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矩,是人類社會共通的準則,強製執行的稱為法規,約定俗成的喚為道德。 天仁宗以神靈的神諭為一切準則,不容任何置疑,神靈永遠是對的。 花澗派則以高尚的道德做衡量標準,接受大眾評判,為民所願。 而不知何時起,無量山製定出日益繁縟的教條法規,用以約束門人,幾乎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 山野之間曾有個笑話,用來形容三大門派處世態度的不同。 問,眼前有個火坑,跳還是不跳? 天仁宗弟子聽說是神諭,毫不猶豫跳了下去,被燒得灰飛煙滅,雖死其猶未悔。 花澗派弟子商量了半宿,一齊表示,你跳我就跳,他跳我就跳,但最終誰也沒下去。 無量山弟子遠遠看一眼,轉身走開了,因為師門規定,不許亂丟垃圾。 雖然聽起來有點誇張,但也不是空穴來風。 法規完善,使得無量山如此龐大的門派運作一切有條不紊。上到天尊元老,下到仆役幫工,都遵守對應的法規,保證了門派數千年來的根基穩固,這可是許多王朝帝國無法做到的事。 甚至為了及時矯正和應對外界變化,中垣之中單獨設有一個院門,專門負責擬訂和修改各種法規,同時也是無量山執法機構,叫做清規院。 而在清規院長大的李正,平日耳濡目染,熟悉無量山的法規,同時也懂得約束自己。堅信世間一切按照規則來,便能減少糾紛摩擦,齊心向好。 不過,有一件如同洪水猛獸般的怪事,據說從來不按規矩。以往隻在坊間聽聞,今天親眼得見,讓李正堅守的內心產生了一絲動搖。 愛情的規矩,至今沒人能說得清,讓情愫尚未萌發的李正深深感到迷茫。 雖然沒有得到主人邀請,這位茶山執事終於還是邁進了含煙小姐的屋中。不過依然沒有破壞規矩,因為那扇支離破碎的門躺在地上,準確來說,不算進門。 事實證明,搞破壞這檔子事有癮。 昨天拆了三層竹樓的柳隱,今天繼續拆了一麵牆,站在走廊上便可全覽含煙小姐的閨房。 滿地的木渣碎磚,家具擺設一片狼藉,就連那張架子床都被門板掀翻了一角。 巨大的吵鬨聲響引來了諸多圍觀者,蘭樓最不缺的就是姑娘,更泛濫的是八卦。這麼片刻功夫,屋裡兩男兩女間的關係已經傳出了七八個版本。 還好,佟掌櫃看起來在蘭樓有一定的威信,看似輕描淡寫地揮揮手,便驅散了絕大多數穿著睡衣湊熱鬨的姑娘:“有什麼好瞧的?想上觀摩課的來我這報名!” 所謂觀摩課,即是在大庭廣眾下接待客人。聽起來像領導表率作用,其實毫無顏麵和尊嚴可言,一般作為懲罰手段使用,或者是那種已經破罐子破摔的娼妓才願意乾的事。 有幾個姑娘躊躇再三還是不肯離去,倒不是挑戰佟掌櫃的威嚴,而是素來與含煙交好,此刻為含煙鳴不平來了。 “你們也彆杵在這,我還能虧了含煙不成?”麵對這種姐妹之間的感情,佟掌櫃臉色柔和不少,招呼道:“過來!先把含煙送到樓上套間歇著去!” 含煙此刻好似傀儡,眼神無力神情呆滯,任由 ,任由姐妹們攙扶牽引著離開。 短短一刻鐘的時間,這位姑娘受到了太多刺激,以至於精神崩潰,六神無主。 先看到馬公子跟冒尖的竹筍似的,一夜竄出大半個頭,驚得含煙目瞪口呆,是為第一重。 接著聽聞家中巨變,山河派內訌,導致父親身死,含煙頓時哭得捶胸頓足,傷心欲絕,是為第二重打擊。 沒想到這一哭,莫名其妙引來一個白發魔女,口中叫嚷著什麼“渣男受死”,便撞牆而入,把家當掀得七零八落,乃是第三重打擊。 眼前生活一敗塗地,未來前途飄渺無望,含煙此刻心如死灰,恐怕一時半會不可能緩過勁來。 走廊上一下子清靜了,那些好事的店小二們根本不用佟掌櫃開口,一個眼神掃過臉上,便灰溜溜儘數退出走廊,隻敢貼著拐角向這邊豎起耳朵。 屋中隻剩下四人。 “哎!”眼看外人走光了,佟掌櫃收起了方才的強勢,忽然長歎一聲,仿佛很失望,搖搖頭坐在了還算乾淨的圈椅中,像是麵對兩個犯錯的學生,反問道:“知道錯了麼?” 柳隱倔強地一翻白眼,看向頭頂天花,小嘴依舊鼓著,顯然餘氣未消,誰的帳也不買。 馬瑞倒是想買帳,可是此刻卻無從表示,因為全身哪都動不了! 這位彆寶齋裡的女掌櫃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隻對著馬瑞和柳隱一伸手,淩虛一抓,兩人便跟被五花大綁似的,保持怪異姿勢再也無法動彈。 看起來有些類似前世影視劇裡的點穴手法,但親身體驗的馬瑞卻感受到了不同,對方根本沒碰到自己身體。 這種身體僵硬並不是由內而外的體現,既不屬於麻痹也不是脫力。更像是身體周圍的空氣忽然凝結成了固態,好似一個石膏模具把整個人包裹在其中,無處用力,也無法逃離。 就像再大力氣的人也無法搬起自己,無論手指多麼靈活,也不能單手卸下手套,這種有力無處使,好似被空間隔離的感覺讓馬瑞內心發慌,之前那股子長高的興奮完全消散。 更為關鍵的是,馬瑞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啊! 含煙可憐兮兮地詢問家鄉情況,這要求不算過分,馬瑞睡了人家的床,又吃了人家的點心,隻能告知詳情,單隱瞞了自己的所作所為罷了,不影響事情經過。 誰也沒想到柳隱忽然暴怒著破門而入,隻看了哭哭啼啼的含煙一眼,便激動地攥著馬瑞本來就有些勒人的領口,一副要把馬瑞碎屍萬段的架勢。 幸好這位佟掌櫃及時趕來,止住了柳隱的瘋狂行為。 可這關馬瑞什麼事呢?憑什麼要製住馬瑞? 馬瑞甚至百分百確定,佟掌櫃也不知道馬瑞錯在哪! 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就以佟掌櫃展露這一手定身來看,捏死馬瑞估計比定住馬瑞更簡單。 眼看柳隱對佟掌櫃不理不睬,馬瑞想為自己辯駁兩句,恭敬地開口搭話:“晚輩……” “你閉嘴!” “沒問你!” 沒等說完,兩個女人同時喝道。 就連李正都覺得馬瑞可憐,投來同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