:“胡說什麼!沒犯病沒糊塗,你隻是太累了你得好好休息,不準總想著走,不休息好我是不會放你走的,聽見沒有!” “不是的鄭鐸,你不知道,”辛未手按住太陽穴,閉起眼睛皺緊眉頭“我一定是犯病了,我應該吃藥的,那藥藥我放哪兒了?你知道藥在哪兒嗎,知道的吧。 不然就去再開點兒,鄭鐸你再去找醫生開點藥給我吃好不好?我不吃藥不行,我犯病的樣子很嚇人,我控製不了自己控製不了,控製不了控製不了” “好好兒的怎麼總說自己生病,你個小烏鴉嘴!”鄭鐸竭儘全力地輕鬆說笑,辛未依然麵色凝重,她很使勁地想了又想,小聲叫了起來:“彆讓我媽看到我這個樣子,彆告訴她我在哪兒好不好?等我病好了再見她吧很快會好的,鄭鐸,你弄點兒藥來我吃了很快就好!”“都說了你這是太累,而且有點緊張,好好休息休息再放鬆一點就行了,沒病吃什麼藥!你媽媽那裡先不急著見麵也行,我讓阿姨多做點好吃的,把你養胖一點兒再去見麵,現在太瘦了不好看。”辛未笑出了聲:“真的?”鄭鐸揚眉:“什麼真的?是你真的沒病,還是真的不好看?”辛未輕捶了他一下:“就會耍我!”鄭鐸握住辛未的手,又說笑幾句,看著她明顯輕鬆了很多再和她一起回到樓上臥室。 也許因為所有情緒一直都繃得太緊的緣故,現在的辛未很容易疲勞,每天早睡晚起,中午還得睡個午覺,當成維生素給她吃的那些藥也有鎮定安神的功效,所以她脫掉外衣鑽進鬆軟溫暖的被窩裡躺了還不到三分鐘就睡著了。 可就是睡著了還拉著鄭鐸的手,他想要把手抽走她立刻不安地哼哼兩聲。 沒辦法,辛未不肯鬆手,鄭鐸也不舍得去掰她的手指,他在床邊坐著看了她一小會兒,也解開紐扣脫去外衣鑽進被窩,讓她枕在自己的臂彎裡。 在藥物的作用下辛未十分乖巧地偎著鄭鐸睡得又香又沉,這個姿勢她很熟悉也很喜歡,睡著睡著她的一條腿就象在嵊泗的那些晚上一樣塞進了鄭鐸的雙腿間,手搭在了腰上探進衣服直接撫著jj的皮膚,頭更是向下拱著大有不把自己悶死不罷休的趨勢。 李大剛總是笑著說她睡覺的姿勢是死皮賴臉型的,硬巴在人家身上再熱都推不開。可是哪裡熱,她這麼冷。睡夢裡聽見一聲歎息,辛未趕緊收緊手臂含混不清地嘟囔著:“不要走。” 歎息的那個男人沒有走,他反而把她摟得更緊,在她耳邊安慰地說道:“我不走,好好睡,我陪著你。”辛未很低地嗯了一聲,再度沉入夢鄉之前不放心地又說了一句:“不準走,大剛,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