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佑等了幾天,宮中卻沒消息,不由有些坐不住,這天起來,與黛玉說了一聲,便進宮去了。黛玉近來已經習慣了有他的日子,此時不由有些不習慣,看了一會子書,便與雪雁、春纖一起做針線活兒,稍稍排解心中的惦念。及到了午時,黛玉擱下針線,喚過窗外的小丫頭秋兒,問道:“世子可回來了?”秋兒忙道:“還沒呢,世子妃不如將午膳傳來,自己先用了,免得傷了身子。”黛玉搖頭道:“罷了,我並不餓,還是再等一會兒吧。”話音剛落,便聽得李明佑在窗下道:“世子妃不聽話,竟不按時用飯,我可是要生氣的。”一麵說,一麵踏步進了屋。黛玉忙起身相迎,給他寬衣,笑著道:“總算回來了。”李明佑點著她的鼻子,佯怒道:“玉兒彆笑,你不聽話,這會子我正生氣呢。”黛玉知道他是假裝的,不但不害怕,反而越發笑靨如花,朝他嗬了一口氣,嬌聲道:“佑郎生氣,打算怎麼懲罰為妻?”李明佑見了她的嬌態,不由心中大動,拉過她親了一口,方笑著道:“如何懲罰,到了晚上,玉兒自會知道了。”黛玉聽出他言語中的深意,羞得粉麵流霞,啐了一口,方轉了話頭道:“彆不正經了,還是說說你進宮的事兒吧,到底怎麼樣了?”李明佑微笑道:“自然是妥當的,皇上有心打擊世家,當日我提了賈家,皇上便起了心,後來命人去打聽了一番,發現賈家近年來很是囂張,後來元妃上位後,更是出了許多欺男霸女的惡事。皇上得知後,龍顏大怒,已經下了抄家的旨意,又念著我因為賈家吃了虧,故而讓我帶著人,親自經辦此事。”他說完,注目於黛玉,問道:“賈家,到底是玉兒你的親眷,雖說彼此情分淡了,但總算是有些關係的。我此次動手,再無回旋的餘地,玉兒你可要想清楚了,萬不可因為此事,跟我生分了。”黛玉搖頭,淡淡笑道:“佑郎何出此言?我並不是是非不分之人,賈家那般待我,我若還顧念著他們,也忒可笑了。何況,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他們的所作所為,為自己招來災難,本就屬罪有應得,我心中縱然有些不舒服,卻絕不會讓賈家的事情占據我的心思,更不會插手,你隻管做該做的事情去,不必管我。”伸手理了理李明佑的衣襟,遲疑了一會兒,旋即道:“賈家其餘人,我都不理會,唯獨三妹妹、四妹妹,與我情誼甚好,也是賈家最明事理之人。若是可以的話,我希望,佑郎查抄賈家時,能護著她們一些。”李明佑溫然看著她,問道:“你們情誼很好嗎?”黛玉頷首,唇邊露出追憶的笑容,輕輕道:“情同姊妹,當初我在賈家處境艱難時,唯有她們,依舊與我親近,讓我很安慰。”李明佑聽了,微笑道:“既是如此,我少不得徇私一回,保全了她們兩人,也全了你們的姊妹情誼。”黛玉聞言不由有些驚喜,抬首道:“當真可以嗎?”李明佑毫不遲疑,溫然道:“我是絕不會哄你的,何況,她們兩個是姑娘家,對於賈家的臟事情,絲毫都沒沾染,保她們無恙,皇上絕不會介懷。”黛玉拉住他的手,輕輕道:“雖然佑郎說得輕描淡寫,但當中必定有為難之處,佑郎肯為我用這番心思,我實在感動。”李明佑擺手道:“算不得什麼,玉兒何必跟為夫客氣?”頓了一頓,問道:“不知玉兒打算將她們安頓在哪裡?若是想讓她們來東平王府,也是無礙的。”黛玉沉吟片刻,搖頭道:“不必來東平王府,雖然我知道你不介意,但她們到底是賈家的人,若是來這裡,必定是有閒話的,還是將她們送到我那莊子去,我有閒了,與她們聚一聚,也就是了。”李明佑向來對她百依百從,聞言自是頷首,應道:“玉兒此言有理,就這麼辦吧。”說著,讓人送上飯來,與黛玉一同吃了之後,方才向黛玉說了一聲,帶著人前往賈家。賈家近來烏雲罩頂,很是慘淡,王夫人因為寶玉入獄,已經病倒了,至於賈母近來身子有些不爽利,正在**歪著,與邢夫人、鳳姐兒說話。賈母素來將寶玉當成眼珠子一般愛護,縱然寶玉出了事,心中也是惦記的,故而此時正喚過鳳姐兒,吩咐道:“雖然賈大人那邊,並不許我們去探視,但監獄那地方,向來是有錢便能去的。你讓璉兒多拿些銀子去打點,務必要讓寶玉吃好穿好,不能讓他過得太淒慘。”鳳姐兒聽了,雖然自己並沒有管家,但賈母親自發話了,也隻得頷首道:“老太太放心,我知道的。”邢夫人給賈母喂茶,勸道:“老太太不必心急,雖然寶玉被判了三年,但隻要我們想出法子,必定能將他救出來的。”正說著話,突然門房進來,匆匆報說:“老太太,東平王世子來了,說是帶了聖旨,讓老太太帶著合府的人去接旨。”賈母聽了先是一愣,複又大喜:“無緣無故的,皇上怎麼會下旨來?莫非元妃在宮中複寵,皇上愛屋及烏,特意赦免了寶玉?”邢夫人聞言,連忙接口道:“必定是這樣,老太太,這可是大喜事呢。”賈母點了點頭,喜笑顏開,也沒心思顧忌傳旨的人是李明佑,隻擺手道:“快大開正門,讓傳旨的人進來。”一麵說,一麵讓底下的人將王夫人等召來,一起到正廳迎旨。及到了廳上,見李明佑一臉寒霜,賈母有些心驚,在鴛鴦的攙扶下,跪下行禮道:“臣婦賈史氏率榮國府上下人等,恭迎聖旨。”李明佑勾唇,笑容卻無一絲溫暖,淡淡道:“人似乎到得很齊,再好不過。”賈母摸不著頭腦,皺眉道:“世子此言何意?”李明佑哼了一聲,冷笑道:“賈老太君,我一早就警告過你們,之前的事情都罷了,我不與你計較,但你若是再敢算計玉兒,休怪我不客氣。你不將我的話放在心上,有今日之禍,實是罪有應得。”賈母聽了,心中驟然湧起不祥的預感,忙問道:“今日之禍?老身不明白世子的意思。”李明佑負手而立,晴光映照在他臉頰上,說不出的風度翩翩,然而他的聲音,卻是淡漠清寒,讓人如墜冰窖:“本世子今天過來,是奉皇上旨意,查抄榮、寧兩府。”李明佑這番話說完,賈母身子發顫,整個人都驚呆了,她身後的眾人,也是麵麵相覷,不知所措。李明佑並不管他們臉色如何,從容將手中的黃綢展開,宣了旨意。旨意中稱,賈家世代受皇恩,卻不知謹慎行事,依仗權勢,犯了不少大罪,不但因錢財欺男霸女,更窩藏江南甄家的財物,龍顏震怒,定旨削去賈家兩個世職,賈家上下人等,都抄家收監,送進順天府,至於犯了人命官司的賈赦、賈璉及賈王氏鳳姐兒,收押進刑部牢房,審明後按罪論處。闔府眾人,隻有李紈因是寡婦,清靜守節,弱子年幼,皇上開恩,允李紈帶著幼子和梯己,離開賈家,回娘家安身立命。李明佑宣完旨,賈母臉色驟變,仿佛瞬間蒼老了十幾歲一般。李明佑走近一步,冷笑道:“老太君身子挺硬朗,那本世子再告訴你兩個消息好了,皇上說,賈家罪惡滔天,其中不乏元妃從中支持的緣故。為了正後宮綱紀,皇上已經決定,廢了元妃之位,降為嬪,打進冷宮,非死不得出。至於貴府的賈政,在外地為官,即刻罷免官職,回京受審。”連連遭受沉重的打擊,賈母再也承受不住,嚶嚀一聲,竟昏了過去。李明佑見狀,目光依舊冰冷如水,掃了一眼,擺手道:“若是就此死了,倒是便宜她了,去請個大夫來,將她救醒了,本世子要讓她親眼看看,賈家百年世家,一朝敗落,到底會淪落到多麼淒慘的地步。”因了黛玉之故,對於賈家,李明佑一向是極厭惡的,此刻見賈母暈倒,也並不同情,心中依舊冷漠如冰。李明佑此行,帶了不少侍衛,此刻聽到他發話,立刻有人應聲去了。接下來,李明佑的目光,從賈家上下人等身上流轉而過,冷笑道:“各位此刻應該很害怕吧?哼,難受的日子,才剛剛開始,你們可要撐住才行。”他說完,將目光轉向隨從,淡淡道:“旨意已經下了,還不分頭行事?不過,在你們動手之前,我倒是想囑咐兩聲,賈家的府邸,很是華麗,你們抓人翻箱子,我不管,但這府邸的房屋和花木等物,卻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損傷。”眾侍衛聽了這話,不由有些訝然,卻不敢違逆,隻能一一應了。李明佑又招來自己的貼身侍衛,囑咐他們將探春、惜春兩姊妹帶離賈家,送至黛玉的莊子。待事情交代妥當,眾侍衛行禮告退,方分頭下去行事。片刻功夫,賈家便喧鬨起來,李明佑端了一杯茶,慢慢悠悠品著,臉上的笑容從容殘忍。他李明佑,可不是什麼善男性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有人敢犯自己,絕不饒恕。這是他的信念,後來,黛玉出現後,他更是一早就下定決心,要用儘全力護黛玉周全,欺負黛玉的人,自己必定要十倍百倍奉還!賈家屢次算計黛玉,今日,到了他們付出代價的時候了。因有大夫救治,不一時功夫,賈母便蘇醒過來,眼珠子看著賈府無數士兵來來往往,家中的主子,分男女用繩子綁著,麵色驚恐,不知如何是好,至於奴才,則都是用一條繩子捆著,仿佛一串螞蚱似的。賈母看著心酸,默默流了一會兒淚,行到李明佑麵前,哀求道:“世子,千錯萬錯,都是老身的錯,玉兒受的苦楚,也因老身而起,求世子開恩,一切罪責,老身一力承擔。”李明佑冷笑,哼道:“一力承擔?你以為自己是什麼身份,承擔得起嗎?”言罷拂袖,彆過臉去,不願再多言。賈母心中失望,卻不肯死心,一直在李明佑身邊苦求,無奈李明佑卻是鐵石心腸,任由她哭到嗓子沙啞,也不曾回頭一顧。可歎薛寶釵,薛家已經被抄沒,薛蟠被處斬,萬般無奈之下,隻能帶著病重的薛姨媽,在賈家依附著度日。偏偏時運不濟,竟遇上賈家被抄,將她們牽連入內,也被綁了上來。薛寶釵本打算,見了主事的,便表明自己與賈家無關,以求脫身。及後,卻是看清來人是李明佑,薛寶釵驚詫之餘,隻能將心中的思量放下,將頭垂得低低的,生怕被李明佑看見。在李明佑手頭上,她很是吃了一些虧,自然也學乖了,不敢去招惹。薛寶釵卻是不知,李明佑一直記著她的所作所為,一見她過來,便是認了出來,雖是沒嗬斥,卻悄悄喚過侍衛,讓人將她和薛姨媽一起,送進順天府的監獄,讓薛寶釵嘗一嘗蹲監獄的苦頭。眾侍衛行動迅速,不一時便將賈家所有人收羅捆綁了,又將財產都查抄了,登記成冊子。彆的都罷了,唯獨賈母、王夫人處,有不少禁用之物,免不得又給賈家添了一樁罪責。按照旨意,賈家男女皆下了獄,就連年事已高的賈母,也沒有幸免。賈家一倒,牽連甚重,原本跟賈家有來往的紛紛撇清關係,有的甚至落井下石,如此一來,賈家貪贓枉法的罪證,竟又多了幾樁。寶玉在順天府大牢的日子淒惶無比,本日日盼著家人來救,這天終於見著親人,卻都是犯了事情被抓進來的。寶玉萬念俱灰,等待了這麼多天,不但沒盼來好運,反而最後的希望,也被斷了。這樣沉重的打擊,令他承受不起,當天便病倒了,一沉不起。賈母、王夫人本就身子不適,此時見寶玉病倒,不免添了樁心事,加上過不慣獄中的日子,也病倒了。因一死便一了百了之故,李明佑早發了話,獄卒彆的都不必管,但一旦賈家人生了病,一定要請大夫,不能讓他們就此死去。李明佑很明白,對於過慣了好日子的賈家眾主子而言,活著,反而比死更難受。因有了李明佑的吩咐,獄卒自是時時留意,雖然照獄中的規矩,百般欺辱賈母等人,但一旦他們病了,卻喚來大夫照應,唯恐他們撐不住。不幾天,賈家的仆人奴婢,皆是入冊官賣了,雖然依舊是為奴為婢,但比起在牢獄中吃苦受罪,卻是要好上很多。眾仆婦丫鬟都是喜笑顏開,彈一彈衣襟,便跟著新主子走了,瞧都沒瞧賈家人一眼。過了一段時間,被抓進刑部大牢的賈赦、賈璉及賈王氏鳳姐兒,都審明了罪狀,定了懲罰之刑。賈赦近年來貪圖享樂、胡作非為,為了幾把扇子,汙蔑扇子的主人石呆子拖欠官銀,將石呆子弄至下獄抄家,石呆子本人,因不堪牢獄苦楚,自儘而死。此事本做得極為隱秘,但李明佑有心翻查,自是一一儘知,此刻翻出來,賈赦在劫難逃,被定了欺壓良民之罪,流放到邊塞,充軍為奴。賈璉協助賈赦,罪不容恕,定了與賈赦一起流放,終生為奴。至於鳳姐兒,為了銀錢,助人搶奪張金哥,導致其自縊死亡之事,被拉扯出來,加上她又私自放印子錢,壓榨平民,數罪並罰,定了終生監禁。百年世家,一朝敗落,竟再無翻身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