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黛玉猜對了,攤主倒也守信,立刻將那花燈取下,遞了過來,雪雁忙上來接了。黛玉又將目光投向一旁的走馬燈,笑吟吟地道:“這個比剛才的還要好。”李明佑見她喜歡,忙去看燈謎,念道:“窗前江水泛青色,打一草藥名。”黛玉沉吟須臾,立刻道:“空青。”李明佑不禁一笑,拍手道:“姑娘猜得又快又準,佑之拜服。”他雖然也能猜出來,但卻是需要思索一小會兒,不能如黛玉這般不假思索,片刻功夫就將謎底說出來。出燈謎的攤主徹底呆住。猜燈謎送花燈,是他這攤子的噱頭,為的自然是讓自己的攤子顯得與眾不同一些。他對自己出的燈謎也很有信心,擺了一個多時辰的攤子,來猜燈謎的倒是不少,猜對的卻寥寥可數。不想,看上去嬌美如畫的少女,竟在瞬間猜對了兩個,而且毫不費力,比那些自詡為風流才子的厲害多了。他心中雖然有些煩惱,卻並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反而依約將花燈取下,遞給黛玉,勉強笑道:“姑娘厲害,這個歸姑娘了。”春纖走上來歡歡喜喜接了,笑嗬嗬地道:“不必花銀子,就能得這樣精巧的花燈,有姑娘在就是好。”李明佑轉首看著黛玉,眸中溫情脈脈,溫聲道:“你這丫頭說得不錯,有姑娘同行,實在讓人驚喜開心。”頓了一頓,聲音中透出期盼之色:“如果今後每年的今日,都能如今天這般,那就好了。”他眸光溫暖,帶著如水的情思,他說的是同行,而不是相伴,顯然在他心中,是將自己放在了平等的位置。黛玉隻覺得心仿佛漏跳了一拍,連說出來的話,竟似也不受自己控製一般:“隻為了幾盞宮燈,世子便想年年有我同行,忒好笑了吧?”嬌言細語,帶著三分嗔意,聽在耳中,說不出的適意。李明佑唇角的笑容擴大,聲音卻略低了幾分,認真答道:“姑娘何必明知故問?自然不是為了宮燈,而是為了姑娘這個人。”黛玉料不到他竟會如此回答,臉上不由自主又泛出紅暈來,仿佛桃花飄落在靨上,清麗婉轉,明豔不可方物。因她戴著帷帽,李明佑並不能看清她的麵容,但見著她微低眼眸,猜到了幾分,想起之前黛玉嬌羞時的美態,不禁心中一熱,目光直直凝在她身上,舍不得移開半分。正繾綣之際,突然耳邊傳來男子的聲音:“是佑之吧?”這聲音甚是熟悉,溫潤如清風拂麵一般。李明佑回頭一瞧,卻見水溶一身玄色長袍,含笑而來,身後還隨著幾個人,因在暗處,卻是看不出麵容。水溶一麵迎過來,一麵笑著道:“今日無事,出來看花燈,遠遠看見似乎是佑之,覺得眼熟,便喚了一聲,倒是沒認錯人。”言罷朝李明佑拱手,目光流轉之處,立刻瞧見了李明佑身旁的藕色宮裝少女,目光為之一滯。雖然,此刻黛玉的麵容掩映著,但那窈窕的身姿,出塵的氣度,除卻黛玉之外,卻是不作他想。對於眼前這少女,水溶一直朝思暮想,此刻遇上,自然一眼就認出來了。水溶往後退了一步,身形略有些踉蹌,驚呼道:“林姑娘竟與佑之一起來了?”黛玉見了他的異樣,心中不禁有些歉疚,之前水溶曾寫帖子,邀她一起賞花燈,甚是誠懇。黛玉雖知他是有心之人,無奈與李明佑有約在先,不得不借故推辭。竟想不到,這樣大的京城,偏偏會遇上水溶。心中雖然百般不願遇上,但既已經遇上,歎氣無濟於事,唯有從容應對才行。黛玉便按下心中的思量,落落大方地抬起頭來,向水溶微笑道:“王爺好。”一麵說,一麵福身行禮。水溶眸中浮現出一絲黯然,卻沒有說出來,隻是道:“幾日不見,姑娘可還安好?”黛玉溫婉道:“很好,多謝王爺關心。”正寒暄著,方才隨在水溶身後的幾個人走了過來,走在最前麵的,是兩個少女,一個穿著杏色百鳳雲衣,戴著白色貂皮帽,隻有十二三歲的年紀;另一個,則是穿著柳色宮裝,衣服上用彩線夾著金絲線繡著百蝶穿花的樣式,鬢發上簪著一隻閃閃發光、形狀精巧的金釵,垂著長長的流蘇,另配了幾朵珠花和紗花,打扮得極是華美。兩人皆沒有戴麵紗,妝扮不同,卻是各有風姿,引得不少少年王孫為之側目。黛玉瞧在眼裡,卻是吃了一驚,原來這兩個少女竟都是認識的,年紀小的是水溶之妹水濛,至於略大的那個,卻是水溶繼母的侄女、名義上的表妹陳月容。心中正訝然之際,水濛已經步了過來,笑盈盈地道:“這位姐姐看起來有些麵熟,我似乎見過呢。”水溶看著黛玉,臉色有些複雜,聲音也是鬱鬱的:“當然麵熟了,這個是林姑娘。”水濛“咦”了一聲,連忙上來拉住黛玉的衣袖,聲音中有歡喜之意:“竟是林姐姐,真是巧了,竟然遇上了呢。”黛玉見她露出歡快的笑容,想起在北府時與她的閨閣情誼,也是歡喜一笑,道:“數月不見,郡主似乎長高了不少呢。”水濛微微一笑,目光在黛玉身上流轉,聲音中透出疑惑之意:“前兩日,哥哥曾給姐姐送了帖子,邀姐姐一起看花燈,姐姐說不想出門,怎麼今天卻又來了?”她素來心直口快,年紀又小,想到什麼說什麼,並沒有什麼忌諱。黛玉聽她如此想問,不禁臉色一紅,想要回答,卻又覺得礙口,不知如何是好。她一臉尷尬,李明佑卻是滿臉笑容,心花怒放。直到此刻,他方才知道,原來水溶也曾約過黛玉,黛玉卻沒有應承,其緣故,自然是因為與自己有約在先,才會如此。雖然,自己占了時機之利,但是,黛玉終究是選了自己之邀,這是不是代表,在黛玉心中,自己已然有了一點地位?他心中歡暢無比,卻知道黛玉此刻尷尬,立刻壓住心緒,側過頭來看著水濛,拱手為禮,禮儀上無懈可擊,聲音卻是略有些疏離:“湄郡主好。”他與水濛,同屬四大王府,雖然男女有彆,卻是有過數麵之緣,故而此時見了,自也是認得的。水濛聽了他的聲音,也是認出他的身份,不禁有些錯愕,卻也沒忘了禮儀,福身行禮,軒眉道:“原來是東王府的李世子,真是無巧不成書,這麼多人也能遇上。”李明佑一笑,略略寒暄了兩句,便將目光投向水溶,代黛玉解釋道:“原來北王爺曾給林姑娘送了帖子,倒是巧了,前天上午我曾親自去林姑娘的住處,約林姑娘一起賞花燈,林姑娘被我纏得沒法子,這才應了。因佑之占了先機,北王爺的邀請,自是沒法應承。”說著拱一拱手,朗聲道:“此事全因佑之而起,北王爺心中若是不舒服,隻管記在佑之頭上,至於林姑娘,並無絲毫過錯。”他說出這番話,水溶、黛玉皆是吃了一驚,目光中透出無法置信之意。黛玉眼眸如波,看向李明佑的目光中透出幾許感激,幾許激動。與李明佑的初見,是在酒樓,那一天,黛玉心中對他的印象並不好,覺得他雖長得不錯,但舉止輕浮,必定是個遊手好閒的紈絝子弟。卻不曾想過,他不過是看似風流不羈,實則,人品並不差。他也並不是遊手好閒之人,今日他從花燈樓上飄逸而下,顯露出絕佳的功夫,讓人驚豔耀目。此刻,他看出自己的尷尬,立刻站出來解釋,體貼入微,為的,是不讓自己的品格受到質疑。他對自己有了情,心懷卻依舊坦蕩無私,這樣一個男子,不能不讓人心生尊重。水溶看著李明佑,心中也是深受震撼。平心而論,倘若自己與李明佑易地而處,自己未必能如他這般,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在這一刻,水溶心中除了吃驚,還有些懊惱。自己明明知道,李明佑會是一個勁敵,但邀約之事,比起李明佑,自己仍舊遲了一步。倘若,自己早些下帖子,此刻,站在黛玉身旁,與黛玉一起共度良時的人,便是自己了。然而,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倘若這兩個字。所以,縱然此刻心中難受到了極點,卻無能為力。心情複雜到了極點,水溶一時沒有說話,隻將目光投在黛玉身上,凝睇著她的臉頰,神色間滿是癡迷和歎息。他這般神色,讓一直被忽略的陳月容變了臉色。對於水溶,陳月容一直是極傾慕的,無奈神女有心,襄王無夢,陳月容雖然煩惱,卻對自己的美貌頗有自信,覺得隻要自己肯堅持,將來北靜王妃的位置,是跑不了的。這樣的心思,在黛玉出現之後,被深深打擊了。她與黛玉,雖然隻在黛玉離開北府時見過一次,但水溶對黛玉的在乎和關懷,卻是不需多長時間,便是能一眼看穿的。縱然心中不願意,陳月容也不得不承認,黛玉的容貌氣質,是自己比不上的。那次,因她怠慢了黛玉,水溶動了怒,不顧繼母的勸阻,執意要將她送回府,讓她羞怒難當。自此,她便恨上了黛玉,為了增加對黛玉的了解,還曾帶著丫鬟到賈府探訪,找薛氏盤問打聽。薛氏倒是個厲害的,不開口則已,一開口,竟是建議自己向黛玉下手,免得黛玉占據了水溶的心,到時候後悔莫及。陳月容受了她的蠱惑,回家後,果然想出一條毒計,想致黛玉於死地。隻是沒想到,黛玉身邊除了尋常仆人之外,還有會武藝的,讓她苦心算計的一切,在瞬間落了空。之後,陳月容擔心自己的計策被人發現,倒是消停了一段時間,不敢再生是非。眼見著幾個月過去,依舊風平浪靜,陳月容這才放下心來,依舊去北府招惹水溶。自然的,水溶並沒有什麼好臉色,陳月容雖然惱怒,卻並不肯放棄。這幾天,她一直住在北府,與姑姑暗自商議,如何讓水溶動心,雖然花了不少心思,卻依舊無處著手。今兒個入夜後,得知水溶、水濛要出府遊玩,陳月容不由一陣心動,良宵良時,自己若是能同往,倒是極好的。她便穿戴整齊,帶了丫鬟去找水溶兄妹,水溶並不肯應承,她便哭鬨起來,不甘就此放棄。水濛心軟,加上覺得多一個人不多,少一個人不少,就做主讓她跟著。三人同行,水溶一直沉默寡言,臉色也很是黯然,沒有什麼神彩,陳月容隻當他在為朝政煩惱,便軟語安慰,很是殷勤。直到此刻,陳月容方才明白,水溶沒有精神的原因,全是因為黛玉。她心中恨極了,便死死瞪著黛玉,聲音中帶著毫不掩飾的驕橫和敵意:“今兒個是上元佳節,縱然是湄郡主,也沒有戴麵紗,林姑娘卻包得這般嚴嚴實實,未免有些矯揉造作,小家子氣。哼,真當自己是天仙,連容貌都不讓人見。”她話音剛落,李明佑便踏前一步,冷哼了一聲,渾身上下,散發著冰寒之意。陳月容被他的氣勢和臉色震懾,不禁嚇了一跳,往後推了兩步,方才穩住身形。正有些承受不住之際,卻聽得黛玉開口道:“世子相護,我很感激,但有些事情,我可以應付的。”時至今日,黛玉並不是當初閨閣裡弱質芊芊的閨秀。當初的她,一聽到閒言碎語,就獨自生氣傷神,卻從不曾想過反抗。曆經風雨的她,已經明白,很多時候,隻要自己勇敢一些,就能讓無事生非的人,自取其辱,無話可說。李明佑聽黛玉如是說,便移開數步,含笑看著黛玉,看她如何應付。雖然,他有為黛玉遮風擋雨的決心,但是,黛玉的心意,他是從不肯違逆的。何況,黛玉的聰慧,李明佑是深知的,黛玉既開了口,又這般自信,必定是有了應對之言。卻見黛玉明眸流光,朝陳月容看去,聲音也從容自若:“陳小姐開口指摘,似乎對我有不少敵意,我雖不知陳小姐為何如此,但陳小姐既然開了口,我自要為陳小姐解惑。”秀氣的煙眉輕輕一挑,旋即淡淡微笑,接著道:“陳小姐自己,穿得花枝招展,固然美極,但我想怎麼穿,卻是該由我自己定,旁人並沒有置喙的餘地。再者說了,這街上,穿成我這樣的,並不在少數,難不成個個都是矯揉造作嗎?”這番話綿裡帶針,滴水不漏,卻是叫陳月容反駁不得。畢竟,黛玉說的是正理,今兒個出來遊玩的,有權有勢、以紗掩麵的不在少數,她就是再驕橫,也不敢將那些人牽扯進來。黛玉見她無話可說,心中冷笑,到底顧及她是姑娘家,又與北府有關係,故而沒有說什麼重話,隻想著就此罷了,息事寧人,也就是了。她不願生事,偏偏陳月容卻不願讓她如願。受黛玉一番冷言,陳月容不得不將打扮的事情放下,抬頭冷冷盯著黛玉,卻是眼尖地發現,黛玉與李明佑的手腕上,竟有一根絲絛牽引著。陳月容眼前一亮,不禁又想起一番話來,正要開口時,卻接觸到李明佑冷峻的目光,心中不禁一滯。剛才水濛與李明佑的對話,她都聽見了,知道李明佑是東平王府的世子,身份高貴,又眼見他百般護著黛玉,自己若是執意與黛玉過不去,難保這男子不發火。水溶與水濛,根本沒將自己當成親戚,倘若真起了衝突,這兩個人,未必會護著自己。她心中有了這些思量,便咬著丹唇,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下去。她將目光轉到水溶身上,卻見水溶的目光,正凝在那根絲絛上,顯然也是發現了黛玉、李明佑的異樣,臉上皆是灰敗之色,還帶著絲絲挫敗和無法置信。陳月容見了那副模樣,隻覺得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又升騰起來,一時之間理智儘失,冷笑道:“林姑娘口舌倒是利得很,隻可惜,人卻是不怎麼知規矩的,不然,怎麼會與男子一起係了絲絛,在大街上行走?如此行徑,也忒出格了些。”黛玉盈盈而立,絲毫不懼,也冷笑道:“我哪裡不知規矩了?我與世子,不過是因街上人太多了,一不小心就會失散,這才係了絲絛。規矩禮儀裡,有哪一條規定,不許人這般走路的?哼,我念在你是北王爺表妹的份上,這才隱忍著,你倒是得寸進尺,毀起我的清譽來了。”陳月容登時一噎,有些無言以對,囁嚅了一會兒,呐呐道:“我隻是看不過眼,才說了一聲罷了,你卻是冷言冷語,還說自己隱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黛玉瞥她一眼,冷聲道:“我說的是事實,哪裡冷言冷語了?旁人若是好生好氣,我自是以禮相待,若是遇上不講理的,我卻也不會退讓。我這個人,沒有彆的好處,卻有自知之明,從不惹是生非,可不像有些人,喜歡自取其辱。”說到最後一句時,目光落在陳月容身上,唇角綻出一絲笑紋,帶著意味深長之意。陳月容瞠目結舌,想要反駁,卻又沒有開口。畢竟,黛玉雖然意有所指,卻並沒有直言出來,自己若是開口了,豈不是承認自身愛惹是生非?黛玉見她露出尷尬的神色,心中冷笑,踏前一步,並沒有就此罷休,卻是淡淡道:“相逢即是有緣,難得今日與陳小姐相遇,我有幾句話兒,想提醒提醒陳小姐。”陳月容一怔,聲音清淡:“林姑娘還是管好自己吧,我可不須你來提點。”黛玉不慍不惱,款款道:“陳小姐這態度,可有些不好呢,不過我這人是有原則的,該說的還是要說,至於陳小姐是否願意接受,由陳小姐自己決斷。”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接著道:“聽說陳小姐乃是禮部侍郎之女,是也不是?”陳月容沒想到她竟問起自己的家世來,一時雖不解其意,卻將頭仰得高高的,傲然道:“不錯,我乃長房嫡女,絕不是尋常的庸脂俗粉可比的。”黛玉蹙著眉,聲音中略有些苦惱:“按理說,書香門第,出來的女子,應該是知書達理,落落大方的,怎麼陳小姐看起來竟不像呢?”說著不待她回答,瞥了她一眼,自顧自答道:“唔,我明白了,人常說龍生九子各有所好,我還不信呢,如今見了陳小姐才知道,古人的話,是極有道理的。”陳月容被她這繞來繞去的話繞得有些頭昏,一時不解,故而皺著眉頭尋思,卻是沒有答話。李明佑卻是按捺不住,大笑出聲,拍手道:“素日裡常聽人說,口才好的人,能罵人不吐臟字,我還不信呢,今兒個可算是見識到了。”陳月容聽了這番話,才解過味來,登時一臉怒容,什麼都顧不上,竟伸手往黛玉臉上摑去。然而不待她的手揮到黛玉身上,李明佑已經眼疾手快,伸手格開她的巴掌,冷笑道:“你敢動林姑娘一根頭發,我打得你滿地找牙!”聲音冷峻清寒,聽在人耳中,說不出的害怕。陳月容身子一顫,在李明佑的怒視下,不敢再動手,然而心中的羞憤怒氣,卻是無論如何都忍不下的。她隻覺得萬分委屈,眼中一酸,便有淚水滾落下來,轉頭望向水溶,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梨花帶雨,自是極美的,然而水溶卻是不為所動,目光依舊凝在黛玉身上,望也不望她一眼。陳月容心中氣得吐血,眼眸轉了一轉,卻是開口道:“表哥,你一心念著這林姑娘,但你瞧瞧,她是怎麼對你的。不但推辭了你的邀請,還與世子把臂同遊,還用絲絛係在彼此的手腕上。你可是堂堂的北王爺,身份高貴顯赫,難得你一番真心實意,她一個民女,卻如此羞辱人,表哥,我實在替你不值。”陳月容的反應,也算是極快的,眼見著水溶不肯替自己出頭,便將話頭扯到黛玉對水溶的態度上,一心盼著水溶聽了自己這番話,能對黛玉死心。到那時,自己的機會,可就來了。水溶聽了這番話,臉上暗淡至極,然而令陳月容失望的是,他並沒有說什麼對黛玉不滿的話,反而緩緩道:“剛才林姑娘已經將話說得很清楚,我明白她為何會與佑之同遊,也明白他們為何會係著絲絛,你不必在此挑撥。”他說到這裡,歎了一口氣,行到黛玉身邊,聲音有些歉疚:“難得姑娘有興致出遊,卻被人打擾,溶實在愧疚。”黛玉搖頭道:“王爺不必如此,我並不是不分是非之人,陳小姐是陳小姐,與王爺可沒什麼關係。”水溶聽了這話,心中略微覺得安慰,朝她溫然一笑,眉目間俱是柔情流轉。李明佑見狀,心中自是有些不舒服,咳了一聲,將目光投向陳月容,冷笑道:“你是禮部侍郎家的小姐也好,是北王爺的表妹也罷,我都不看在眼裡,我隻想提醒你一聲,林姑娘,並不是你口中的民女。年前,皇上下了旨意,讚林姑娘品行出眾,特意賜她郡主的名號。哼,你見了她,不但不行禮,還說些風言風語,可笑得很。”頓了一頓,伸手揚了揚拳頭,哼道:“念在今兒個是上元佳節,這次就罷了,下次若是再不知進退,那就是自己作孽,可怪不得我了。哼,女人又怎樣,惹火了我,我照打不誤。”陳月容聽了這番話,自是深受打擊,臉色蒼白如紙,卻明白眼前男子身份尊貴,必定不會信口開河。水濛也是一臉訝然,吃驚道:“原來林姐姐竟成了郡主,怎麼我竟不知道呢?”黛玉受封之事,因她不肯要府邸和封地,故而甚是低調,知道的人並不多。水溶本是聽說了的,但他因此事是李明佑從中周旋的,心中一直有些不舒服,便沒有宣之於眾,故而水濛並不知情,至於陳月容,更是無處得知。聽了水濛的訝然之言,黛玉淡淡笑道:“我不喜張揚,何況也不是什麼大事,郡主不知情不足為奇。”水溶的目光在黛玉身上流連了好一會兒,才落到陳月容身上,神色立刻轉為冷峻,冷冷道:“上次將你趕回去,你竟仍舊死性不改,哼,今兒個你自己回陳府,我們北府,可留不下你這尊大佛。”陳月容連退了幾步,幾乎耐不住他言語中的清寒冷漠,然而水溶冷麵如冰,由不得她不信。李明佑可不管她臉色如何,徑直朝水溶一笑,淡淡道:“北王爺要管教自己的表妹,隻管自便,我與林姑娘卻是要失陪了。”他一心想與黛玉單獨過元宵,被水溶一行人打擾多時,心中自是不快,隻想著越早離開越好。黛玉心中也有些不自在,聽了李明佑的話,不由正中下懷,微笑道:“世子說得極是,王爺與郡主自便,我們告辭了。”言罷朝水濛溫和一笑,福下身去,行禮欲要告辭。水濛忙開口道:“不如還是一起吧,人多熱鬨些。”黛玉並沒有應允,搖頭道:“郡主美意,我心領了,但我性情有些怪癖,與世子同遊,已是夠了。”說著看水濛一眼,溫婉道:“上元佳節,一年隻有一次,郡主可要玩得儘興些才好。”水濛見留不住她,有些無可奈何,沉吟須臾,微笑道:“林姐姐既進了城,想必今晚不能回莊子了,不如待會兒遊玩畢,到我們北府歇息,我與林姐姐同住同吃,敘敘姐妹情,如何?”黛玉道:“郡主實在盛情,不過此事世子已經安排妥當,我自有去處,郡主好意,隻能多謝了。”微微笑了一下,向水濛道:“就此告辭,以後若是有空暇,必定與郡主再聚。”言罷,朝李明佑看了一眼。她雖沒有說話,李明佑卻是明白她的意思,便也是淡淡一笑,向水溶、水濛道:“就此告辭,兩位自己儘心些。”兩人依舊絲絛相係,一起轉身,飄然而去。黛玉並非扭捏之人,雖然被陳月容諷刺了一場,卻並沒有生出要解開絲線之心。她總覺得,隻要自己心懷坦蕩,就足夠了。至於旁人的閒話,於自己何乾?雪雁、春纖見狀,自是各自拿好花燈,立刻追了上去。水溶長歎一聲,目光追隨著佳人遠去的身影,眉目間俱是惆然之色。陳月容嘔得心中發苦,忍不住開口道:“不過一個女子罷了,值得表哥如此嗎?”水溶不語,隻是看著黛玉的背影,過了許久,就在陳月容以為他不會回答時,卻聽得他開口道:“值不值得,我心知道。”他說到這裡,鄭重了語氣,一字字地道:“今兒個本王將話擱在這裡,在我心中,北王妃的位置,隻有林姑娘配得起,若能得她應允,我三生有幸,倘若不能,我情願終生不娶正妃。”陳月容登時麵如死灰,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她心痛如刀絞,水溶卻不正眼看她,隻是冷笑道:“今天你也鬨夠了,我可是不願奉陪了,濛兒,我們走。”言罷,拂了拂袖,攜了水濛徑直離開。不過一瞬間,人走得乾乾淨淨,除了陳月容之外,隻餘了一個丫鬟和一個小廝,都是陳府的下人。陳月容看著水溶遠去的身影,隻覺得心中幾乎要發狂。她將手掐進掌心,死死咬著唇,沉默了半晌,聲音低沉,卻甚是惡狠,自言自語道:“一個賤人,你卻當成寶,那我今天就毀了她,看你還說不說非她不娶的話。”說完,卻是朝暗處走了走,方將目光投向一旁的小廝,招了招手。小廝見狀,自是上前聽命,陳月容便壓低聲音道:“你是個手腳機靈的,我要你去買些火力猛的鞭炮,點燃了,趁亂丟到剛才那姓林的賤人臉上,毀了她那張臉。”陳府曾經有個小丫頭,幼時貪玩,曾被鞭炮炸傷,傷痕數年不消,故而陳月容清楚,被鞭炮炸傷,到底是什麼滋味兒。雖然,將鞭炮丟過去,並不見得會毀了她的臉,黛玉若是好運的話,一定能夠避開,但隻要有一線機會,陳月容就要去試。何況,她心中想得很清楚,人多,便可以渾水摸魚,乃是害黛玉最好的時機。已經有了法子,倘若到頭來事情不成,最多歎息幾聲罷了,並不會損失什麼。若是錯過了這次,以黛玉如今的身份,自己絕不能再輕易設局。彆說置於死地,就是想動她分毫,也是極困難的。故而思前想後,陳月容覺得,隻有今天,是最合適的。有了這些想法,陳月容這才狠下心來,命小廝去行事。倘若事成,不但今日的羞辱可以一掃而光,就是水溶那邊,必定也會回心轉意,將對黛玉的深情轉到自己身上。那小廝名叫陳琪,是陳府的家生奴才,平時手腳利索,人也忠心,將事情交給他去辦,陳月容很放心。不想陳琪聽了這番話,直嚇得麵無人色,結結巴巴地道:“小姐這想法可使不得,小姐沒聽清嗎,那男的,是東平王府的世子,那女的,是皇上賜封的郡主,奴才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動他們。”陳月容見他害怕,不免有些恨鐵不成鋼,哼道:“身份尊貴又怎麼樣?今兒個人多,想要害人,眼明手快,自然能成事。隻要你放機靈些,丟了鞭炮立刻就跑,自然能夠將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全身而退。”說著,瞥了那小廝一眼,慢條斯理地道:“你若是肯聽話,事成之後,本小姐不但給你一百兩銀子,還將身邊最好看的丫頭許給你當妻室;你若是不肯應,待回了陳府,本小姐立刻說你人品低劣,有輕薄本小姐之心,讓管家打你三十大板,一生抬不起頭。哼,本小姐言儘於此,你要怎麼選,都由著你。”陳琪聽了她這番話,身子抖了抖,不敢言語。他低了半日頭,最後將心一橫,終於頷首道:“小姐彆動氣,小姐交代的事情,奴才照辦就是。”世人都有貪婪之心,陳月容許下的報酬太過豐厚,陳琪很難不動心。何況,他心中清楚陳月容的性情,陳月容向來說得出做得到,自己若是不隨她的意思行事,待會兒回了陳府,必定沒有好果子吃。前有狼後有虎,彆無選擇之下,他隻能放手一試。陳月容這才滿意,點頭道:“你知道識時務,好得很,隻要你肯動手,本小姐自不會虧待你。”說著,便讓一旁的貼身丫鬟拿了銀子出來,命陳琪接了,鼓勵了幾句,最後笑靨如花地道:“你去辦吧,做事麻利小心些,彆讓他們發現了。”陳琪顫抖著手,接了銀子,向陳月容行了禮,方才下去打點。------題外話------想寫完元宵的,但實在撐不住了,明天一定萬更說實在的,這篇文章,雨竹寫得很用心,但收藏有些低,很讓人傷心雖然難過,但雨竹知道,有很多讀者,一直在支持雨竹,為了你們,雨竹會堅持寫下去多謝親們一路相伴,有你們在,雨竹永不言棄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