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蘋果 2(1 / 1)

石祥雲將開水瓶裡的水倒進臉盆裡,然後將濕漉漉的頭發泡進去,那股熱乎勁讓他不禁打了一個寒戰。洗到半截,屋外有人咋呼起來:誰把我家的門弄開了?石祥雲聽出是妻子梅丹的聲音,便懶得作聲。他聽見兒子和梅丹說了幾句什麼,跟著那腳步聲就到了衛生間門口。 梅丹站在他背後說,你雷鳴電閃地跑得這麼快,我還以為強盜撬門了! 石祥雲哼了一聲什麼。 梅丹的手開始在石祥雲的頭上輕輕撫弄著。 石祥雲低聲低氣地說,我自己來。說著,他三下兩下地將頭發弄乾,再將一臉盆臟水重重地倒進水池裡。 梅丹知道他是生氣了,就解釋說,公司裡開會,所以才回來晚了。 石祥雲說,石頭差一點丟了,是彆人送回來的,你知道嗎? 梅丹說,我知道,本來就準備溜出來到幼兒園去接石頭,剛走出公司大門,就有人告訴我,說她看見明大媽牽著石頭在街上轉,我就放心了,才沒有去接。 石祥雲接過梅丹沏好的茶,走到陽台上看了看那幾盆花草,又到書房查了查那部寫了半截的長篇,見一切都完好無損這才放心回到客廳。 他衝著已在廚房裡忙碌開了的梅丹說,什麼會,這麼重要,連兒子也不顧了! 梅丹說,都十二月份了,公司搞年終評比。 石祥雲說,這是年年都要走的過場,評上評不上無非是一張紙的區彆,有什麼要緊! 梅丹說,今年不同,聽說要和獎金配套,先進和非先進相差兩三百元錢。 石祥雲說,你們公司要是真有先進人物,這腐敗之風就要小好幾級。 梅丹說,反正是公事公辦,現在哪兒不是在矮子裡麵找長子呢!那些大作家若是沒有改行下海,能有你今天的出頭之日嗎? 石祥雲忽然生起氣來,說,文學上的事你少多嘴。 梅丹說,得啦,你彆又擺作家架子,到時候看你怎麼好開口問我這個那個字的發音。 石祥雲沒有學過漢語拚音,遇著生詞生字總免不了要問梅丹,所以,先前隻要梅丹一拿這話來奚落他,他便不作聲。 梅丹正在刨藕皮,冷不防石祥雲說了一句,從今往後我不再問你了,我花錢請彆人教,丟醜到外麵去丟。 梅丹沒有準備,手中的藕掉在地上摔成幾瓣。 石祥雲鑽進書房,尋了一本雜誌翻起來。他找好一篇文章正要看,石頭在客廳裡叫起爸爸來。他走出去,石頭要他一起玩小汽車。石祥雲同兒子玩了一陣以後,心情漸漸地好了起來。 他瞅了個空,走進廚房,用手撫撫梅丹的後腰,輕輕地說,告訴你一件事,市裡要調我去當專業作家! 梅丹身子微微一震,隔了一陣才說,我真為你高興!說著話,幾顆眼淚掉進油鍋裡,油花猛地四濺起來。 石祥雲趕緊抱起梅丹躲到一旁。 吃飯時一向愛說話的梅丹竟一言不發。石祥雲知道她這是缺少心理準備,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吃完飯,石祥雲喝了兩口茶,然後告訴梅丹說他去隔壁蘇江家裡,將調動的事和他說說。蘇江是直接領導,說晚了會得罪他的,他要是使絆子事情可就麻煩了。 石祥雲說著就要出門,梅丹說,等一下! 梅丹起身打開貯藏室,從裡麵拎了一袋蘋果出來,一邊遞給石祥雲一邊說,這是最後一次求老蘇,空手去不好。 石祥雲一看這包得好好的一袋蘋果就起了疑心問,這兩天誰來家裡了? 梅丹說,昨天傍晚一個業餘作者跑來找你,還帶來了一部中篇。 石祥雲說,稿子呢? 梅丹說,我讓他帶回去抄正了再送來。 石祥雲這才無話,出門走了幾步便舉手敲門,同時還貼著門縫叫,蘇主席在家嗎? 裡邊門鎖一響,跟著門就開了,蘇江那油亮的大臉龐出現在門後。 蘇江說,是小石呀,快請進。 石祥雲進屋之後,將手中的蘋果隨手擱在桌子上,說,一點鮮果,給孩子們嘗個鮮。 蘇江一笑說,你怎麼也變庸俗了,跟我來這一套。我記得你說過這樣的話,什麼時候我也開始請客送禮,那就預示著我的藝術生命已開始完結了。怎麼樣,是不是想改行從政了? 石祥雲臉紅了一下說,哪裡哪裡,我隻是想體驗一下生活,嘗嘗送禮的滋味! 蘇江說,是嗎,想將我寫成黑色的幽默? 石祥雲見這玩笑開得不好,忙說,我不瞎扯了,蘇主席,我是來求你幫忙的! 蘇江說,我能幫你什麼忙! 石祥雲說,求你高抬貴手放我一馬! 蘇江一愣說,翅膀硬了就想飛,飛到哪兒? 石祥雲便將昨天到今天的經過一一對蘇江說了,最後他說市文聯催得很緊,所以他才這麼拚命往回趕。 蘇江想了想說,你不該現在才對我說,讓我覺得太倉促了。 石祥雲說,前天收到電報時,我還以為是叫我去參加什麼文學活動,見麵談起來才知道,連我都感到有些吃驚,有些不可想象。 蘇江說,是有些難以想象。小石,你放心好了,這一回,我決不刁難你,該我簽字的、該我蓋印的、我一分鐘也不會耽誤。另外,需要我說情的,你隻管開口。不過,憑我的直覺,你這事說不定在什麼地方上會有麻煩。 石祥雲說,我知道,可我不怕,天下哪有比寫更難的事呢! 蘇江搖搖頭說,你可千萬不要輕敵,無論從戰略上還是從戰術上你都要事先考慮好。 石祥雲說,還有一件事,假如這事辦成了,我走以後,梅丹和石頭母子倆暫時還得住在這兒,請你多多方便一下。 蘇江大度地說,這一點沒問題,你到了市裡也是為共產黨做事,我這裡也不是國民黨的天下,想往多久就住多久。文化局那邊若有動靜,我負責替你頂著,隻要文聯不搬走,誰也攆不走梅丹他們。 石祥雲沒料到蘇江這麼爽快,那爽快中的意思甚至是巴不得他快點走,走遠一些。蘇江接下來問,他走了以後,誰可以接他的班。石祥雲剛要開口說出一個名字,又馬上止住,反說這事他看不準沒有把握,得彆人來選。蘇江非要他說,他就開玩笑,說毛主席選接班人選了四次都選錯了,現在誰還敢亂選啦! 蘇江笑起來,說,我想好了,還是在實踐中自然產生,從你這往後,不再設專業的,一律搞合同製,這樣可以保證讓最優秀的人才在他該待著的位置上。 石祥雲心裡忽然不快起來,他覺得蘇江早就在盤算著讓他走,不然這些想法不會產生得這麼快。 又說了幾句話,石祥雲便起身告辭。 臨出門時,蘇江提醒他,這事關鍵在宣傳部,而宣傳部的關鍵又是一把手縣委常委陳部長。按照他的估計,幾位副部長可能會禮節性地挽留一下,然後就會表態支持人才流動。 石祥雲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 石祥雲回家同梅丹說了幾句話,將蘇江同意他調走的情況簡要地告訴她。 梅丹說,老蘇太過分了,簡直像是攆你走,萬一走不了,那可就再難同他相處了。 石祥雲說,這麼好的機會我是絕對不會放過的。如今這社會,哪有主動要人的單位呢! 石祥雲正要出門,梅丹說,你稍等一下行嗎?過了七點半再走。 石祥雲說,有事嗎? 梅丹說,沒事,不過可能會有人來。 石祥雲說,不管是誰,你讓他明天再來。 石祥雲從五樓往下走時,昏昏暗暗地碰見了一個人,他並沒在意,就在擦肩而過的那一刻裡,那人叫了一聲,祥雲,你去哪兒? 石祥雲定神一看,是統計局副局長王漢英。他一時控製不住情緒,說,你來乾什麼? 王漢英支吾一陣說,我想找你幫個忙! 石祥雲冷笑一聲說,得了,想找梅丹是不是,快去吧,她正在給我兒子洗屁股呢! 王漢英忙說,祥雲,我是真的來找你的,我前幾天到省裡去了一趟,他們讓我回來找你! 石祥雲說,找我?我沒空!找彆人你就請便。 石祥雲咚咚幾步躥下樓梯,鑽出樓房時,有幾片雪花一樣的東西落進頸裡。他扭頭向上一看,發現梅丹正抱著石頭站在陽台上望著他。 石祥雲低頭走了一陣,冷不防一個轉身,輕手輕足地往回走。他剛上到五樓樓梯口,就聽見梅丹在訓斥王漢英。 梅丹說,請你不要再進這道門,我跟你把話講清,我最討厭你們這種飽食終日、隻問升官發財的人! 王漢英分辯說,我就是為了做點事才來找石祥雲的,誰知他是那個態度,我想請你幫忙解釋一下。 梅丹說,祥雲的領導住對門,你可以去找他幫忙。 石祥雲沒有再往下聽,再次轉身往樓下走。 石祥雲敲響小徐的家門時,屋裡的小兩口正在唱卡拉OK. 一進門,石祥雲就誇小徐唱得好。 小徐的妻子小齊一撇嘴說,現在的乾部隻知道泡歌廳,除了三陪小姐,專業演員也唱不過他們 不過他們! 小徐說,可唱歌比跳舞安全多了,是不是? 小齊說,不要臉,吃著碗裡,想著鍋裡的東西。 說著狠話,小齊自己先笑了,並補充一句說,我不能再說了,再說他就會說我是賊喊捉賊。 小徐說,你怎麼才來,等了半天,人家送的兩張舞票也過時間了。 石祥雲說,我先找老蘇去了。 小徐說,什麼事,安排得這樣緊湊! 石祥雲說,前天上午我收到市文聯的加急電報,要我立即去一趟。昨天我去了以後才知道他們是想調我去當專業作家。 小徐說,好哇,這是好事,小弟我先表示祝賀。 石祥雲說,你彆祝賀早了,還不知道縣裡放不放行,這人事工作的道道你熟悉,你得先給我出個主意。 小徐不作聲了,盯著卡拉OK畫麵開始想問題。 小齊這時削好一隻蘋果送過來。石祥雲也不謙讓,接到手中便咬了一口,蘋果脆脆一響,引得石祥雲忍不住用眼睛在上麵仔細打量。他看見蘋果裡有些異樣,便說,這蘋果叫鑽心蟲咬了。 小齊說,大作家你這就脫離生活了,你知道現在百姓怎麼叫它? 石祥雲搖搖頭。 小齊說,這叫傷心蘋果。 石祥雲想了一陣說,這說法有點寓意,也有點惡毒。 這時,小徐開口了,他說,祥雲,這事不用太操心,你是名人,那些人不敢在你身上耍花招的,隻要手續齊了,會給你辦的。關鍵問題是上麵放不放你走。 石祥雲立即將蘇江的意思說了。 小徐稍一沉吟,說,這著棋你恐怕沒走好,你應該先同宣傳部陳部長說,假如陳部長不同意你走,而老蘇又將所有歡送你的話都說了,那你以後還怎麼在文聯裡工作?老蘇為什麼這麼爽快,還不是因為年底到了,縣裡又在考慮調整各級班子,老蘇不是不知道陳部長早就有意讓你當主席而讓老蘇當專職書記,你一動走的念頭,老蘇他還不歡天喜地!按我的經驗,這會兒老蘇肯定在給幾個副部長打電話,說你已決定哪怕天塌下來,也要調到市裡去當專業作家。 石祥雲說,老蘇他不會這麼急吧? 小徐說,縣委這幾天肯定要研究各單位的班子問題,此時此刻真的是分秒值千金! 石祥雲想了想,咬著牙說,我不管這些,我下了死決心非走不可。 小齊在一旁插嘴說,祥雲你彆聽小徐瞎吹,他要是真有本事也不至於現在還是一個小科長。 小徐說,放心,一個月之內,若是再無人提拔我,你就將我休了。我們還可以打個賭,祥雲不管是現在去找宣傳部的人,還是明天一早去,若是他們不知道祥雲的來意,從今往後你做丈夫我做妻子。 小齊哼了一聲說,又瞎吹了,你能生孩子? 小徐嬉笑了一下。 石祥雲說,說正經的,你給我出個主意,怎麼去同陳部長說。 小徐說,你以前給陳部長送過東西沒有? 石祥雲說,隻送過我自己出版的幾本書。 小徐說,這就不好辦,空著手去他家裡太不禮貌,有些話在辦公室裡又不好談。要不這樣也行,陳部長每天上午十點鐘左右總要回家喝一碗什麼保健湯,你先去附近守著,然後裝著無意中碰上,再隨他一起進屋。隻要陳部長這一關能過,彆的也就迎刃而解。 石祥雲總覺得不踏實,似乎有許多問題要同小徐商量,他不停地想,可就是想不起來。 喝了幾杯水後,石祥雲終於想起一個問題,他說,人事局那邊,你可得先給我疏通一下,免得到時候出現阻力。 小徐說,你放心,那群家夥不敢不給麵子。 石祥雲再也想不出什麼事情來,見時間不早了,便起身告辭。 小徐將他送到外麵,冷風一吹,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石祥雲扭頭問,你知道王漢英最近的動靜嗎? 小徐說,怎麼,你還記著他當年追求梅丹的事! 石祥雲說,不知為什麼,他今晚竟跑到我家裡去了,說是有事要我幫忙。 小徐說,前一陣聽說他要升正局長了,可後來又一點動靜也沒有。 石祥雲說,不知為什麼,一見麵我就煩他。 小徐說,誰不是,成天一副懷才不遇的樣子。 石祥雲說,不過,真按能力,他可比許多人強。 小徐說,現在是什麼時代,光靠能力行嗎? 石祥雲愣了愣後忽然說,小徐,你我是朋友,看樣子我在縣裡待不久了,就算我臨彆贈言吧,你仕途上的趨勢的確很好,可不管什麼時候你都不應忘了要為普通百姓紮紮實實地多做些事。 小徐說,老哥的提醒小弟我一定記在心上。不過話說回來,要是老想著百姓,我現在就沒有心思來幫你了。 石祥雲想說什麼,終於沒有說出來。 往回走時,石祥雲聽見每座樓上都有嘩嘩的麻將聲。他想,這些人怎麼不怕冷,煨在暖被窩裡不舒服嗎!隨後他又想起一句俗話:麻將頭上有火。石祥雲忍不住獨自笑了一聲。走了二十來分鐘,眼看著快要到家了,忽然看見王漢英站在一處屋簷下,不停地跺著腳。 王漢英似乎聽到了腳步聲,將臉扭過來。 石祥雲感覺到王漢英是在等他,便停住腳步,隨後又拐向街旁的一條小巷。走了一百多米,他忽然罵起自己來,說自己這點誌氣也沒有,像是做了虧心事不敢見王漢英似的,憑他現在的狀況,他完全可以趾高氣揚地麵對王漢英。 出了小巷後,石祥雲故意順著無遮無攔的街道大搖大擺地走著,目不斜視,兩手抱在懷前,整個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走了好長一段路,還沒聽見有人叫他。石祥雲忍不住往四下打量,大街上哪裡還有王漢英的影子。 石祥雲忽然有一種失落感,他推開文化局和文聯小院那冰涼的鐵門,樓道裡靜悄悄地,沒有往常那種山搖地動的麻將聲。石祥雲摸黑爬上五樓,他掏出鑰匙正要開鎖,梅丹從裡麵將門打開了。石祥雲剛要說什麼,鄰居蘇江家裡猛地發出一聲歡叫:哈哈,**了,雙豪華七對!石祥雲心裡一驚,隨後就明白這是有人打麻將和了大和。 石祥雲一邊往屋裡走一邊說,哪一天那些洋鬼子將諾貝爾獎錯給了我,我也不會這麼驚喜。 梅丹掩上門說,各人的追求和寄托不一樣。 石祥雲說,現在這情景讓人老想著二三十年代! 梅丹說,你莫瞎譬喻,又沒經過,你怎麼知道? 石祥雲說,你看看那個時期的文學作品就知道了。 這時,石頭在房裡叫了一聲,爸爸,外麵下雪了嗎? 石祥雲說,沒有。 石頭說,光下雨不下雪,一點也不好玩。 石祥雲走進兒子房裡,在石頭腦門上拍了一下說,快睡,明天下午爸爸來幼兒園接你。 石頭說,我不要你接,明奶奶說了,明天她還來送我回家。她讓我告訴你們,你們若是忙不過來就彆去接我。 石祥雲說,你那麼喜歡明奶奶? 石頭說,幼兒園的小朋友都喜歡她。 石祥雲不作聲了,從兒子房裡走出來時,梅丹已將洗腳水準備好了。 他一邊洗一邊問,這個明奶奶是乾什麼的? 梅丹說,她是鄉下學校的老師,退休後住在城裡女兒家。 石祥雲說,是不是那個總在街上做好事的老太太。 梅丹說,就是她。若是真的讓大家民主選舉,明奶奶說不定可以選上縣長,最低也能選上副縣長。 石祥雲說,你不是老說我能選上縣長副縣長,怎麼現在改了主意。 梅丹笑一笑說,我怕你成了名以後就變了心。 石祥雲說,除非是你先變。 洗完腳,上了床後,有一陣兩人都不說話。 石祥雲憋了一陣,終於先開口說,王漢英今天來做什麼? 梅丹說,來找你。 石祥雲說,我又不是組織部長,能管他的升遷。 梅丹說,他說他不想當官了,要拜你為師學寫。 石祥雲一下子坐起來,愣愣地看著梅丹。 梅丹說,其實他昨天晚上就來過,蘋果就是他送來的。他說他本不想找你,而想在省作家協會找個老師,可省作家協會的人說他舍近求遠會使人變得浮躁,非讓他回來找你。 石祥雲說,他不是發過誓,非要當個縣長書記讓你看著後悔嗎! 梅丹說,我兒子都替你生了,你怎麼還那麼小氣。 石樣雲說,我若是將你送給他就不小氣? 梅丹說,王漢英還是和許多從政的人不一樣,他是真想有些作為,不怕出汗出血的人。 石祥雲沒有接話。 屋裡很安靜,像是都睡著了,其實兩個人都沒有合上眼。半夜裡,梅丹將手伸進他的上衣裡,然後一點點向下移動。石祥雲也伸出手將梅丹的內褲一點點地往下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