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再無低眉斂笑,目光沉沉看著棋盤穩聲說“是大哥教的好。”“後天有什麼安排?”高再無搖搖頭,把棋子歸位,知道賀元洲有事情找他。 “要你走一趟。”賀元洲長長歎口氣“這是個新買家,往東擴擴,你去探探路。”高再無點頭應允,說會辦好。待高再無離開,剛子牙才從屏風後走出來,不滿地粗聲說“大哥,我走就可以。” 這不是白白便宜高再無嗎。賀元洲背手站在門口看著高再無挺直的腰背越走越遠,稍顯渾濁的眼睛內一片沉寂“老二,你跟我多少年了?”有些人丟棄舍不得,不丟又燙手。 “立秋就是三十三年。”賀元洲點點頭,三十三年卻不及高再無七年的通透“鐵琉回來了嗎?” 剛子牙點點頭,摸著下巴看看高再無離開的方向,爽朗的大聲笑,的確是越老越發沉不住氣。 五十公斤冰毒,二十把自動步槍十把衝鋒槍,不是大買賣。高再無一把把摸著精致槍身,手指輕敲著,黑色長褲皮靴上鉚釘亮的發光,長腿靠著桌子站著,眼睛低垂視線向下遮住心思,一頭黑亮短發直愣愣豎著。 聽著下屬介紹要交易對象,麵前站著七八個高大虎背熊腰的男人,雙手背在身後,闊步站著整裝待發。高再無輕抬手,那些人把袋子拉鏈拉上,提在手上跟在高再無身後往門口走去。 為了不張揚,沒有開平時的車子,兩輛普通的本田商務車,相隔十幾米一前一後相隨,在路上兜轉幾條街確定沒有其他車子跟著才緩緩駛向開往城郊的方向。 高再無手臂撐在車窗上,風衝著窗口吹進來,吹的他衣領噗噗響,賀元洲在懷疑他,今天就是一場試探。 高再無收回手,頭靠在座椅上,雙手交叉插在腋下閉眼養神,心裡冷笑一聲,他們太小看高再無。 交易時間是八點,高再無到的時候七點五十,這裡是一處廢舊工廠廠址,因為荒廢多年,煙囪和管道生鏽起皮,腳踩在地上撲哧撲哧響,是地上積的極厚的落葉,有幾條被打擾的小蛇盤著跑遠。 高再無抬起手腕又看了一次表,距離八點差五分,頭頂隻有幾頂白熾燈孤零零發著清冷的發,照亮這片舊工廠,照不到的地方卻黑漆漆的像潛伏的猛獸。 八點過兩分,五六個人才順著管道滑下來,為首的是位三十多歲的男子,露出的手臂上盤著張牙舞爪的紋身,身邊的另外幾個人穿著鬆鬆垮垮的破洞衣服帶著誇張的耳釘,眼神頗為不屑,甚至對著地上輕呸一聲。 “貨呢?”那人率先開口。高再無低頭摸著中指上冒出來的疙瘩,臉上沉靜一片,如果不仔細觀察,幾乎看不出來他微微蹙起的眉頭表明他的不滿。 高再無放開手指雙手插在口袋內,慵懶地站著左右晃動頭活動僵硬的脖頸,輕挑嘴角無聲地微笑一下,狹長的眼睛微眯著看著對方“在這裡。” 從高再無身後走出一強壯男子,手裡麵提著極大的旅行包,往前邁出幾步。 與此同時,對方中有一男子做同樣的動作,兩個人隔著一條埋在地下的管道,彼此伸手,遞出手裡麵的東西,另一隻手接過對方手裡麵的交換物。 ----突然對方身後多出來十幾個同樣不正裝的男子,舉著槍的方向是指向高再無,眼神輕佻地看著高再無,輕哼一聲“聽說你很牛,你的貨我們收下了。” 高再無輕蔑地看那些人一眼,冷笑一聲,黑吃黑嗎?他倒要看看有誰能從他高再無手裡麵搶走東西。 高再無利索拔槍,指著的方向是對方為首那人,在其他人沒反應過來時已經開槍,一股血從對方腦門上炸開,正中眉心,一鼓作氣轉移手臂,連聲開槍次次中把心。 對方人越來越多,看來是潛伏在附近的同夥,一群人步步為營著慢步前移,火力全開逼近高再無。 子彈擦肩而過,蹭破衣服留下一道血跡,高再無身邊四五個手下團團護住他往後退,閃躲進一排排廢舊管道之間,子彈打到管道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高再無右手托住左手,伸直手臂往前,瞄準進入視野內的穿著黑色皮鞋的腳,伴隨著慘烈的叫聲一人應聲倒下。 高再無在警校時候曾是多項記錄的保留著,他是出槍最快的學員,他是在短時間內開槍次數最多的警員,他擅長拆槍裝槍,他擅長近身格鬥。 刀光劍影流彈飛竄,短短幾分鐘,高再無身邊隻剩下一人,那人手裡麵提著來不及交易的貨品,壓低聲音急急叫高再無的名字“高爺,他們早準備好的,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高再無也想問怎麼辦,賀元洲是不會來救他的,估計賀元洲早就知道對方有黑吃黑的心,才隻給他八個人,估計打著讓他死在這裡的念頭吧,這就是他的好大哥。 眼神交換,背對背互為保護。在直通的管道兩頭,一人一頭舉著槍瞄準這邊,高再無身邊的人倒下,高再無拖著手下的屍首,憑借著遮擋連續扳動兩次,打中那人的胸口。 手槍子彈用儘,高再無邊防備用腳踢不遠處的袋子,陷入被動局勢,稍不留意被一槍打中腿,肌肉抽搐著疼痛,他咬緊牙槽,腮幫子硬硬鼓著,手向前伸去快速拉住袋子上的提手,拉開袋子取出一把完整的衝鋒槍。 一個冷冰冰的頂著他的太陽穴,高再無手上的動作停下來,他知道那是什麼。 “站起來。”那人嗬斥著高再無,手裡的槍把他的頭頂得偏著,高再無手撐著身後的管道艱難站起來,腿支撐不住顫抖著往下滴血。 那人明顯看到高再無受傷的腿,故意抬起一腳用力向下踩在他腿上,把他本站得不直的腿踩下去,幾乎跪在地上。 高再無緊抿嘴巴,薄唇失去顏色一樣,腦門上冷汗滲出一層,他手撐著地,一點點用力迎著那人的力道艱難站起來,用比頂著他太陽穴微微帶著熱度的槍口冷幾分的聲音,一字一句說的極慢卻堅決“我最恨彆人拿槍指著我。” 那人對高再無死鴨子嘴硬的倨傲態度十分氣惱,抬手用槍身從下往上砸向高再無的頭,一股濃稠的血液順著高再無的短發流下來,順著臉頰往下淌,那人學高再無的語氣“我最恨彆人用命令的語氣。” 高再無是賀元洲得力助手,如果說剛子牙是老虎,那也是掉了牙的老虎,高再無不同,這幾年幫賀元洲征地擴大圈子立下不少以少勝多的奇跡,讓不少同行人對高再無又敬又恨,今天高再無落在自己手裡麵,這人不急著一槍 急著一槍解決他,用冷嘲熱諷的語言刺激他,有什麼把一頭生龍活虎的豹子踩在腳下更過癮的,一幫子人圍著看高再無的笑話,哈哈大笑。 高再無輕彆開那人的槍,用彎曲的中指揩掉臉上的血跡,側站著的左手悄悄摸向腰間,抽出一把尖銳的尖刀,用力刺向那人的心臟,連刺兩下,迎著那人不可置信的眼神,高再無勾起一邊嘴角冷冰冰說“我說過,最恨彆人用槍指著我。” 奪過那人手裡的槍,一陣掃射。其他人沒想到高再無會在這麼短時間內化被動為主動,瞬間失去優勢,不敢輕易靠近。 高再無沒有乘勢追擊,身姿矯健攀著管道往上爬,上麵是空曠的頂樓,高處占儘先機,他不知道對方外麵到底還有多少人。 飛竄的子彈在身側飛過,手上一陣脫力,他用完好的另一隻手用力把住房簷,腿向上躍跳上去,還好樓層不算高。 右手臂低垂著,溫熱的血順著手臂往下淌,高再無躲在半人高的障礙物後。這時候此起彼伏的警笛在附近響起,大波噪雜的腳步聲靠近,高再無更深的縮著身子。 警察很快控製住局麵,他們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有目的的在搜尋什麼。領頭那位用高再無熟悉的聲音發布命令“至少還有一位販毒者,大家小心。” 目測有近百人,這廢舊工廠本就麵積不大,展開地毯式搜索很快搜遍,那些人把目光聚集在樓上,高再無拖著受傷的手和腿,儘量讓腿彎曲起來,好縮小暴露的麵積。 先上來的是幾位武裝嚴實的特警人員,兩位走在最前麵,步步謹慎靠近那個半人高的水泥高台,這是一覽無餘的頂樓唯一的障礙物。 高再無算著手裡麵的彈藥能讓他堅持多久,又想如果他被警方抓住生還幾率有多少。 他不能死,他必須贏這一局才有繼續玩的資格。賀元洲想讓他被黑吃黑的對方殺死,再不濟被警方抓住,或當場擊斃。 高再無露出無力的笑,賀元洲的計劃真是一環套一環,他不是對高再無沒有起疑心,而是要不動聲色用無懈可擊的方式,讓高再無不容推脫又放鬆警惕的方式解決他。 高再無如養精蓄銳的雄獅,用力閉眼又睜開,集中精力不被一陣陣的疼暈過去,失血過多讓他頭有些暈晃晃的,抽出匕首及身上另一件稍有重量的物件,朝著兩邊扔過去,物件落地發出響聲。 總有人條件反射聽從耳朵的召喚而放鬆警惕,高再無忍著痛快速起身,手臂扭住其中一人的脖頸,槍頂在那人太陽穴處。 更多的人湧過來,高再無勉強站著,他黑色的衣褲上沾染上紅色的血液仍舊看不出來,他讓自己脊背挺直,威武凜凜站在高處“後退。” 朝下厲聲發號施令,失血過多讓他嘴唇發白,一頭黑發越發顯得孤傲著樹立。 穿著藍色製服肩章記錄頗多功績,看起來年齡四十多歲的男子止住往前的人“彆動,他真的會開槍。” 高再無嘴角噙笑,笑意直達眼睛,仿佛在印證他的話,輕移開槍口朝下,一聲慘厲的叫聲回蕩在空蕩蕩的廢舊工廠,高再無仍舊咧著嘴角笑,除了他額前的頭發亂了些,臉上被鐵鏽蹭了些黑,他模樣仍舊冷峻帥氣,帶著股嗜血的狠勁,如果沒猜錯,他槍裡麵剩一發子彈。 這是一場心理和實力拉鋸戰,敵強我弱的局麵,偏不能讓對方看出你的弱處,眼神、身姿、狀態都要正常,讓那些擅於心理戰的警方看不出破綻。 高再無深知如果他放下槍,被警方拘捕帶走,人證物證俱在,他的罪名完全落定,賀元洲鐵定不會冒險救他,他的下場要麼是牢獄一生要麼是槍決。 如果他反抗,勢必會被當場擊斃,這都不是兩全其美的方式。周承弼是高再無的教官,高再無的一身本事都是自己教的,在那批學員中,周承弼一眼就看中高再無,出手快狠準不驕不躁沉得住氣,重點培養他。 當初怎麼也想不到,他教會的東西有朝一日高再無會用在他身上,高再無在警校時沉默寡言,為人低調,唯一一次打架是對方不知碰了他什麼東西,高再無踹斷那人三根肋骨,周承弼趁機開除他勸他去做臥底。 在警校時,周承弼就不曾完全看懂這個徒弟,更何況高再無在雙並會呆了七年,是純白的也會染得發汙。 虛虛實實,以至於周承弼竟然吃不準高再無手裡的槍子彈到底有多少。隻得用看似無效,抱著僥幸的方式朝他喊話“放下你手裡的槍,你就還有機會。” 沒人生來愛殺人,沒人願意站在道德的對立麵,高再無覺得這一刻,心裡所謂的正義轟然倒塌,七年的非人生活,誰人記得他的好,誰人能補償他,早就把他的一顆英雄心和慈善心磨得發尖。 對彆人看似無效,刺得他自己發疼,這一刻徹底和過去撕裂,他知道他再也回不到過去,回不到七年前,如果妹妹還活著,他用力回歸陽光,現在,他隻嫌自己不夠黑不夠狠。 在頂樓的另一名武裝人員得到領導的暗示,舉槍試圖偷襲高再無,高再無早注意到周承弼閉起的眼睛,知道周承弼對他起了殺心,快速閃身撲倒躲過飛過來的子彈,反擊打中那人,那位武裝人員倒下一動不動。 高再無殺過很多人,在雙並會七年,他早就不知道白色是什麼,他試想過無數次,如果他找到妹妹該怎麼對她說起這七年陰暗的日子和嗜血的生活,他在黑夜浸泡太久,再也無法在太陽下生活。 這卻是他第一次殺警務人員,這對他來說是底線,因為他曾經是他們中的一員,自豪地穿著那身象征正義公平的衣服,是誰脫了他的衣服,他的道德早已不再。 從另一側攀附上來一個人,站在高再無身後,攙扶住他,低聲叫“高爺。”高再無鬆開手裡的人質及沒有子彈的槍,被那人攙扶著走到邊緣處,縱身跳下去。 其他人舉槍要追,領頭那人說“不用追了。”周承弼比任何人更了解高再無,他比彆人更知道高再無的槍法,周承弼心裡始終存著一絲希望,高再無就算擺脫警察,至少不會傷警務人員,今天看來,他想錯了,這是頭長大的獅子,開始吃他的飼養者。 高再無曾問過周承弼“如果有一天,我和你站在對立麵,你會怎麼辦?” 周承弼簡單回答他三個字“擊斃你。”高再無不是聖人,他做不到拿生命做救世主,去寬恕要奪他命的人,在彆人衝他開槍時候,無動於衷的承受,他是高再無,學會掌握自己命運的高再無,做沒有軟肋的高再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