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園宴席結束後,一夜之間,陳月容名聲儘毀,成了京城最大的笑柄。黛玉聽說陳月容嫁進孫家之事,不過一笑了之。以黛玉的聰慧,自是知道,落入孫紹祖那渾人的手中,陳月容的一生,隻怕就此毀了。但黛玉更明白,她淪落到如斯境地,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對於這樣的人,黛玉自不會有什麼同情心。她一心惦記的,是開善堂的事情。辦完喬遷宴席後,黛玉時常命人傳了管家李宏,隔著簾子吩咐一番,將全部心思撲在做善事上。李宏為人忠厚,雖是缺乏才乾,但他凡事都按黛玉的意思施行,加上李明佑又不時出些主意幫忙,因此不過半月功夫,便將大觀園與榮、寧兩府其他的房子隔開了,又采買了一批糧食,添置了棉被、衣服、桌椅之類的東西。黛玉又與李明佑商量善堂的名字,李明佑擬了個“安福堂”的名字,雖是尋常了些,但用做善堂,卻是極合適的。黛玉很是滿意,便讓李明佑題了字,命人裝裱起來。待一切齊備後,黛玉讓人將當初帶回來的兩個小乞丐喚來,親自見了他們,笑著問道:“這些日子,你們住在這裡,可還安好?”那兩個小乞丐自被黛玉帶回家,吃得好穿得好,白胖了很多,見了清美如畫的黛玉,不免有些局促,互相擠眉弄眼了一會兒,方才一起跪下,年紀略大一些的小傑回道:“自來了這裡,小人每天都像過年似的,多謝世子妃大恩。”黛玉擺手,讓雪雁將他們扶起來,微笑道:“你們不必如此,我打算開一間善堂,收留無家可歸的人。我喚你們來,是想讓你們出府走一走,將昔日的夥伴都招呼到這裡,供應你們吃住,再請些師傅過來,教你們安身立命的本事。將來你們學會了,便能自食其力,不必再依靠他人過日子了。當然,若是沒有能力做活的,我自不會勉強,隻管住在善堂,吃住不必擔心。”小傑聽了這番話,呆了許久,候回過神來,連忙又跪了下來,叩首道:“世子妃不但人美,心地更是好得沒話說,小人實在感激。”黛玉溫婉微笑,讓他起來,和聲問道:“不知你是否願意為我效勞?”小傑連連點頭,拍著胸脯道:“這事情好辦,我今兒個便出去找人,一定將京城無家可歸者都給世子妃招來。”黛玉頷首,放下心來,因見小傑談吐間有些特彆,不由問道:“你說話文雅,想必是念過書的吧?”小傑聽了,歎了一口氣,方才道:“世子妃真是厲害,小人幼時家境不錯,上過私塾,後來家族敗落,流落街頭淪為乞丐,境況悲慘。”說著抬首看向黛玉,露出極真誠的笑容,旋即道:“幸虧遇上世子妃,小人才有今日的好日子,方才世子妃說要請人來教我們,我打算學木匠活兒,將來也好安身立命。”黛玉卻是搖頭,皺眉道:“你既識字,何不去念書?當木匠,卻是委屈你了。”小傑低下頭,呐呐道:“若有機緣,小人也是願意讀書的,但寒窗數年,花費不菲,小人蒙世子妃收留,已是萬幸,實在不敢有彆的奢望。”黛玉淺淺一笑,那笑意,燦爛皎潔似撥開雲霧的月亮一般,聲音亦溫如春水一般:“這一點卻是你過慮了,將來你們學藝,憑自己的喜好選擇即可,至於花費,我承擔得起,不必擔心。”小傑聽了這番話,驟然抬起頭來,聲音中透出幾分訝然,幾分驚喜:“世子妃竟肯花費這麼多心思,真是仙子一般的人物,彆的話小人也不多說了,隻告訴世子妃一聲,世子妃交代的事情,小人一定辦到,今後還要認真念書,回報世子妃大恩。”黛玉擺手道:“不必報答,隻要你努力上進,我就很高興了。”溫顏寒暄了一陣,小傑急著辦黛玉交托的事情,帶著弟弟小俊,行了禮告辭著去了。小傑雖年紀小,卻是千金一諾之人,出府後立刻尋到昔日一起乞討的夥伴,極力訴說黛玉的善心。那些乞丐聽了,先是將信將疑,但耳聽得有機會過上安定日子,又見小傑渾身上下煥然一新,人長高長胖長白了,心中便信了幾分,便跟著小傑,往安樂堂奔來。到了地方,管家親自迎出來,送了新衣服換洗,白飯、菜肴管夠,一群人大驚大喜,立時便決定留下來。經過小傑東奔西走,一天工夫,安樂堂便來了幾十個乞丐、流浪漢,空置許久的府邸,登時熱鬨起來。黛玉聽說了這個消息,自是歡喜不已,又唯恐有不周之處,特意命雪雁親自到安樂堂查看了一回,候聽得事事妥當,方才放下心來。到了次日,又有一群無家可歸者過來投奔。李宏此時已經上了手,故而打點起來並不吃力,又有小傑等人從中協助,竟是井井有條,有條不紊。安樂堂的名聲,漸漸傳了出去,不過十日功夫,京城的乞丐、流浪漢紛紛湧過來,京城各處,竟是清淨了下來。當然,來的人多了,不免摻進來一些混吃混喝的閒人,對於這樣的人,李宏沒法子辯彆出來,隻隱約覺得有些人不似流落街頭的貧困者,因心中猶疑,隻能回了黛玉、李明佑,讓他們拿主意。黛玉心思純良,倒是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想了一會兒,擺手道:“罷了,倒也不必趕人,凡是過來的閒人,想必都是沒什麼手藝的,不如將他們留下來,一起學習,若有肯上進的,借此走上正途,倒是好事一樁。”李宏垂手應了下來,神色很是恭敬。李明佑以手支額,徐徐道:“我建議,定個規矩下來,凡是來這裡投奔的,不能做活的除外,能做活的,都要學一門手藝,且必須在三個月到半年之間學會,倘若時間到了,仍舊沒學會,恕不收留了。”黛玉拍手道:“你這想法大妙,學藝的,就按這個規矩,若是肯讀書上進的,則可以到迦葉寺寄居,拜那裡的士子為師,一應開支,皆是安福堂出,如此,便妥當了。”李宏忙將兩人的話記下,自去打點不提。漸漸的,安福堂的人多了起來,連同一些無人贍養的老人計算在內,竟有上千人。李宏按照黛玉、李明佑的意思,沒能力做事的老人和年紀尚幼的小孩子,皆是直接供養,還有專人照應;至於有手有腳、能夠做事的,則是召集在一起,分彆詢問他們想學什麼手藝,候問定了,不兩日便花重金將各行各業的師傅請了進來,教眾人學藝。其實世上的人,混吃混喝的少,有誌氣的還是占大多數,都盼著能有能力自食其力,不必依靠他人。如今,安福堂提供了這麼好的機會,眾人多是歡呼雀躍,學得很是賣力。少數一批混吃的閒人,聽說學藝時間隻有三個月到半年,先是慌了神,及後定下心來,有的回心轉意,覺得技多不壓身,肯學些東西傍身,剩下的一小撮,見眾人都在鼓著勁學東西,不免有些無趣,熬了一段時間,受到感染,慢慢的,也加入學藝的隊伍裡。如此過了一段時間,安福堂境況漸漸良好,在京城有口皆碑。消息傳得很快,不久有禦史將此事報上朝廷,極力稱讚黛玉、李明佑仁心仁德,望皇上下旨表彰。皇上得知此訊後,龍顏大悅,當場稱讚了一番,沒兩天便下旨褒獎,還賜了不少東西。經此一事,東平王府出了個善心的世子、世子妃的消息,在京城流傳開來,不但黛玉、李明佑受人讚揚,東平王府的名聲也好了起來。皇上下旨的次日,東平王親自到大觀園來,與黛玉、李明佑敘了一番話。彼此寒暄了一陣後,東平王看著李明佑,雖是沒笑,目光中的讚揚卻有激賞之色:“你們開安福堂,這件事情倒是辦得不錯,同僚見了我,都在稱讚我有一個好兒子。”李明佑自十二歲起,便沒聽到過父親這樣的稱讚,呆滯了一會兒,先看了黛玉兩眼,方才含笑道:“這件事情,全是世子妃想出來的,我是沾了她的光。”黛玉擺手,微笑道:“世子何必說這樣的客套話?法子雖是我先提的,但此事你從中周旋,花了不少心力,若沒有你幫忙,此事斷然不能成的。”夫妻兩人你推我,我推你,竟都不願居功。東平王見他們如此,驚訝了一會兒,及後卻是露出笑容來。他一心認定,李明佑風流不羈,娶了黛玉之後,方才變得好起來,對於黛玉這個兒媳,他一向是滿意的。如今,他們夫妻感情和順,又做了天大的善事,李明佑的名聲,已經一改從前,從惹人厭惡鄙視,變成一提起來,就讚不絕口。而這一切,皆是因為李明佑娶了黛玉,方才能如此的。當下東平王便喚過黛玉,讚道:“好兒媳,佑之能得你為妻,實在是三生修來的。”說著歎了一口氣,接著道:“當初史氏的事情,是我昏了頭,你可不要介意。”黛玉連忙搖頭,溫婉道:“公公說哪裡的話?什麼史氏,我可不記得有這個人。”東平王聽了,不由大笑了兩聲道:“兒媳這話說得好。”頓了一頓,轉了話頭道:“如今事事順意,唯一有些遺憾的,是你與佑之成親也有幾個月了,卻一直沒有好消息。哎,你們若是能早些誕下子嗣,我也能弄孫為樂了。”尋常百姓家,子嗣都是大事,更何況是大戶侯門。故而東平王說出這樣一番話出來,也是情有可原的。黛玉聽了這話,臉上不免有些暈紅,心中卻是一歎。其實這件事情,也是她的心結。她與李明佑成親之後,夫妻感情一直很好,隻是不知怎麼的,竟一直沒有好消息。夫妻兩個,若是無子嗣,責任在女方,這是世人約定俗成的。如今成親時日尚短,還說得過去,若是再過幾個月,依舊悄無聲息,自己的處境,必定會極尷尬的。李明佑見東平王將話頭轉到子嗣上,唯恐東平王責難黛玉,忙站出來道:“父王不必著急,大夫時常來給我們夫妻診脈,說世子妃身子很好,至於我,因成親前胡鬨了兩年,身子有些虧損,調養一段時間,將來必定是有好消息的。”黛玉見李明佑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心中湧起脈脈溫情,感動得無法抑製。她自是知道,李明佑成親前,一直潔身自好,並沒有做出什麼胡鬨的事體。他出言自汙,寧願將一切責任攬上身,為的,自然是維護自己,不願自己受到一絲一毫的責難。有他站在自己前麵,無論什麼樣的風雨,都不需驚慌害怕。東平王聽了李明佑胡謅的話,卻是相信了,不由狠狠瞪了李明佑兩眼,哼道:“哎呀,你還知道之前自己是在胡鬨嗎?竟是長進了一些。”斥責了兩句,方才罷了,轉了話頭道:“罷了,陳年舊事,我也不提了,你自成親之後,沉穩了很多,娶了個好媳婦,可要好好珍惜,往日的舊毛病,可不能再犯了。”李明佑一笑,並無彆話,隻頷首應了下來。見他如此恭順,東平王這才消了氣,將目光轉向黛玉,聲音竟是溫和了許多:“兒媳,你是個好的,今後好好管教佑之,他若是敢欺負你,你隻管使人去請我,我一定給你做主。”黛玉溫婉點頭,帶笑應了。眾人又說了一陣閒話,東平王盯著李明佑,用手敲著桌子,徐徐道:“世人常說成家立業,如今,成家你已經完成了,至於立業,卻是沒做到。你是世子的身份,注定要接管東平王府,以後你要多回王府,跟著我曆練曆練,將來也好繼承我的位置。”李明佑聽了這番話,心中有些不情願,皺著眉頭沒有言語。東平王看出他的心思,依舊一臉淡定,不緊不慢地道:“沒有人生來就是享受的命,你既享受了世子這身份帶來的榮耀,自應當承受這身份帶來的責任。何況,如今的你,並不是孑然一身,隻有你的身份足夠強大,才能為妻兒遮風擋雨,讓他們一生平安無憂。”不得不說,東平王這番話,說到了點子上。倘若他以父親的身份威逼,李明佑未必會應承,偏偏,東平王將話頭扯到黛玉身上,令李明佑心中頓生柔情,頷首道:“父王說的是,兒子願意聽從。”東平王見他應了,不由滿意點頭,微笑道:“很好,我定會用心教你,讓你脫胎換骨的。”勉勵了兩句,方才起身去了。候他去後,李明佑伸手攬住黛玉,苦著臉道:“玉兒,今後我要時常出去,不能日日陪著你了。”黛玉心中也有些沮喪,歎了一口氣,方才道:“公公說得對,你的身份,注定了不能日日逍遙,罷了,你還是跟公公學東西去吧,反正我們膩在一起也有好幾個月了,若是再相對下去,說不定你會厭煩呢。”李明佑撫摸著黛玉的鬢發,嘿嘿一笑道:“有個天仙般的夫人,我怎麼會厭煩?哎,罷了,父王說得也對,為了你和我們的孩子,我隻能收斂心思,按父王的意思行事了。”黛玉橫他一眼,嬌笑道:“什麼孩子?方才你自己說了,因你身子虧損,要調養一段時間,才會有好消息的。”李明佑見她眼波如水,心中早就醉倒了,也笑道:“玉兒你這般聰慧,我不信你聽不出我在胡說八道,為你解圍。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卻故意來調侃,看來,是因我太寵你,令你不記得為夫才是一家之主。”伸手將黛玉攬緊,旋即道:“看來,我很有必要做些事,重振夫綱。”黛玉知他是在玩笑,不由一笑,配合道:“世子似乎生氣了,看來後果很嚴重,倒不知世子打算怎麼教訓小女子?打一頓,還是不許小女子吃飯?”李明佑唇角泛出一抹邪笑,湊近黛玉耳邊,壓低聲音道:“都不是,為夫打算多多努力,讓玉兒早些有好消息,如此,玉兒自會感恩戴德,不敢隨意嘲笑為夫了。”黛玉啐了一口,彆過臉,唇角的笑容有幾分羞澀,夾雜著幾分甜蜜。伉儷成雙,歲月靜好,莫過於斯。李明佑應承了東平王,自此日日出門,到王府聆聽東平王教誨,有時還隨東平王處理政務,很是繁忙。但事情再多,李明佑都沒在王府留宿,不管多晚,都要回大觀園,風雨不改。如此忙碌了一段時間,李明佑竟瘦了一些,黛玉自是心疼的,屢次勸他,若是時辰晚了,若是天氣太差,就直接留在東平王府,不必趕回來了。李明佑當麵答應了,及後卻依舊每日回家,令黛玉無可奈何,隻能多做一些滋補湯水,給李明佑調養身體。身邊少了李明佑時時陪伴,黛玉起先有些不適應,好長時間才習慣過來。雖是如此,每日裡依舊悶悶的,提不起精神來。這天,黛玉正與雪雁、春纖一起做針線,突然有丫鬟在外麵報說:“南安王妃來了。”崔氏與她結識後,因彼此脾氣相投,不時來這裡探望,或是讓人接黛玉到南安王府說話,彼此很是親近。黛玉忙放下活計,站起身來,這時崔氏已經走了進來,笑著道:“妹妹忙什麼呢?”黛玉微笑道:“閒著無聊,做些針線活罷了。”崔氏拿起她身側的繡活,細細端詳了一回,見活計鮮亮,顏色搭配得精巧,不由讚道:“這一手繡活,宮裡的繡娘也是趕不上的,可見妹妹蕙質蘭心,不但做事惹人讚揚,連針黹也比人出眾。”黛玉有些不好意思,擺手道:“姐姐這般誇讚,我可要臉紅的。”崔氏點著她的額頭,笑著道:“我說的是實話,你何必不好意思?滿京城誰不知,東平王府的世子妃,善心可嘉,又會調教夫君,如此能乾,實在是天下女子的典範。”正說著話,突然秋兒匆匆走進來,行禮道:“忠順王府打發人來報喪,說忠順王妃分娩時出事,一屍兩命。”黛玉、崔氏聽了這番話,麵麵相覷,皆是錯愕不已。許久,崔氏方才回過神來,皺眉道:“女子生產,就如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哎,忠順王妃正是風華正好的時候,想不到竟會因這個緣故殞命,實在可惜了。”黛玉也是連聲歎息,她與忠順王妃,曾有過一麵之緣,那是個很美麗端莊的女子,不想竟突然撒手西去,生命之莫測,實在讓人難以意料。正慨歎著,崔氏轉頭看了過來,徐聲道:“既得了這消息,不如我們一起去吊唁,略表心意。”黛玉想起忠順王妃的音容笑貌,有些感歎,點頭應了。她與崔氏的身材,倒是差不多,故而立時讓雪雁整理了兩套嶄新的素色衣服出來,自己穿了一套,卸下身上的釵環首飾,另一套給了崔氏。其後,黛玉又讓雪雁備了祭品,要跟著出門的下人,也都換了衣服妝扮,免得犯忌諱。忙了小半個時辰,方才齊備了,黛玉與崔氏這才一起坐上馬車,前往忠順王府吊唁。到了忠順王府,報了身份,門房立刻開了門,恭恭敬敬請她們進去。黛玉、崔氏相攜著下了車,步進靈堂,隻見裡麵人雖然多,卻冷寂得厲害。崔氏與忠順王妃頗有來往,在牌位前上了香,眼眶發紅,淚珠不知不覺滾落下來,伸手捂住嘴,低聲嗚咽起來。黛玉連聲歎息,也紅了眼眶。兩人祭拜完,自有忠王府的大丫鬟上來回禮,恭敬地道:“兩位貴人親自過來,我們王妃在天有靈,也是安慰的。勞累兩位了,還請到偏室一坐,稍稍歇息片刻。”崔氏忍著淚,擺手道:“你們這裡正是忙亂的時候,不好打擾,我與林世子妃儘了心意,這就告辭了。”那丫鬟聽了,便沒有挽留,行禮道:“多謝兩位貴人體恤。”崔氏點頭,與黛玉互看了一眼,一起飄然離開。剛走出靈堂,突然有個男子匆匆走了過來,見了她們,欠身道:“多謝兩位親至,來日鄙人必定到府上致謝。”言辭彬彬有禮,目光卻是輕輕流轉,待落到黛玉身上時,不由怔住了。來人卻是忠順王爺秦子炎。他為人素來風流,當初在酒樓聚會時,聽到寶玉提及黛玉風華絕代,一直盼著能與黛玉見上一麵。念頭存了許久,隻可惜一直沒有機緣。後來李明佑娶了黛玉,秦子炎便調侃,要到李明佑的住處探訪,順便見見黛玉,不想李明佑是個小氣的,當場便義正言辭地拒絕了。秦子炎心中失望,但因寶玉那番話印象太深,故而一直不能將見黛玉的綺念拋開。今兒個,秦子炎本是在打點瑣事,突然聽下人報說東平王府的世子妃來了。秦子炎心中不由一動,立時便換了一身流水雲紋長袍,徑直來了靈堂,隻盼著能與黛玉見上一麵。此時遇上了,眼見著兩個女子盈盈而立,一個二十來歲,容貌端莊,美則美矣,卻沒什麼靈氣。至於另一個,不過十六七歲年紀,身姿窈窕如柳,眉眼嬌媚如畫,雖是穿著素衣,卻掩不住一身的風華,令人一見之下,再難忘卻。尤其她此時神色淒婉,明眸含淚,那一種梨花帶雨的美態,似乎有勾人魂魄的力量,讓人目為之眩,神為之奪。驚鴻一瞥,佳人傾城。幾乎在片刻之間,秦子炎便在心中確定了誰是平王府的世子妃,誰是南安王妃。黛玉料不到會遇上陌生男子,心中大驚,微微低下眉眼。她素來敏感,很快感覺到一道深邃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心中有些不舒服,蹙著眉一言不發。崔氏也驚慌了片刻,方才回過神來,看了秦子炎一眼,問道:“閣下可是忠王爺?”秦子炎頷首,目光依舊在黛玉身上流連,口中低低道:“小王過來打點靈堂的瑣事,不想衝撞了兩位,實在對不住。”崔氏忙道:“王爺不必說這些客套話,驟然遭逢大變,還請王爺節哀。”秦子炎應了一聲,連聲道謝。被他直直盯著,黛玉心中早就不自在,清咳了一聲,落落大方地道:“王爺節哀,我與南安王妃就此告辭。”言罷,福了一福,禮數周全,崔氏也忙行了禮,與黛玉一同離開。秦子炎站在原地,注視著黛玉的背影,目光凝在她身上,久久,直到佳人消失無蹤,依舊沒有收回。之前,他隻對黛玉有些許的好奇心,今日見了之後,卻是有些後悔遺憾。明明,自己早就聽說了黛玉的美貌,卻一直沒放在心尖上。到如今,佳人已嫁,羅敷有夫,自己就算再心動,也沒什麼機會了。紅粉叢中,遊蕩許久,好不容易遇上了一個心動的,卻是再無緣分。這一刻,秦子炎隻覺得心中又酸又痛,蘊含著滿滿的遺憾、悔恨,難以平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