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馬瑞這個不在夜裡出現就不舒服的客人，被擾了清夢的客棧夥計和掌櫃都滿腹怨氣，昨天臟兮兮跑進門裝神弄鬼嚇人一跳就算了，今天不但自己灰頭土臉，甚至還帶了旁人回來！ 三更半夜兩個打扮妖嬈的成年女子，加上一個老神在在的中年男子，衣冠穿戴看起來都挺有財力，不過居然一齊徑直往樓上天字二號房走，壓根不打算花錢多開兩個房間！ “哎！馬少爺留步！”夥計看不下去了，在身後叫住馬瑞，斜眼陪笑問道：“天字二號房本是山河派史大人包下的，您若想住，要不要再另開一間？還有，您這幾位朋友……” 點到為止，夥計相信馬少爺能聽懂言下之意：你該付錢了！白住了一天，不多計較就算了，還再帶幾個人來投店，都不想花錢，客棧還做不做生意？ “我……”馬瑞一向囊中羞澀，前世習慣了手機支付，連帶著鋼蹦都嫌麻煩，更不用說啟源大陸的金屬貨幣，揣在身上總覺得累贅。 叮！ 楊真一甩手，三枚金幣劃過優雅的弧線，同時落在了掌櫃麵前木質台麵之上。每一枚金幣都有三分之一陷入台麵，導致金幣都筆直豎立著，既不滾動也不翻轉，仿佛生了根長在了櫃台上。 “關門打烊，這店滿了。”楊真淡漠吩咐一句，人已經順著樓梯消失，而前麵兩位女士壓根就沒停下過腳步。 留得馬瑞和夥計以及掌櫃六目相對，又各自咽了口吐沫不再吭聲。 一路上馬瑞已經磨磨蹭蹭消耗了不少時間，此時不知道陳公子和丈母娘走了沒有，萬一被花澗派和無量山同時遇見，場麵恐怕很難控製，這三方火拚，倒黴的還是馬瑞這樣的小菜鳥！ 好在現在的目標隻是天字二號房。 麵對忽然出現在麵前的小姨，霍青驚愕之餘絲毫沒有欣喜之情，反而對引路而來的馬瑞投之恨意，似乎在譴責這個未來丈夫出賣自己。 “那個……不用我介紹了，你們慢慢聊。”馬瑞甚至都沒敢進門，就在門外揮揮手，打算隨時溜之大吉。 “馬少爺陪老夫聊聊吧。”也許覺得馬瑞無足輕重，花澗派兩人沒反應，不過無量山的楊真倒不願就此放過，和顏悅色好像長輩關照晚輩似的，撫著馬瑞肩膀往樓上走。 雖然心中千百個不願，可是那三個金幣豎立的畫麵就在眼前，自己的肉身可比不上木頭台麵硬，馬瑞隻能唯唯諾諾跟著往樓上走。待看到天字一號房內還有微弱燭光時，心中更是緊張萬分，雖然自己不得已而為，但萬一暴露了陳公子的身份，這可就是馬瑞的責任了！ 幸好，楊真沒有窺視欲也不蠻橫，看到天字一號房有燭光，說明有人住，就隨手推開了對麵的小房間，手上熒光一閃，掏出個看似燈管的發光物丟在了桌麵上，招招手示意馬瑞進來。 桌上這玩意約莫人肘粗細，半尺長短，通體剔透如水晶，中間有許多閃耀的斑點，一閃一閃交替發光，雖然看起來晃眼，不過總體來說維持了發光物件的亮度，使得這間小客房猶如有了燈光效果。 看見馬瑞驚訝和好奇的眼神，楊真輕笑解釋道：“混茫靈燈，可以灌注靈氣用來照明。” 馬瑞木然點點頭，原來啟源大陸也不是那麼落後，自己的那些優越感隻是因為身處的階層不夠高！ “坐下吧。”楊真依舊很和藹，不過說出的話倒讓馬瑞心生涼意：“有關楊家秘密，你知道多少？” 連無量山都想探知楊家的秘密，可見其重要性！ 直到此時，馬瑞才意識到一個問題：知道楊家秘密的人，似乎都死完了！ 而再往深層次想，冷汗透背：同樣的問題，本來無量山打算問誰？ 是那個守了一輩子秘密的楊柏族長，還是山河郡最具權勢的霍掌門，亦或是篡位身死的史昂，甚至也可能是遠在數百裡之外的靈劍閣？ 總之這個問題怎麼看也輪不到意外卷入其中的馬瑞。 楊真等了半天，光看到馬瑞神色變幻卻一言不發，於是催促道：“你是不知道，還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在下身份低微，無意中聽到些隻言片語，也沒搞清楚來龍去脈。”馬瑞推托道，要說自己一點也不知道，恐怕傻子才會信。 “那就揀你知道的說。”楊真此刻慢慢收斂了笑意，神色漸漸凝重：“不著急，我有時間。”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馬瑞整理整理心緒，猶猶豫豫吐露了一些楊族長所說的秘密，以及垂雲峰上的衝突，不過對於李清照和雲垂陣的事緘口不言。 李清照的委托事關重大，馬瑞如今人微言輕，況且不知道楊真到底是什麼身份，即便來自無量山，地位不夠高，再怎麼談論也是枉然。 講述全過程中，楊真表情都很平淡，隻是隨意點點頭，看起來這些膚淺的消息他都已經知道。 唯一感興趣的倒是一些細枝末節，其間若有所思地跟著重複了一遍：“守望之族？” 馬瑞點點頭，這是當時霍掌門與楊族長對話中被偶然聽到的詞彙，言辭之中頗為不屑，誰也沒說清守望之族到底有什麼意義。 等馬瑞結結巴巴，東拉西扯講述完，楊真沉默良久，忽然眼冒精光，揚起嘴角反問道：“你師父，不是血煉宗的吧？” “不，不……”馬瑞當即矢口否認，心中更是叫苦不迭，連師父都是虛構的！怎麼就扯上血煉宗了？ 為了證明自己，馬瑞再次掏出金石錄的抄本，打算自證清白。 “那麼。”楊真沒有接過，轉而更嚴肅逼問道：“你所接觸的血煉宗，現在在哪？” 一句直接把馬瑞問得腦袋一空，幾乎本能地條件反射，眼珠子不由自主往房門方向瞟了一眼，就這一眼，楊真立刻動了！ 深色身影如離弦之箭橫飛出去，砰砰兩聲撞破兩扇房門，楊真已經飄到了天字一號房內！ 接著又是嘭一聲，地板被破開一個大洞，掀起一陣木料灰塵，李文歆躍了上來。 待馬瑞走近，樓下夥計掌櫃也匆忙撲上三樓，看著仿佛寫了個“拆”字的天字一號房，哭喪臉支支吾吾：“兩位，你們這……你們這……” 叮，又是三個金幣丟在了掌櫃身前的地板上，止住了打算喊冤叫屈的兩人，楊真低沉問道：“住在這裡的人呢？” “上半夜就出門了！”夥計瞅著屋裡還沒帶走的衣物和用具，按照以往的經驗推測道：“東西沒收拾，估計明天還回來。” “哎……”楊真搖頭輕歎，還是遲一步，甚至擦肩而過，這血煉宗的暗線如果能回來就是真見鬼了！ “嘖！”李文歆似乎也很失望，通過方才跳上來的坑洞對下麵喊道：“師姐，人走了！” “有什麼好稀奇的？”樓下女人冷嘲熱諷：“無量山的本事哪會用在邪教魔宗身上？” 楊真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哼一聲，也不辯解，走到圓桌前，蠟燭快要燃儘，但燭台下麵留了一封信箋。 粗略拿起來瞄一遍，眼角瞥到打算討要的李文歆，楊真一揚手，薄薄的信紙如一塊金屬薄片，劃過弧度正落在馬瑞手中，輕描淡寫道：“寫給你的！” 馬瑞暗自叫苦，這豈不是留下把柄，代表血煉宗和自己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本想拒絕承認，不過一看稱呼，好像事情也沒那麼嚴重。 因為是丈母娘寫的，開頭便稱姑爺。 “為娘因急事需離開，時間緊迫無法見麵辭彆，還請姑爺多見諒。此去路途甚遠，蓓兒心善，憐惜為娘行動不便，執意跟隨照料，故而與姑爺暫彆，日後若有緣再見！” 馬瑞當場就呆住了！楊史蓓之前還說去和母親道彆，怎麼就跟著走了？ “你媳婦，姓楊？垂雲鎮的？”楊真眯起眼。 “守望……”馬瑞立刻就反應過來，楊史蓓是目前垂雲鎮最後一個所謂守望之族，或者說血煉宗能掌握的守望之族！楊家嫁出去或者暫時不在垂雲鎮的後代應該還有，隻不過陳公子等不了了！ “你們，不去追嗎？”馬瑞心神有點慌亂，楊史蓓應該是被劫持了！ 楊真搖搖頭，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如今已是五更天，若是提前備好車馬，上半夜離開，此刻恐怕都快出了山河郡，往哪追？ “哼。”楊真沒說話，一旁李文歆不屑冷聲幽幽道：“女人緣倒挺不錯，可惜能耐不夠，留不住。” 一句話讓馬瑞的心氣沉到穀底。 梅兒就是被李文歆帶走，馬瑞眼睜睜看著，心中隻能祝福，如今楊史蓓又被劫走，甚至連告彆都沒機會，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太弱，根本爭不了。 “梅兒，她還好嗎？”馬瑞強作歡顏。 “好得很。”李文歆聳聳肩：“前所未有的好。” “嗯……”馬瑞喟歎一聲，或許這也算一種安慰。 本以為這樣的打擊就足夠了，樓下忽然又響起一道恨意滿滿的怒嚎：“馬瑞！我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