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
百轉千回的念頭係在少年身上,高高揚起,又輕巧落下。
黎箏垂眼,終於將一切不平靜收斂於心底,不動聲色的在君王麵前施了盈盈一禮,開口稱“唯”。
她應下了與扶蘇一起推廣土豆種植一事。
往後土豆生長的60到100天,便是他們倆相處的黃金時期。
隻要把握住這個機會,終極目標的推進不是問題,找回121也有了希望。
黎箏本應為此喜上眉梢,可心中沉沉一片的情緒卻告知她,自己並不像想象中那樣,如同一架精密機器能夠完全憑借理智來行事。
走出宮門,楊樹枝頭上新發綠芽,一片春意盎然的生機,黎箏心裡,萬裡飛雪、寒冬臘月。
作為資深任務者,她向來為了完成任務極儘所能。
為了121,她更應該閉眼盲進,不惜一切。
但這一次,已經是她的最後一個世界了。
若是沒有老友的托付,這本應也是黎箏用來養老的世界。
再不需要考慮什麼攻略,考慮什麼犧牲,平平淡淡隨心所欲的過就是了。
可偏偏——需要完成終極目標的她必須嫁給扶蘇。
從搖晃的轎子往外看去,世界上下搖擺,豔陽高照。
從黎箏的眼睛裡看出去,天空烏雲密布,傾盆大雨。
賜婚的時間越是接近,黎箏越是覺得有什麼東西沉悶的壓抑在心底,讓人分外憋屈。
她清澈的眼睛輕眨,眼底乾澀,沒有半分濕漉。
抿直了唇線,黎箏鬆手放下了轎簾,隔絕了世界與轎內。
“噌”的一下站起,她索性在轎子裡換了身衣服。
從女款換成了男款,頭發高高束起,為了不讓他人將自己認成“趙黎”,她甚至從係統背包裡摸了張□□出來。
對著鏡子照了照,黎箏頷首。
這下無人能再認出她了。
可沒有發現的是,她用來壓衣服的那塊玉佩,仍是在齊國蘇醒時,身上唯一剩下的那塊兒。
純黑色的玉佩,上頭展翅欲飛的玄鳥栩栩如生。
扶蘇再次將其從呈著錦布的精美盒子裡拿出。
確認這塊用來跟齊國公主田箏訂婚的玉佩並沒有丟失。
玉佩做了兩塊,一塊兒玄鳥拖著尾翼,展著雙翅上旋,一塊兒玄鳥仰首,尾翼飄然下落。
兩塊玉佩若是拚接到一處,玄鳥就剛好形成一個環。
想到那日白衣女子腰間幾乎一模一樣的玉佩,扶蘇眉心深鎖。
世上應該隻剩他手裡這唯一一塊了才對。
齊國皇宮大火,公主田箏與玉佩一並失蹤,再無消息。
不知白衣少女腰間的那塊是怎麼回事。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的玉佩被竊,現在看來,又並非如此。
女孩用以蒙麵的白紗在少年手中來回摩
挲,那晚她麵紗下若隱若現美得朦朧的麵孔還令人記憶猶新。
扶蘇勾勒玉石的玉白手指動作一滯。
那日之後,他曾在宮中來回打聽。
可女孩就像是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的一般,無論去向誰問詢,都隻得到個一問三不知的回答。
少年清俊的側顏映著玉石反出的一片暗光,照過眉間思索時不經意地隆起。
他想見秦國皇宮內的一個人,竟會苦尋不著。
扶蘇抿住唇,骨節分明的手輕抬,按著盒蓋,欲關玉盒。
可思想卻未跟著動作戛然而止,反而有若離弓之箭般在腦海飛馳。
他與玉佩另一半的佩戴者是否總是如此緣分淺薄?
要不然身為這秦宮的大半個主人,他怎麼會連點消息都打探不到?
甩甩頭,扶蘇又覺得自己有些魔怔。
找著了又能如何,她始終不是與他訂了親的齊國公主。
·····不尋也罷。
如此想著,管不住手,非要時不時的將玉佩拿出來翻看的扶蘇,忽然聽聞了西犬丘地龍翻滾的事情。
父王也在西犬丘!
少年心裡一緊。
若是出了什麼事故——
高高吊起的心臟和屏住的氣都還沒落下。
前來報信的侍從便又道:“好在陛下被一個身穿雪白衣裙,麵覆薄紗的神秘少女所救,如今已經安全了。”
已經安全了!
扶蘇長長地鬆了口氣,待到再回過神,赫然發現“身穿雪白衣裙,麵覆薄紗的神秘少女”的描述詞,不就是他那天在屋頂上遇見的那個疑似仙子的女孩嗎?
少年的心臟又開始一下一下地跳動。
他動了心思,想立刻起身去西犬丘找父王與她。
可思及先前想明白的,即便找到女孩,對方也並非與自己訂婚的齊王之女,再去詢問玉佩一事也全然沒有了意義。
扶蘇又硬生生地坐下了。
壓抑著飛往西犬丘的心,他依舊呆在鹹陽。
然而關於少女的消息,卻蜂擁而至的向他砸來。
——父王封女孩為觀星師首席。說她能掐會算,鐵口直斷,預測賊準,當得觀星師首席一位。
扶蘇想要閉上耳朵,無視所有與她有關的事情,身體卻背叛他的反複傾聽。
甚至一到關於少女的部分就尤為認真的雙雙豎耳。
——原來女孩以前被巫女帶大,學了一身本領,如今在西犬丘幫助黎民們重建家園。
扶蘇心說她原來是巫女,難怪當日相見,便覺得女孩周身氣質渾然天成,麵紗一蒙,更是多了幾分神秘。
在一道接一道的消息下,扶蘇漸漸被少女勾起了好奇心,可西犬丘送來的最新消息卻是個驚天噩耗。
——礦山崩塌,巫女白落入山中,行蹤未卜,疑似死亡。
扶蘇握著青銅杯的手微微顫抖,見拿捏不住,索性將杯子放到
案幾上。
這杯子沉重得仿佛他人不可承受的坎坷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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