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熟悉的聲音，斥責的對象是眼前毛頭小子，魚販即便被摯住脖頸要害，反而愈發囂張，憋紅了臉，用枯啞的聲音嘶吼：“監督大人，北市派人來鬨事！” 可見其心歹毒！ 臨湖城南北都有碼頭，聽起來對於臨湖城是好事，碼頭多了客商多，自然經濟繁盛。可對於南北碼頭討生活的人來說，競爭就不可避免。 南北碼頭的管理者都是史家人，不過屬於兩個彆脈，對於史家家主來說，都是自姓家人，手心手背都是肉，那麼隻能論各自能力，比較每年上繳的稅收多少，給錢多的自然受器重，在家族裡說話也更有份量。 故而南北碼頭隱隱對立起來，逐漸互不通市。若是想在北碼頭開買賣，南碼頭就沾不得，反之亦然。 對於魚販來說，在南碼頭賣魚，繳錢給南碼頭管理者，也就受管理者一份恩眷。 魚販此刻一開口就潑臟水，汙蔑馬瑞是北碼頭派來鬨事的，瞬間就把周圍同行籠絡到了自己身邊，矛頭一致對向敵人，哪怕明明是自己動手傷人在先。 周圍商販剛才也就看看熱鬨，一聽魚販這麼說，瞬間立場分明起來，紛紛嗬斥馬瑞停止行凶，就好象胸前流血的是魚販一般。 市場的顧客們大多都是起早買菜的大娘大嬸，一看到有人打起架來，菜也不買了，三五成群湊一堆駐足旁觀，隻恨周圍沒有小板凳。 “快鬆手！哪來的潑皮？敢在你史爺眼皮下行凶！”被稱為監督大人的胖子四十上下，大約有個兩百斤左右，個頭比還沒發育完成的馬瑞矮半頭，估摸隻有一米五，此刻濃眉倒立，撇著大嘴指揮身後的嘍羅：“給我上！好好查查是哪家派來的！” 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也怪馬瑞倒黴，自己此刻隻穿了內襯薄衫，不但看不出是哪家的少爺，還被誤認是潑皮無賴。 碼頭空曠，離得遠聞不到對方五行氣息，馬瑞不知道這幾個製服統一武器鋒銳嘍羅實力如何，但四個人往自己逼近，想必哪怕都隻是煉氣期，自己也絕討不了好處。 怎麼辦呢？老規矩，殺雞儆猴！ “冰——破！”馬瑞毫不吝惜體內剛恢複些許的靈氣，猛然對著魚販怒吼。 在垂雲峰下，馬瑞看了幾場比武有了新的明悟。釋放招式的時候喊出來，一則能增強氣勢，就好似國乒隊贏球總要吼一聲一樣，二則聽起來酷炫吊炸天的功法名稱會讓對方有心理壓力，比如那些入冊功法，一聽就讓人肅然起敬。 魚販連修真者都不是，此刻其實隻需要喊一聲“破”，聲音夠大，寒氣吐息就足夠強，對方根本抵抗不住。可如果前麵加一個冰字，就顯得功法足夠分量，雖然不如什麼劍道、花道之類有威懾性，但足以引人側目。 果然，這一聲吼震懾住了靠近的四個嘍羅，握著明晃晃的樸刀呆在原地，再一看魚販那張被寒氣噴得麵目全非的恐怖麵孔，四個嘍羅很自然地往回縮了半步，本來刀尖對著馬瑞，瞬間改成橫刀攔在身前，從進攻變成了防守。 一秒之前還在給嘍羅們加油助威的圍觀群眾立刻噤若寒蟬，隻有幾個不知輕重的商販仍在激動地呐喊起哄，引來嘍羅們橫眉冷對才後知後覺，偃旗息鼓在一旁悄聲指指點點。 矮胖的監督大人冷汗瞬間就出來了，哪怕是史家彆脈，那也是見過世麵的主，怎麼可能不知道具象功法代表的境界？ 再一看眼前這小子稚氣未退，頓時明白眼前的處境，自己踢到鐵板了！ “這位……少俠！恐怕其中有什麼誤會！”監督大人反應飛快，立刻掉轉話頭：“您何苦跟這般窮斯計較！臟了您的手多不好！” 馬瑞倒抽著涼氣轉過頭，強行咧開嘴，故作深沉反問：“現在有空聽我說了麼？” 語速極慢，但也更襯托出這位少俠的氣勢，不緊不慢，不驕不躁。 也不得不慢，馬瑞剛才這一聲吼，忘記自己的手還在魚販脖子上，反被自己的寒氣噴得差點廢掉，此刻正用殘存的絲絲靈氣不斷溫暖那隻凍傷的手，哪還有力氣大聲嗬斥？ “哎喲！瞧您說的！”監督大人滿臉堆笑：“這地方腥騷味重，要不咱們找個僻靜之地坐下來談談？” 隨手指的方向有一棟小樓，看來就是碼頭管理者辦公的地方。 監督大人已經看出來這少年估計是哪個大家族的後輩，此刻在自己管轄範圍內受傷，必須要好好安撫，不能再讓事態擴大。否則不但可能會被北碼頭那幫人拿來做文章，甚至會引起家族之間的糾紛，小小的碼頭監督大人可擔當不起 當不起。 “史珍香是你什麼人？”馬瑞其實也想找個地方坐一坐、歇一歇，但周圍都是陌生人，好不容易才震懾住，眼下不敢露怯，隻能強忍住不適，找話頭拖時間給自己恢複的機會。 整個史家雖然繁盛，但馬瑞唯一認識，有點印象的就是幾天前來參加自己婚禮的史珍香，看那寬厚的體型和眼前這位監督大人差不多，估摸著應該是親戚。 監督一聽頭更大了！史珍香是自己的表妹，乃是史家嫡係大小姐，如果眼前這人還認識大小姐，那就更得罪不起啦！ “都看什麼呢？今天早市提前結束，全給我收好家夥趕緊滾！”監督大人沒有直接回應馬瑞，轉而嗬斥周圍商販，務必保證見證此事的人越少越好，影響越小越好！ “散了，散了！關門歇業了！”嘍羅們也反應過來，四下驅散商戶客戶，督促看客們離開，在混亂的碼頭清出一片清靜之地。 “在下史萬斌，是大小姐的表哥，不知少俠貴姓？”眼看閒雜人等走得差不多了，監督大人自報家門，坦白道：“之前有些誤會，實在抱歉！” “我叫馬瑞。”馬瑞拱拱手，剛才驅散商販的時間，自己也恢複了一二，神情也自然了一些，道：“初來貴地，不知方寸，打擾史大人了！” “馬少爺客氣了！”馬瑞在垂雲峰下的事跡還沒傳播到臨湖城，而馬氏宗族在整個山河郡地區也不算頂尖勢力，也讓史萬斌舒一口氣，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邀請道：“咱們先去醫館療傷吧？” 反正惹這位馬少爺的魚販已經受到了製裁，躺在那死活不論，隻要能穩住這位少爺不借機鬨事，一切就當沒發生過。 “正好打聽一事。”馬瑞聽到醫館，立刻來了精神，開口問道：“嫁到垂雲鎮的那位史小姐是不是在這附近有間醫館？” “她？”本來看向馬瑞還算敬畏的眼神忽然變得猜疑謹慎，語氣也乾澀不少：“馬少爺，城裡比她那醫術好的醫館多得很，為何一定要去找她？” 馬瑞微微一愣，從對方的話語裡揣摩出一點深意，似乎自己這位丈母娘相當不得人心呢！ “我是……”馬瑞本想說自己是她女婿，不過念頭一閃，改口道：“聽說她那有幾味好藥材，家父派我前來求購。” 此番話半真半假，馬瑞確實是為藥材而來，隻不過和父親馬躍沒什麼關係。 “確實聽說她傍上了一個藥材商。”史萬斌看來也知道陳公子這麼個人，若有所思點點頭，略一沉吟，又微微搖頭道：“不過還是奉勸馬少爺儘量不要和她沾上關係。” “此話怎講？”馬瑞反問時都沒看史萬斌的眼睛，而是查看胸前傷口，仿佛隨口一問。 也許是對於馬瑞傷勢的內疚，也許是不吐不快，史萬斌猶豫了一小會，才緩緩道：“馬少爺英雄少年，心無旁騖入定修真才不枉老天爺的恩賜，實在沒必要把心思花在家族之間的勾心鬥角上啊！” 同樣是半真半假的說辭，半刻鐘之前還是敵對關係，忽然就好象掏心掏肺誠意規勸。前半句未嘗不是實話，勸說馬瑞專心修真之道，而後半句則好像猜測馬瑞的動機，旁敲側擊警告馬瑞不要插手家族之爭。 “史大人多慮了，我隻是隨意走動走動。”馬瑞自嘲地指了指自己這身裝扮，好像真的是富家少爺隨性而為，既不正式也不得體。 “如此也好。”史萬斌點點頭，沒有就這個問題深談，聳聳肩道：“從這上去，向西走兩個路口往北，沿途右手邊，仁杏堂。” 說完一探腰間，摸出一枚厚實金幣，陪著笑臉塞進馬瑞手心，也不再多說什麼，隻說些保重身體，注意養傷，有空來玩之類的客套話。 馬瑞也沒想借著傷勢訛錢，不過送到手邊也不拒絕，握著金幣點頭笑笑，沿著所指方向而去。 啟源大陸通用貨幣分金幣、銀元、銅錢，官方既定比例一比一百，不過考慮到金屬稀有性，實際操作時略有浮動。 平日裡馬瑞是個宅男，吃喝用度都是家族裡破費，穿越來之後甚至沒碰過錢。但馬瑞大概知道個概念，啟源大陸一個金幣的購買力差不多就等於前世一萬塊，以胸前的小血口來說，治療費自然綽綽有餘，多餘的大概就算是精神損失費了。 “大人，我們要不要跟著？”嘍羅們重新聚集到史萬斌周圍，作為心腹，多少知道一點上司所憂之事。 “都知道他去哪了，還盯著乾嘛？”史萬斌目送馬瑞背影消失在青磚曼瓦之間，不屑地撇撇嘴：“我倒挺想看看那娘們能掀起多大的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