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石祥雲起床鍛煉。 他有意在公園門口轉,想等一等小金。等到人們開始往回走時小金還沒來,後來他碰見人事局的一個熟人。二人並肩走著時,他有意指著前邊的二個人說,那不是小金嗎?人事局那人說,小金從不起早,每天總是上班前五分鐘起床。石祥雲更加肯定,那天早上碰見小金時,小金並不是來鍛煉而是約會。 回家的路上,石祥雲遇見蘇江。 他將紅塔山香煙的發票遞給蘇江簽字。 蘇江簽字時問他手續辦得怎麼樣了。 石祥雲回答,關鍵看今天。 他正想責怪一下蘇江,蘇江自己先開口說,這事也怪我太積極了,想得不細,將必要的手續漏了。 石祥雲說,你以前在文化局當過人事股長,後來又當管人事的副局長,你應該是知道這些的。 蘇江說,好幾年未接觸人事了,這長時間還以為他們改革了,哪想到還是老樣子。這樣吧,我抽空去人事局那兒解釋一下,吃了早飯就去,如何? 石祥雲沒有作聲。 吃過早飯,石祥雲就去找小徐。 小徐正在辦公室同大家商量什麼時候下去轉一轉,大家都說這時候下去太早了,鄉鎮乾部還沒有樹立起過年的意識,去了也白去。最後他們商定,臘月十五前後下去轉一轉。小徐笑著把這轉一轉說成是掃蕩一下。 小徐說話算話,真的領著石祥雲到了人事局乾部股。 一見麵,小金就管小徐叫徐大主任。石祥雲從這個“大”字裡麵聽出一些異樣來。說了幾句閒話,小徐便將石祥雲調動的事和盤托出,要小金看在多年朋友的分上給他一個方便。小金臉上絲毫看不出彆的什麼,一副踏實認真的樣子。他說小徐新官上任三把火,按道理自己應該幫忙扇扇風,讓火燒得更旺,而不能往上麵澆水,如果不按製度規定辦事,隨便放走了石祥雲,等將來上麵追查起來,那豈不是害了小徐。小徐說這種事不是原則問題,領導知道了頂多也隻是給點臉色看看,剋幾句完事。小金當即回答,說假如領導常給小徐臉色看,經常剋小徐,那小徐這次能升為副局級的副主任嗎! 小徐怔了一會,才說,我這是閒職,不比你們這裡事關重大,所以上麵才慎重對待。 小金說,你知道慎重就行了,彆太勉強我,讓我為難。彆自己當了副主任就不管彆人吃飯的家夥。 小徐說,那你說句實在的話,這事現在怎麼辦好? 小金說,沒有彆的辦法,隻有再發一個商調函來,檔案也要再拿回來。 一直插不上嘴的石祥雲說,檔案不拿回不行嗎? 小金說,沒有檔案我知道你是什麼人? 石祥雲正要發作,蘇江從門口走進來,大聲說,金股長,老蘇我來負荊請罪了。石作家的事全怪我,是我自作主張將檔案和商調函弄到那邊去的。 小金說,蘇主席你彆大包大攬,你是領導,說話做事應該比我們慎重。 蘇江說,是我的責任就是我的責任。 石祥雲一股氣上來,說,蘇主席,這事已經解決了,我今天下午就去將檔案拿回來。 小金有些故意地說,記住還有商調函。 石祥雲說,我記憶力還沒有出現減退。話沒說完,他已轉身走開。 他在門口等了十來分鐘,小徐和蘇江才出來。他倆都責怪石祥雲不該這麼衝動,說不管調走不調走,人事局是不能得罪的,它管著乾部的職稱、工資等切身利益,連組織部也沒有他們利害,組織部隻管得了乾部提拔任免。 石祥雲說,我不怕他,大不了我將他那醜事抖出來。他將自己在公園裡看到的事說了一遍。 小徐和蘇江堅決不同意,說這種事現在不叫問題,頂多不過是讓他家裡不和,如果一鬨離婚,反而成全了小金。他們要石祥雲忍住這一時之氣。 蘇江見小徐有話要對石祥雲說,就先走了。 蘇江一走,小徐就用最臟的話罵起小金來,人模狗樣的東西竟敢衝著他放冷箭。他要石祥雲彆走,就留在縣裡,熬個三五年,等當上宣傳部長、縣委常委以後,不整死小金,也要整得他嘴裡吐白沫。 小徐這一說,石祥雲反倒勸起他來了。 說了半天,小徐仍不罷休,說自己一有機會非要報這個仇不可。 石祥雲走到單位門口時,見蘇江正在用一塊抹布在文化局那塊招牌上一把一把地擦著。 不待他問,蘇江主動說,也不知哪個壞小子乾的,將幾隻爛番茄扔在這上麵,我不擦乾淨,還以為是文聯的人乾的。 石祥雲笑一笑,沒答話,他琢磨蘇江這是做給馬局長看的。 他剛回到屋裡,蘇江就拿著抹布跟了進來。 蘇江說,我跟你說了,要你多注意同小徐的來往。這下子你可信了吧!小金他們心裡不服小徐,你拉小徐去哪有不誤事的! 石祥雲說,衝著小金這個樣子,不提拔他是縣委英明。 蘇江說,我不怕你和小徐是朋友,你以為小徐真的比小金強,若不是朋友,恐怕小徐待你比小金還差。不過話說回來,現在辦事一靠錢,二靠權,無錢無權就得靠朋友,若是當初你同小金交上朋友就好了。那樣,這時候你已經是市民了。說到這兒,我不妨給你一個忠告,到了市裡你不能再像在縣裡這樣,見了誰都昂頭三丈。你一定要多交朋友,公檢法、新聞媒體、組織人事、工商稅務商業都要有,銀行也不能落下,不然存款就沒有高利息。另外還有醫院,現在誰都服醫生…… 石祥雲打斷他的話說,馬局長當常委的事像是有變化。 &n nbsp;蘇江馬上警覺起來,問,你聽誰說的? 石祥雲心中暗笑一聲,說,這我可不便對彆人說,隻知道馬局長可能要調到地區去。 蘇江想一想說,這好像不大可能吧,地區文化係統正副職一大堆,馬局長去乾什麼呢! 石祥雲說,也可能不大確切吧! 蘇江有點坐不住,起身要走,到了門口他又折回來,從口袋裡掏出一隻大信封遞給石祥雲說,有個業餘作者寫了一篇,我覺得還不錯,你抽空給看一看。 蘇江走後,石祥雲趕緊弄了一點東西吃,然後到車站去搭十二點的班車。 一路上很順利,眼看就到了長江邊,過了江一上高速公路就等於到了省城。可是客車司機一不小心,將一輛奧迪車的油漆蹭掉一塊。奧迪車可能是地委機關的,所以司機凶得很,一張口就要客車司機賠三千元錢。客車司機說了半天好話,總算以三百元錢不要收據為條件作為了結。就是這麼一耽誤,江上起了霧,輪渡停開了。 天色漆黑,江風刮得像刀子割。大家不停地到碼頭上去問,得到的回答是,這時候起霧,最早也得到明天中午才能散。 車上的罵聲整夜都沒停過,所有該罵的全都罵儘了,石祥雲也罵了幾句,他罵的是小金和蘇江。到了下半夜,車上那些小商販熬不住,全都跑下車,將路邊小餐館的門叫開,燒起一隻隻火鍋,紛紛喝起酒來。車上人一少,便格外寒冷。石祥雲凍得受不了,隻好下車繞著客車慢慢地跑著。 幸好大霧在第二天上午十點過後消散了。 下午四點多鐘,石祥雲疲憊不堪地趕到市文聯,將情況一一說了。見石祥雲那副憔悴的樣子,小許頓生同情,讓他去招待所休息,一切手續都由自己操辦。 石祥雲一進招待所門,就看見小雁站在總服務台前,查著住宿登記表。他上前去打過招呼,才知小雁正在找他的名字。 小雁問他怎麼才到。他將路上的情況說了一遍,又問小雁怎麼知道他來了。小雁說是蘇江打電話告訴她的,蘇江急著要她將那篇寫文聯工作的新聞儘早發出來。石祥雲隨口說了一句,老蘇他這是在為自己進常委造輿論。 進了登記到的房間,小雁便上來吻他。 石祥雲勉強對付了一下,說,我現在什麼也不想,隻想睡覺。 小雁從包裡拿出一些好吃的,要石祥雲吃了再睡。 石祥雲吃了幾口,眼皮一耷人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石祥雲一口氣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被電話鈴吵醒。 電話是小雁打來的,小雁請他到夢也娛樂城吃飯。 小雁要了一個小包廂,石祥雲對包廂裡的情調沒有思想準備,加上人已恢複過來,所以心裡非常衝動,剛一坐下就將小雁摟在懷裡。小雁推開他,說這兒不行,這娛樂城是她的一個關係戶開的,她必須維護自己的公眾形象。 小雁問,蘇江是不是真的要進常委,如果有可能她倒願意幫一把。石祥雲將自己憎恨蘇江的事說了一遍,還說若是老蘇進了常委,不出三天這個執政黨就要下野。他告訴小雁,老蘇用她的名義開假發票報銷。小雁不以為然,說現在這點小錢和小動作,已不叫貪汙、不叫違法了。石祥雲說縣文聯全年事業費才三千元人民幣,蘇江這一張發票就貪汙了全部事業費的百分之十幾。小雁告訴他,今天請他吃的這頓飯,實際上也是當老板的朋友的合法貪汙。二人頓時大笑起來。 笑過之後,小雁說,那新聞稿已發了。 石祥雲說,發就發吧,讓老蘇空歡喜一場也很有趣。 小雁說,鑄鋼廠的那組照片,元旦以後才能見報。領導說,元旦之前的新聞不能衝淡節日喜慶氣氛。 石祥雲說,隻要能發,我回去時也好向鑄鋼廠的工人交差,不然他們會說我說話不算數。 吃完飯,小雁又唱了一個多小時的卡拉OK,臨走時小姐送來一張單讓小雁簽。石祥雲一看,一共消費了一千二百多元錢。 小雁回頭見石祥雲在那裡出神,就問,又在想什麼? 石祥雲說,我想起了鑄鋼廠。 小雁說,這種苦難不是你我救得了的,像鑄鋼廠這樣的情況多得很呢! 石祥雲說,照這餐飯的水平,這座“夢也”一年要消費掉兩座鑄鋼廠。 小雁說,你是不是又想鬨暴動,鏟除剝削階級?眼見就要進城了,這農民意識該改一改。 小雁在石祥雲頭上戳了一指頭。石祥雲不再說話,二人起身走出包廂之前,站在門後足足吻了十分鐘。 小雁叫了一輛出租車,將石祥雲送到招待所門前。下了車,石祥雲到街邊的售貨亭買口香糖,順便買了一塊肥皂,待他轉過身來,看見小許正在那裡同小雁說話。 石祥雲吃不準他們是什麼關係,便遠遠地站著不敢走攏去。 不一會,小雁就同小許一起走了。 小雁走時,一點招呼也沒有打。 石祥雲回到房後不久,小雁就打電話過來解釋。 聽說小許是小雁丈夫的弟弟,石祥雲差點將話筒驚掉了。 小雁說,有空再打電話來約他。放下電話,石祥雲唯一的念頭是,同小雁的這段情緣該做個了結了。 正在想心思,電話鈴又響了。是小許打來的,他問他剛才去哪兒了。石祥雲撒了一個謊,說是逛書店去了。小許告訴他,人事局正在搞年報,今明兩天沒空,後天又是元旦放假,所以補辦商調函的事隻能在元旦過後了。 小許問他是先回去過了元旦再來,還是在這兒等。 石祥雲想了想說就在這兒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