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塞西娜高等軍事學院的畢業生和A+級賞金獵人,洛希和鄧槐靈沒理由不知道愷撒密碼。這是種最古老的加密方式,兩千多年前的地中海畔,那位才華卓絕的獨裁官發明了它,將它用於軍事通訊。
加密的原理很簡單,起初將領們以相同的偏移量把字母往後移,譬如把“sun”沿字母表向後移動三位,便成了“vxq”這樣無序的字符串。但如此簡易的方法不久就被破解,於是在愷撒密碼的基礎上,又衍生出五花八門的加密法。
稍微安全些的辦法是使用配套密鑰,由傳遞雙方共同約定一套解密方式,將密文破譯成明文。在曆史上,人們甚至用地毯和轉經筒充當過密鑰,而塞西娜交給洛希的密鑰,則是寫在櫃子內部的“leave”。
洛希沒有帶筆,食指從磕破的傷口沾了點血,在地板上寫下了字母表。密鑰中“l”指代字母表第12位,即12位的偏移量,因此將密文中的“y”往前回推12位,得到“m”。以此類推,能夠破譯出所有明文。
他蘸著血寫完最後一筆,鮮紅的“marry”赫然出現在地板的木紋間。殘缺的拚圖歸位,錯綜複雜的亂麻團一瞬間解開,洛希驟然看見了月光下塞西娜含笑的倩影,那個瘦削的女人伏在窗前,似乎早已瘋了,眼眸卻還如宴會初遇時那樣寧靜。
“這就是塞西娜想說的話麼?”洛希喃喃道,“她難道,就沒有半點後悔嗎?”
“原來不是‘ ’,”鄧槐靈同洛希並肩坐在地板上,感歎地說,“而是——‘ ?’”
洛希的呼吸一滯,連忙垂下眼睫掩飾眸心的陣陣漣漪。對方說出這句話的語氣很溫柔,帶著異樣的認真和探究,仿佛還有一點點懇求。宛如有許多輕軟的羽毛飄落在他的心頭和手背上,紛紛揚揚像一場溫暖的雪,柔和纏綿地擁住了他。
他卻清楚這是錯覺,鄧槐靈隻是在和他談線索的事,是他自作多情,非要賦予這句偶然的話含義。明明已經決定了,要以Rosie的身份討好對方,可他還是會被頻繁撩動心弦,鄧槐靈隨便做些什麼,都足以讓他潰不成軍。
“怎麼不說話?”鄧槐靈的音色裡有淡淡笑意。
洛希抬起頭,那人果然調侃地笑看著他,顯然察覺了他的窘迫,看穿了那份自以為是的羞澀——是他想得太多了,鄧槐靈隻會和曾經的Rosie交換戒指,卻絕不會向他求婚。
不過,他也早就明白了這一點。洛希鎮定地思忖著,內心一片荒蕪,毫無苦澀和怨恨。再給他幾年時間,他就會心無芥蒂地死去,滿足鄧槐靈的願望。
“我在想塞西娜究竟把腦扉之鎖藏在哪裡了,”他並未理會鄧槐靈的揶揄,盯著窗邊的人影說,“根據線索串連起來的意思,她想要向達肖恩求婚,卻因為被丈夫控製,最後沒有說出口,恐怕終生抱著遺憾吧。”
“小時候,我聽師父講過很多鬼魂的傳說,”鄧槐靈將手肘撐在膝蓋上,輕鬆隨意地支著頭,“中國民間故事,大多數孤魂野鬼都因為還沒完成心願,才久久徘徊在世間。失落之城,也許是塞西娜留在後世的鬼魂呢?”
洛希怔了怔:“你的意思是……要拿到腦扉之鎖,必須幫助塞西娜完成心願,改變真實的結局?可失落之城隻是幻覺,即使這裡的結局扭轉,真正的曆史也早已塵埃落定,無論是塞西娜和達肖恩,都去世很多年了。”
“失落之城隻是幻覺,”鄧槐靈低聲說,“而為了愛情縱身撲向淒慘結局的人,是篤信幻覺的傻瓜。”
洛希默然無言。塞西娜曾有過選擇的機會,在她第一次碰見達肖恩,接過附著月見草的名片的時候。在她前往達肖恩家中幽會,被狗仔拍到的時候。達肖恩決意離去的時候。她穿過銀鏡的迷宮,成功將他留下的時候。
數不清的分叉口像是命運女神交織的紡線,她卻執迷不悟地朝同一個方向追趕,不顧腳下的道路鏡子般碎裂成千萬片,隨著碎片跌入深淵。
“當她做出選擇時,沒有預測到未來的走向,那也情有可原。然而在建造失落之城的時間點,她站在結局遙遙回望,依舊無視了黑暗的現實,眷戀著達肖恩的愛意。
“被約瑟夫囚禁和改造的日子裡,她接觸不到外界信息,便將自己此生最重要的發明、連同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情鎖在了失落之城,期待著另一段時間軸上,前來尋找寶藏的人們能夠傾聽她,理解她,至於腦扉之鎖,僅僅是她對傾聽者表達感激的贈禮。”
鄧槐靈注視著月光中那抹單薄的背影,“畢竟能夠找到腦扉之鎖的人,一定也聽懂了她的心聲。”
“她一點也不在乎誰會拿走腦扉之鎖,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