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晴這院子找得及,她又不嫌棄這院子有年久不曾打理的花草,因此整座小院充滿野趣。她瀟灑胡鬨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麼,可當陸應淮進了這院子怎麼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了。 陸應淮細長的手指壓過不知從哪兒斜斜冒出來險些打到江晚晴臉上的一隻花枝,江晚晴摸了下臉,帶著慌張逃進了門。 陸應淮看著盞中透亮的清水,輕呷了一口。 “我平日不太喝茶,因此不曾備下,還望師父見諒。” 陸應淮斂著眉眼,隻教她把近日發生的事情一一說清。 玉玨在腰間撞出響聲,江晚晴說完自己想要在陳國境內廣建太學分學後,陸應淮就起了身。 長身玉立,被室內的燈火將身影拉得越發纖長。 江晚晴猜測:“師父不同意?”她沒有追問陸應淮為何深夜一人就能找到她的小院,也沒有追問他的侍從、崔晏都去了何方。 這個男人心思重,她比不過,索性一切都不參與。 “於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見江晚晴一臉不解,陸應淮隻得解釋,“可知百門為何在陳國隱於鄉野,不敢登市?” 江晚晴搖頭。 “自女王稱帝以來,百門之中儒生最為反對。女王雖然表麵上不在意這些事情,可她事後下令焚燒百門典籍,所有開智書籍均為國府掌管,並大力推廣話本、遊記,隻求降低民智。”陸應淮道,“這也是為什麼,陳國境內民不信官,雜書橫行的緣故。” 江晚晴光知道個果,在陸應淮這裡得知了因。也不得不感歎,女王此舉幫了即是自己也坑了陳國。 陸應淮點了點她的額頭,“你怕是不知道,當時沒有比這個做法更好的手段了。道理隻有在雙方勢均力敵的時候才有的講,一旦一方權勢卓絕……”後麵的話,他沒有講下去。 江晚晴心裡明了,一旦一方權勢卓絕,所有的機關算儘不過是空,所有的道理不過是白紙黑字,一炬付之,便是灰燼。 她愣怔在原地,一身新做的衣裳因為今日在校場旁捉馮五,袖口、下擺被灌木叢撕成一條一條的。 此時無聲,陸應淮歎了一口氣,隻叫她早早休息。 江晚晴會意,轉身之際才想到,這院子初始找來就是要自己一個人住的,因此隻有一間廂房,陸應淮又沒有離去的意思。 她扭捏著回到茶幾旁,飲下一口水,“我還不困,師父不如講講這幾日的見聞。” 陸應淮服下斷龍草後,一連幾日沒有合眼,又在大都會與百門藏身處來回奔波,間雜計算,有些失神。 月光水影裡,他遲疑了句,“什麼?” 江晚晴隻道自己不困,陸應淮略一揉頭,舒緩些了才反應過來。 “你進內室吧,我在這裡就好。”說著用手撐住了額頭。 江晚晴覺得這個氣氛有些微妙,燭火一跳,陸應淮閉目的樣子躍然眼前,她撐起身子,悄然推開門扉。 她還記得上一次陸應淮為了她的事情勞心勞力,結果病倒連喝了好幾日藥才好的事情。 外室暗成一片,江晚晴仔細著自己手腳發出的聲響,無聲靠近。 一簾清輝透過門框落在茶幾上,她隱約能看到陸應淮的手掌放在那裡。 怕他腰間的玉玨因為動作撞出響聲,她先解了對方身上的玉玨。 的玉玨。這樣的距離,她甚至能呼吸到他的吐氣。 江晚晴的手覆了上去,儘可能輕的將陸應淮整個人背在身上。雖是秋日,夜晚早早就冷了下來,陸應淮冰涼的指尖讓她瑟縮了一下,但還是邁著步子往內室去了。 陸應淮早在江晚晴推門的時候就發現了她,這些年陸應淮經曆的刺殺、毒殺少說也有百次,因著這層緣故,隻要稍有響動,就算再累他也會登時醒來。 不過他沒有出聲,他在江晚晴身後,看著她笨拙地背著自己一步一步走到內室,將他放在床上的時候,一個錯手險些讓他頭先落地。 陸應淮感受到她拂著胸口喘氣,又感覺到有一層錦被蓋在他的身上。 江晚晴做完這些,身子一滑,整個人落在腳踏上。她去哪兒睡呢?她瞪著床榻上安然入眠的公子,手上拿著對方的玉玨摩挲。 蛇紋似乎有安眠的作用,她沉沉睡去。 片刻後,陸應淮睜開了雙眼。 他看著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徒弟,未過門的妻子,眼中波瀾不起。 也不知陸應淮是怎麼做到的,第二天早上一起,江晚晴首先發現自己躺在了床上,其次就看到數不清的衣服首飾,簡直就是要堆滿自己房間。 那些衣服大多都是她喜歡的水紅色,偶爾幾件顏色清淡的,也是較為正式的衣服。 她不曾梳妝,足尖蹭進鞋子就去找陸應淮的蹤跡。 外室放了些許罐子,江晚晴好奇打開,竟都是上等的茶葉,還有一些器具擺在桌上。 屋外有水聲,江晚晴跑過去,不期然地和陸應淮的眼神對上。 整個院子被修建一新,想來也是陸應淮的手筆。 “我們不是要回去嗎?” 陸應淮道,“風伯和崔晏他們還有事未完,等他們事了再走。何況今日你不是要去找上官旭嗎?” 他這句話就像一道驚雷在江晚晴耳邊炸開,她胡亂套上衣服,跑出院子,還不忘告訴陸應淮,“我去去就回。” 樹影裡,陸應淮將剩下的茶澆在原地。 江晚晴猜到上官旭是不怎麼肯給自己找什麼好事的,不過陸應淮都回來了,她也不想著混進陳國官府中,謀個一官半職了,畢竟身上還有千絲的毒要解,她這一輩子估計隻能跟在陸應淮身後了。 這可真是叫她痛心疾首。 出乎意料,上官旭久久沒能出來接見她。 她一開始還耐著心性,在大堂打轉,時間久了,她隨手抓過一名官役問還要多久。 那官役從後堂出來,臉色本就不太好,被江晚晴這麼一抓,險些嚇得跪下,見是江晚晴就和撒豆子一樣,說開了。 原是上官旭的一位同僚之子,夜眠花柳巷的時候殺了人。 據說是那老鴇親眼所見,偏那小公子不認。現下外麵都是傳世家子弟殺人了。 殺了人就殺了人,偏這小少年不肯認命賠錢了事,一定要鬨上官府給自己個清白。 官役扭著八字眉,“清白,跟我談清白我都覺得可笑。” 身後有打簾子的聲音,正是上官旭也從後堂出來了。 江晚晴和官役見了,連忙作揖。 上官旭擺手,也不講什麼虛禮了,當頭一句話就是要江晚晴接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