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聾子給撿來的嬰兒取名叫冬至。 四聾子不學彆人,對不是親骨肉的兒女,千方百計地遮掩其來曆。他每天早晨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對著床上逐漸長大的那隻光溜溜的屁股甩一巴掌,同時小聲說一句: “你這野種是老子撿糞撿回來的,長大了可要報老子的恩啦!” 聾子小聲說話,彆人聽了卻似雷鳴。四聾子也不例外。垸裡人聽習慣了,若是哪天早晨沒聽到這聲音,就猜測四聾子是不是鑽到哪個寡婦的被窩去了,到塘邊洗衣涮馬桶時,都會下意識地看看哪個寡婦的眼窩發黑了。 四聾子自己也沒料到,因為有了冬至,才讓他沒有白投一回男人胎。 那天,四聾子抱著冬至,十分無奈地往家裡走。一線陽光始終照在冬至的臉上。四聾子不知是吉還是凶,隻分得清嬰兒高一陣低一陣的啼哭,絕對不是什麼歡心事。撿來的這個兒子,一點也彌補不了對被弄潑的豬糞的惋惜。他抱著冬至走之前,用箢箕將那豬糞罩住,還大聲聲明: “這糞是我撿的,等會兒我再來拿。” 在彆人看來,四聾子最看重那些豬糞。 靜文在前麵走著,聽到身後的嬰兒老是哭個不停,就停下來,等四聾子走近了,就抱過冬至。 靜文說:“莫以為做老子就那麼容易?也不知道哄一哄。” 四聾子說:“沒生過孩子不知道那東西痛。我沒經驗嘛!” 靜文瞪了他一眼:“你再在我麵前說流氓話,我就叫隊長開你的鬥爭會。” 四聾子說:“你敢在會上揭發我,那太讓人高興了。” 冬至這時哭得更厲害了。 靜文就說:“他一定是餓了,得找人喝點奶。” 說著,靜文就抱著冬至進了一戶人家的門。不一會兒,冬至的哭聲消失了,再過一會兒,靜文就抱著孩子出來了。 靜文對四聾子說:“我幫你和她說好了,以後,孩子餓了,你就抱來找她喂奶。” 四聾子——邊伸手去抱靜文遞過來的孩子,一邊點頭答應,冷不防一泡臭痰從靜文嘴裡吐出來,黏糊糊地粘在四聾子的臉上。 看著靜文紅著臉氣衝衝地走了,四聾子愣了好一陣才明白過來,一定是自己伸手去抱冬至時,碰上她胸脯了。 四聾子回味半天,才好像有感覺似的自言自語。 “這水豆腐,硬了點,還沒揉軟。” 四聾子沒料到冬至到他家的第一天晚上,就開始報他的恩。 那天晚上,冬至又是尿又是屎地折騰了半夜,四聾子笨手笨腳地擺弄完,以為再沒事了,脫下衣服準備睡覺。剛剛將冷被窩睡熱,冬至就開始吊著嗓門哭鬨起來。 哭到最後,隔壁人家不耐煩了,敲著牆叫四聾子。 “孩子餓了,得想點辦法,彆讓他哭嗆了肺。” 四聾子氣得一掀被窩跳下床,衝著冬至的屁股就是一巴掌,這才抱過他,開門出去找人喂奶。 給冬至喂奶的女人是個寡婦。說是寡婦,其實男人並沒死,叫寡婦是貶她。她結婚十幾年,生了十幾胎,卻沒有一個活到滿月的。最近這一胎又是如此,她丈夫氣得離家出走,發誓永遠不回來見她。 四聾子敲開她的門。坐定後,她扯開衣襟便將奶頭塞進冬至的嘴裡。四聾子瞅著那團圓白花花的嫩肉,怎麼也收不回發直的目光。 後來,女人將冬至還給他說:“好了。” 四聾子不肯接孩子,說:“我也餓。” 女人說:“回去啃你的桌子腳。” 四聾子說:“那不中,我餓了幾十年。” 說著四聾子便撲上去,女人開始還用冬至來遮擋,到後來則隻說門沒關,又說到床上去吧。四聾子這時一切全然不顧,就在冰涼的地上了結自己大半生來的一宗心願。 由於太急,女人的褲子被撕破了,女人發現後,嚶嚶地哭起來。 四聾子說:“你沾了大光,我是個童男子呢。” 女人仍在哭,嘴裡說:“你把冬至的花棉襖來賠我。” 四聾子想了想說:“那可不行,這是孫悟空的緊箍咒,離了它,冬至會不報我的恩,長大了會逃走的。” 女人說:“那你賠我的褲子。” 四聾子說:“你還我的童男子身我就賠。” 女人隻好又哭。四聾子不管她,抱起冬至走了,一邊走一邊親著那小臉蛋,心裡想道:一定是老天開眼,派你來當大媒人,守著你,老子一定還有老來福。 因為褲子的事,四聾子擔心那女人不再理睬他了。誰知第二天夜裡睡得正好時,門被敲響了。 四聾子問:“誰?” “我來給冬至喂奶。”那女人在門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