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姊妹一直在大觀園住了一個多月,方才辭了黛玉,回莊子去了。她們離開後,接下來的日子,黛玉過得有些悶,幸好李明佑體貼她,減少了出門的次數,時常窩在家裡陪伴著,這才讓黛玉心裡舒服了些。時近年關,順天府傳來消息,說是單獨被關的賈母因忍受不了流言煎熬,憔悴得不成樣子,生病一沉不起,雖是有人醫治,但最終還是沒撐過來,已經去世了。寶玉和王氏,因過不慣監獄中的日子,漸漸精神失常,時常啼哭叫鬨。獄卒心情好時,不去管他們,心情不好,就掄起鞭子教訓一頓,將兩人打個半死。至於薛寶釵,因衙門裡缺衣少食,日漸憔悴起來。她素來愛自己的美貌,一心想憑著姿色,出獄後東山再起。此時見自己容顏有損,薛寶釵心急如焚之下,竟想出一條妙計來,竟是將監獄當成了青樓楚館,自己變身為妓女,勾引好色的獄卒,為自己換些吃食、胭脂水粉。起初,她在監獄混得風生水起,時日久了,漸漸染上臟病,如今已經病重,看那勢頭,要不了多久,便會一病不起。李明佑得知了這些人的境況,哈哈大笑了一陣,及後吩咐人到獄中傳訊,念在賈母年事已高的份上,賞一口薄棺材安葬了。薛寶釵那邊,由著她自生自滅,若真死了,按照獄中的規矩,一張薄席子裝裹了,也就是了。至於賈家其他人等,由著他們去,不必理會了。因黛玉有孕,李明佑並不願她聽這些亂七八糟的消息,故而黛玉並不知道這些,隻依舊過著自己幸福恬淡、相夫待產的小日子罷了。如今住在外麵,沒有婆媳矛盾、妯娌矛盾,下人又得力,不必擔心中饋之事,可以說,黛玉的日子,逍遙至極,日日都是在享福。時日容易過,轉眼冬去春來,不知不覺中,黛玉已經懷孕九個多月,不便出院子,故而隻在自己房中,在李明佑的攙扶下走動幾圈。夫妻兩個正親昵著,突然雪雁走了進來,笑吟吟地道:“世子妃,有一個人來了,這人,你絕想不到是誰。”黛玉聞言失笑,指著她道:“你這鬼丫頭,說話這樣沒頭沒腦,真叫人摸不著頭腦。”雪雁聽了,倒沒有賣關子,依舊笑意盈盈地道:“是當初世子妃收留的陳福回來了,昨兒個去了莊子,得知世子妃已經出嫁,今兒個一大早特意趕了過來呢。”黛玉聞言笑道:“原來是他,既然他有心來拜訪,且去將他領進來,隔著窗戶說幾句話吧。”雪雁點首應了,起身自去打點。李明佑卻是一頭霧水,皺眉看向黛玉,問道:“這陳福,不知是什麼人?”黛玉因走得累了,在窗下坐了,方才笑著道:“這人,還是前年我住在莊子時,因潦倒了,帶著一個小女孩求到莊子裡,我讓管家收留下來,其後聽說他有經商之能,因不忍讓他埋沒了,又想著依靠他的才乾做些善事,便給了他五百兩銀子,讓他將女兒留下,自己出去行商,約定了,若是賺得銀子,便五五分成。他一走兩年,一直沒消息,今兒個竟過來了,可見是個守信之人。”李明佑聽得目瞪口呆,軒眉道:“竟還有這麼的事情,玉兒,你也太輕信人了,倘若他拿著銀子跑了,你可就虧了。”黛玉溫婉道:“這道理我豈會不知?但我很想信他一次,便沒有瞻前顧後。其後他音訊全無,我念著當初的承諾,一直厚待他的女兒。”頓了一頓,唇角綻開一抹燦爛笑紋,以手加額道:“今兒個他回來,雖不知結果如何,但足以證明,我並沒有看錯人。”正說著話,窗下傳來男人的聲音,低沉中蘊著一絲滄桑:“小人陳福,見過林世子妃。”黛玉溫婉淺笑,忙道:“不必多禮了,陳大哥一路辛苦了。”陳福連稱不敢,滿懷感激地道:“這兩年,小人一直在外奔波,多虧世子妃看顧小人的女兒,不但讓她衣食無憂,還請人教她識字針黹。兩年時光,小人音訊全無,世子妃卻時時儘心,大恩大德,小人永生難忘。”陳福的女兒,一直住在莊子上,由賈喜夫妻照顧。黛玉唯恐那女孩遭到慢待,時常讓春纖傳話,讓賈喜夫妻多多用心,將那女孩當成自己的姑娘照應著。賈喜夫妻向來忠心耿耿,得了黛玉的話,自是處處留意,不敢有絲毫疏忽。其後迎春姊妹住到莊子,見了那小女孩兒,都很是喜歡,常喚那小女孩作伴,時有教誨,更是讓那女孩知書達理起來。陳福回來後,見到一個伶俐聰慧的女兒,喜得眉開眼笑,心底很是感激黛玉,故而此時才會開口道謝。黛玉擺手道:“這就太客氣了,當初我應承你,要好好照看你的女兒,自不會失信。”寒暄了幾句,陳福便道:“此次小人出去,托世子妃的福氣,倒是有些收獲。”說著,便將自己近兩年的經曆說了一遍。原來,陳福自離開莊子,用五百兩銀子販了一批布匹,往泉州賣了,賺了三百兩。可巧在那裡,遇上一個故交好友,那人卻是慣走海路的,力勸陳福隨自己往海路走一遭,說貨物到了外麵,有十倍的利息,那邊的貨物,再到這邊,也有十倍的利息,獲利甚大,雖然海路險惡,時有風險,但因利潤大,很是值得。陳福覺得這主意不錯,權衡一番,便置辦了些貨物,隨著那好友出海去了。雖是擔心黛玉會惦記,但因時間緊急,路途遙遠,就算寫了信,也不知能不能送進京來,故而並沒有信傳回來。陳福運氣很不錯,這次出海,雖是耗費了一年多的時間,但一路上,以貨易貨,竟賺了個滿盆缽,足足有四萬兩銀子,另有一小匣子珠寶。陳福將自己的經曆講完,黛玉與李明佑俱是咋舌,心中有些敬服他的毅力和膽識。出海經商,雖是有極大的收益,但風險並存,賺得多,要承擔的風險也多得讓人望而生畏。陳福此次出海,雖說運氣好,但遇上的艱難,必定也是極多的。難得他不但平安回來,還將五百兩銀子翻成四萬兩之多,實在非尋常人可比。之前黛玉本想著,兩人正感慨著,雪雁捧了個匣子進來,笑著道:“陳大爺讓我將這個拿進來,說是這兩年的收益。”說著,便行到黛玉跟前,將匣子打開了。黛玉看時,見最上麵放著一疊銀票,點了一點,一同是四萬。拿開銀票,裡麵層層疊疊,卻是數十塊寶石,各種顏色都有,大的有鴿子蛋那般大,至於小的,也有拇指那般形狀,成色也好,看上去價值不菲。黛玉雖有不少珍貴首飾,但這麼多的寶石,還是首次見到,不由怔了一怔,方才開口道:“之前已經約定了,與陳大哥五五分成,如何,陳大哥竟將東西都拿進來了?其實五五分成,我已是占了便宜,實在不能再多了。”陳福卻在窗下深深作揖,幾乎含淚道:“想我本是須眉男子,當初遇上變故,張皇失措,若不是世子妃伸出援手,救我於泥沼之中,隻怕此時不光我自己,連年幼的女兒,也是要受牽連的。世子妃於小人有大恩,小人就算將所有銀子奉上,也不足表達心中的謝意。何況,小人聽說了,世子妃開了一間善堂,正是用錢之際,這些銀子,給世子妃貼補,餘下的一匣子寶石,是給世子妃添妝的,聊表寸心。”黛玉溫婉道:“你的心意,我領了,但這些銀子,是你辛苦所得,我若是全收了,可就忒不像話了。”頓了一頓,聲音中多了幾分堅持:“之前已是說定了,五五分成,如今,我拿兩萬,再選兩顆寶石,至於餘下的,你自己收著。今後,不要再出海受苦楚了,你在京城開間鋪子,再置辦兩個莊子,當個富家翁,豈不是好?”說著便喚過雪雁,讓她將銀票分了,再挑了兩顆中等的寶石出來,至於餘下的,則都留給陳福。陳福聽了這番話,沉默了一會兒,及後才道:“世子妃盛意拳拳,小人隻能愧領了。”接過雪雁遞過來的匣子,又寒暄了兩句,方才起身去了。這裡李明佑拍了拍掌,笑向黛玉道:“玉兒你實在厲害,出五百兩銀子,如今竟有四十倍的收益,令人不能不服。”黛玉微笑道:“待人以誠,自然不會失望。當初我就說過,給陳福銀子經商,若有收益,必定用來做善事。如今,我們的善堂已經上了軌道,每月幾百兩銀子便能維持下去,這兩萬銀子,可以用好幾年呢。”說著,向春纖招手,婉聲道:“這銀子你單獨收著,以後專門用做善堂的開支,至於這兩顆寶石,你與雪雁一人一個,留著當嫁妝吧。”春纖笑著道:“這東西到底是稀罕物,還是世子妃自己留著吧,給了我們,隻怕糟蹋了。”黛玉擺手道:“我首飾已經夠了,這個我留著,不過是白放著罷了,還是你們分了吧。”春纖這才不再推辭,行禮笑道:“如此,就多謝世子妃的好意了。”將東西收好,黛玉、李明佑又稱讚了陳福一番,方才罷了。轉眼已是陽春三月,這天,東平王屢屢派人來催促,李明佑無法,隻能出去辦正事。此時黛玉即將臨盆,夫君不在身邊,心情難免有些鬱鬱,可巧迎春姊妹來探訪,這才讓她高興起來。姊妹幾人見了麵,寒暄了一陣,說起陳福,探春因道:“那姓陳的商人,在賈喜管家那裡住了好幾天,才出去買了店鋪、莊子,帶著女兒搬了出去。”說到這裡,轉首望著迎春,笑吟吟地道:“他回來那天,可巧那叫歡兒的女兒在我們那裡,二姐姐親自將歡兒送出去,跟那陳福打了個照麵。聽二姐姐身邊的繡桔說,陳福一見了二姐姐,便看呆了呢。最近這段時間,他常讓人送些女兒家的東西到莊子上,雖不貴重,卻很精致。表麵上,是說送給我們三個,實際上,還不是為了給二姐姐?”黛玉聽到這樣的趣事,不由有些莞爾,捂著唇道:“竟有這樣的事情?如此說來,他應該對二姐姐有些意思,想娶二姐姐做繼室呢。”說著看向迎春,眸中露出揶揄的神色,接著道:“其實陳福這個人,倒是極不錯的,二姐姐不如考慮考慮。”迎春聽了她們的話,早羞得粉麵流霞,低下眼眸,半日才呐呐道:“陳福的確是好人,但我是殘花敗柳之身,哪裡敢再奢望什麼?你們彆再胡扯了,不然,我可是要不高興的。”時至今日,迎春已經走出孫紹祖的陰影,開朗了許多。來到大觀園,見李明佑對黛玉百般體貼,心中祝福之餘,也不禁多了些羨慕。隻是,她始終記得,自己是被休之身,隻敢偶爾奢想一番,從不敢想,自己也能擁有溫柔體貼的夫君。那日與陳福相見,那男子,長得雖不出眾,但進退有禮,談吐有度,讓人一見之下,便明白這男子,必定是至誠君子。陳福看她的目光,炙熱如火,她心中又是羞澀,又是歡喜,隻因,從來沒有人,用那樣的目光看過她。及後,陳福不時送東西到莊子上,迎春表麵上雖是若無其事,心底深處,卻也有些期盼的,時常忍不住想,他是否真的如探春所言,對自己存了心思?轉念又想,自己是嫁過人的棄婦,並沒有資格,再為人妻。如此糾結了許久,令迎春心中柔腸百轉,難以平靜。黛玉見迎春低下眼眸,臉上有羞澀隱現,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微笑道:“看二姐姐這模樣,似乎並非無意,不如二姐姐試著接受他,以後與他互相扶持,倒是極好的。”拍著她的手,接著道:“我知道,姐姐一直為自己是棄婦的身份自卑,其實你實在不必在意這個。你年紀才十八,人又保養得好,嬌美清麗,很應該重新開始。陳福雖是商賈,但為人摯誠,不失為一個良配。何況,他是個鰥夫,二姐姐你,不但能配上他,還綽綽有餘呢。”迎春聽了她這番溫言細語,心中湧起潺潺的溫意,沉默了半晌,方才道:“林妹妹說的這些,我是明白的,但是,我心中實在害怕,一時擔心自己配不上他,一時擔心,若是成緣了,有朝一日他露出孫紹祖那般的嘴臉,那我可就苦不堪言了。”黛玉因說了半日話,有些累了,便在榻上躺了下來,背後塞了厚厚的靠枕。她在榻上換個舒服的姿勢,慵懶微笑,擺手道:“這一點二姐姐可以放心,陳福與孫紹祖,絕對是不同的。”說著,歎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感慨的神色,旋即道:“我知道,二姐姐心中有很多傷痛,我無法與二姐姐感同身受,我隻想告訴二姐姐一聲,若是因為受過傷,便不敢再去求一次傾心的相遇,就太傻了。就如我,當初離開賈家時,也是萬念俱灰,直到後來遇上世子,我也是百般猶豫,但他用真心感動了我,讓我相信,放下過往,選擇相信,是能夠擁有幸福的。”探春微笑,接口道:“林姐姐能做到,二姐姐,你一定也能的。若是照我的心思,巴不得你在莊子留著,跟我、四妹妹作伴,但為了你的終生幸福,我卻是要勸你,如林姐姐這般放下往事,試著與陳福接觸,到那時,若是覺得他是你的有緣人,一定不要錯過。”兩人一番言語,令迎春心中思緒百轉,久久不能回神。黛玉、探春見她如此,知道她已經被打動了,不由相視一笑,沒有再說下去。畢竟,該說的話,她們已經說儘了,迎春能想通,自然皆大歡喜,若是不能,也無可奈何了。過了許久,迎春方才抬起頭來,低聲道:“多謝兩位姊妹關懷,我已經想明白了,不會再自卑,也不會再壓抑自己的情思了。”她聲音雖輕,但言語之中,卻蘊含著對未來的期盼,顯然已經看開往事,想要重新開始。黛玉心中歡喜,含笑道:“很好,倘若你們能成緣,我一定送一份厚禮……”話沒說完,突然肚子狠狠絞痛起來,令黛玉變了臉色。她死死咬著牙,手上的關節都握發白了,忍著疼痛,喘息道:“我肚子很痛,怕是要臨盆了。”屋裡的人聽了這話,都驚得站起身來,相顧失色。幸好雪雁之前請教過嬤嬤,聽了黛玉的話,知道是要生了,連忙自己上前來扶黛玉,又向春纖道:“快去將穩婆、嬤嬤請進來,再讓晴菲通知世子回來。”春纖連忙點頭,起身飛快去了。迎春姊妹見黛玉臉色蒼白,額頭沁出點點汗水,都急得團團轉。探春慌了一會兒,先回過神來,忙奔到黛玉身邊,給雪雁搭把手。一時,負責接生的嬤嬤、穩婆來了,領頭的段嬤嬤道:“幾位還是姑娘家,先出去吧,這裡讓老奴照料就是了。”這本是規矩,故而眾人雖是擔心,卻也沒法子,慢慢退了出去,隻有雪雁堅持不走,咬著唇道:“我跟著世子妃十幾年,如今這樣的時刻,我一定要守在她身邊才行。”段嬤嬤聽了,也就隨著她,讓人將裡間的榻收拾了,手腳麻利鋪了軟東西,方小心攙扶黛玉進裡間躺下,又吩咐了其餘人去打點彆的事情。一切都有條不紊,段嬤嬤方才定下心神,走到黛玉身邊,笑著安慰道:“看世子妃這模樣,必定是要生了。女人生孩子,需要吃些苦頭的,不過,世子妃不必擔心,有老奴在,一切都會穩穩當當的。”黛玉頷首,忍著鑽心的疼痛,微笑道:“一切都拜托嬤嬤了。”其實,她心中很是惶恐,但底下的人用心安慰,自己不能亂了陣腳。她咬著牙忍著疼痛,直到實在忍不住了,方才喊叫出來,心中一直在想,若是有人照應著,但此時此刻,還是不如夫君在身邊更好。李明佑本在東平王府忙活,聽到小廝來報黛玉要臨盆,立刻撒腿跑出屋,騎馬往回趕。進了門,他狼狽滾下馬,丟開韁繩就一路跑到後院,突然,聽得裡屋傳來黛玉的慘叫聲,冷汗立刻湧出來,順著脖領滑下去,瞬間濕透了裡衣。他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往屋裡趕,到了外間,見迎春姊妹在此,也沒心思打招呼,隻點了點頭,便往裡間趕。守在門口的穩婆見他過來,立刻嚇得變了臉色,站出來攔道:“世子,這是女人的產房,你若是進去,會不吉利的。”李明佑一把推開她,啐了一口道:“什麼吉利不吉利的,小爺不在乎。娘子生孩子,我不在身邊,像話嗎?”嗬斥完,再不理會,徑直進了裡間。卻見黛玉躺在榻上,閉著眼睛,麵色蒼白,香汗淋漓,頭發一縷縷貼在臉頰上,嘴唇也沒有什麼血色。李明佑見狀,隻覺得心跳都快停止了,忙奔到她跟前,緊張道:“穩婆怎麼說?知不知道幾時會生?還要不要再準備一點什麼?”問了一連串,心中七上八下的,落不到實處。黛玉正痛得厲害,聽到他的聲音,心中驚喜,抬頭看著一臉驚恐的李明佑,好笑地道:“你怎麼比我還緊張?”李明佑在榻側坐了,強自鎮定下來,微笑道:“我不緊張,玉兒,我在這裡陪著你。你放心,有我在,你與孩子,都會平平安安的。”黛玉頷首,雖然身上依舊絞痛,心中卻是溫暖如春。世人皆認為,產房是不吉利的,李明佑卻肯放下忌諱,進產房陪伴自己,足見在他心中,什麼都無所謂,唯有自己,是最重要的。有夫如此,縱然前路辛苦,心底深處,卻也是甘之如飴的。熬了好一會兒,依舊沒有要生的跡象,段嬤嬤無法,隻能讓人先將午膳送進來。李明佑坐立不安,吃了幾口飯,便沒有心思,將碗筷丟開了。黛玉卻是聽段嬤嬤說了,生孩子是個力氣活,便忍著疼痛,狠狠喝了兩碗人參雞湯,還用了些點心,直到再也吃不下方才停下。李明佑見她一副拚命三郎的架勢,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扶著她躺下,輕輕道:“差不多就行了,可彆撐住了。”黛玉笑道:“不礙事,多吃點才有力氣。”吃完飯,李明佑一直守在黛玉跟前,寸步不離,目光也緊盯著黛玉,連眨都不眨一下。屋裡的嬤嬤、穩婆見他這樣,一麵忙著手中的活計,一麵捂著嘴笑,心中卻是有些羨慕,當初自己生產時,家裡那位,可是沒進過產房半步。到底是世子妃有福氣,夫君百般體貼,簡直將妻子視如珍寶一般。李明佑並不管她們的目光,隻一麵盯著黛玉,一麵喚過段嬤嬤,讓她將一些遺漏的地方都安排妥當。黛玉聽著他們說話,唇角露出淡淡的笑容,突然,她覺得雙腿間有些濕熱,旋即疼痛的次數頻繁起來,也比之前難受了許多。黛玉心中大亂,一張俏臉擠成苦瓜一般,疼得死去活來,忍不住嚶嚀起來。——這正是要生產的前兆。段嬤嬤手腳麻利奔到榻前,看了看黛玉的神色,立刻道:“快做好準備,世子妃要臨盆了。”轉首看著李明佑,皺眉道:“世子要留在這裡,老奴也沒法子,但世子妃生產,世子幫不上手,還請站遠一些,好讓老奴等接生。”李明佑心中百般不情願,卻也隻能退開一些,生怕影響到黛玉。他雙手握拳,耳聽得黛玉的呼喊聲,心中恐慌到了極點。過了一時,黛玉的嚶嚀聲越來越大,李明佑再也忍耐不住,衝了過去,扶住黛玉的肩膀,壓住心中的慌亂,低低道:“你彆怕,我在這兒呢。”黛玉努力瞪大了眼睛,雖然痛得說不出話,但他在身邊,肩膀那裡又傳來溫意,讓黛玉惶恐的心,慢慢鎮定下來,不再像剛才那樣絕望。李明佑見狀,索性蹲下身,將頭輕輕靠在玉儀腦袋旁邊,什麼話也不說,隻是默默陪著,與黛玉一起煎熬著。他煎熬的是心,黛玉煎熬的卻是身和心。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內終於傳來微弱的嬰兒哭聲,段嬤嬤回過頭來,小心翼翼地報喜道:“恭喜世子,世子妃生了個千金。”“千金好,好,賞……”李明佑語無倫次地說,顧不得看孩子,隻是看著渾身濕透得如從水裡撈出來似的黛玉,低低道:“玉兒,你辛苦了。”正安慰著,產婆卻突然叫道:“呀,這還有一個……”李明佑瞬間張大了嘴巴,愣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段嬤嬤倒是鎮定一些,忙將孩子交給一旁的嬤嬤,自己上去幫忙。第二個出來得要快一些,不多時,段嬤嬤露出滿臉笑容,喜滋滋地道:“恭喜世子,又添了個小少爺,世子妃生了龍鳳胎,當真是大喜。”屋內眾人也忙一同跪下,喜笑顏開道起喜來。“賞,都賞……”李明佑擺了擺手,仍舊沒心情去看孩子,隻緊張盯著黛玉,見她疼得連麵容都有些扭曲,慢慢合上了眼睛。李明佑駭得雙膝一軟,跪倒在床前,摟著黛玉,顫聲道:“玉兒,你這是怎麼啦?”段嬤嬤忙道:“世子不用憂心,世子妃無恙,隻是有些脫力了,老奴讓人備了紅糖水,喝下去就好了。”聽說黛玉沒事,李明佑才鬆了口氣,忙催促道:“快將紅糖水端上來。”一時東西送來,雪雁連忙接過來,親自給黛玉喂了小半碗。果然如段嬤嬤所言,喝下紅糖水,黛玉臉色慢慢紅暈起來,徐徐醒了過來。她睜眼的一瞬,李明佑隻覺得大喜,也顧不得屋裡有一大幫子人,湊上去親親黛玉的額頭,輕聲道:“好玉兒,真是辛苦你了。”黛玉此時也顧不上害羞,虛弱地笑了一下,雖然沒有力氣說話,也提不起力氣說話,但是眼睛卻飄向段嬤嬤。段嬤嬤卻是會意,笑著道:“世子妃稍等,待孩子洗乾淨了,立刻給世子妃抱來。”黛玉在枕上頷首,等了一小會,婆子將孩子送上來,小心翼翼放在黛玉身邊。黛玉明眸流轉,見兩個寶寶閉著眼睛哭著,唇角綻放出欣慰的笑容,轉首看向李明佑,眉眼間俱是溫柔之色。李明佑隻覺得一顆心都要溶化了,回望著黛玉,輕聲道:“如今咱們成了一大家子了,玉兒,這都是你的功勞。”黛玉虛弱微笑,眉目之間,卻透出從未有過的歡喜。迎春姊妹一直在外麵等著,留心聽裡屋的動靜,個個心急如焚,坐立不安。聽說黛玉生了龍鳳胎,母子平安,三人喜得眉開眼笑,心中很是歡喜。在她們心中,善良如黛玉,美好如黛玉,是值得如此幸福的。接下來的日子,黛玉安安穩穩地坐月子,兩個孩子,有一大群仆婦跟著,照顧得很妥當。迎春姊妹見她分娩了,都舍不得走,留了下來,幫著照顧孩子,陪伴黛玉說話解悶,一直住了一個多月,方才告辭著去了。兩個小嬰兒在娘胎裡養得好,出來了沒幾天,五官就長開了,長相一模一樣,很是有趣。因李明佑、黛玉的容貌都是千裡挑一的,兩個孩子繼承了爹娘的優點,雖然小,卻皮膚粉嫩,眉目分明,見人就笑,很是可愛。很快,東平王上門來探望,一雙孩子,抱抱這個,抱抱那個,笑得見牙不見眼,稱讚道:“真是乖巧可愛,佑之倒是有福氣,一下子就兒女雙全了。”李明佑心中驕傲,笑著道:“我的福氣,都是世子妃帶來的。”東平王失笑,看了他兩眼,方才道:“如今你人沉穩了,又添了孩子,父王心中很安慰。待你這雙孩子滿三個月,我就給皇上上折子,將王位傳給你。至於我,倒是能趁機會,享享清福了。”李明佑心中並不情願這麼早接下王位,斟酌了一小會,忙抬起頭道:“父王何出此言?你身體好得很,何必現在就退下來?何況,我能力不足,還需曆練幾年呢。”東平王擺手道:“在這個位置,呆了幾十年,我心裡早就厭了,還是早些下來,頤養天年更好。至於你的才乾,旁人不知,我卻是明白,比起我,你絕不會遜色。”逗了逗懷中的孩子,笑吟吟地道:“我知道,你不願意被束縛,但是如今,你身邊已經有妻有兒,也該多承擔一些,好好為他們遮風擋雨。”李明佑聽了這番話,心早就軟了,歎了一口氣,方才道:“父王說的是,我的確應該承擔起責任,讓我的妻兒,過上安生日子。”東平王見他終於鬆口應了,不由一笑,心中很是安慰。李明佑沉默了須臾,轉了話頭道:“我與世子妃,都在大觀園住慣了,繼承了王位,卻是不必搬回去,故而東平王府,還是父王住著吧。”這是小事,故而東平王並不放在心上,隻是點頭道:“以後,凡事都是你做主,就依你的意思辦吧。”時日容易過,轉眼三月時間過去,東平王將一應事體安排妥當,果然上了折子,說自己年事已高,要將王位傳給李明佑。李明佑近年來的沉穩有目共睹,故而皇上並無異議,允了東平王李霽之請。因這事東平王秘密做的,直到大局定下,田氏方才得了消息。當時田氏便氣得說不出話,怒極攻心之下,竟氣得昏倒過去。雖然延請大夫治療,蘇醒之後,卻是鼻歪眼斜,中風癱瘓,形同廢人。田氏突然遭逢此變,李霽心中煩惱,起先還念著舊情,不時探望,及後時日長了,心中厭煩,便不理會,隻在自己院子裡召些年輕貌美的妾室作樂,不再理會田氏。田氏被他冷落,身體不舒服之餘,不免添了些心病,身子不但沒有起色,反而病得越來越厲害,不到一年,竟是撒手西去,當然這是後話了。且說李明佑接任王位的消息傳開,京城轟動,賀喜的人陸續上門,都是攜了重禮,過來給李明佑道喜。李明佑滿麵春風,讓下人備了酒席,親自陪賀喜的人喝酒,又按照他們的意思,命人買了些鞭炮,一起點起來,很是熱鬨。前院一片喧鬨,黛玉卻是呆在自己房中,帶著兩個孩子,哄他們睡覺,心中滿足又歡喜。突然前院鞭炮齊鳴,隱隱約約傳了過來,兩個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哭。黛玉忙喚了雪雁,與她一起,手忙腳亂哄著孩子,笑著想,夫君憐惜,兒女雙全,人生如斯,再無所求。------題外話------還有一章結文,多謝親們一路相伴,雨竹感激不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