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槐靈半夜醒來的時候隻覺得渴,他慢慢抬起眼皮,眼前是片如霧的紅,夜風鼓蕩著不遠處的窗簾,輕薄紅紗後麵坐著一個人影,任由風吹動長發。

他舔舐一下乾裂的嘴唇,房間裡的溫度燥熱得有些過分,他悶出了一身濕汗,連帶著每寸皮膚都發燙。借著晦暗燈光,鄧槐靈坐起身,才意識到這不是自己的公寓——吸音地毯、圓形雙人床、床側的浴缸,以及牆上整整齊齊陳列的特殊道具,讓他眉心一跳,簡直想把Rosie揪過來問個明白。

然而罪魁禍首正倚在窗邊觀賞風景,顯出一副很無辜的神情。聽見他醒來的聲音,Rosie立刻爬下了窗台,來到他麵前:“鄧先生,你醒了?”

鄧槐靈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烈火燎過,發出的聲音格外暗啞,與平時截然不同:“我們還在花街?”

“你突然在我肩上睡著了。”Rosie衝他笑了笑,“一時間回不了家,擅自把你帶到了這裡。”

“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鄧槐靈心緒不寧地說。他轉開視線,不想看到那人清澈的笑容,反襯得他心底雜念更加陰暗。從他看到紅紗後Rosie的影子,那團火就開始燃燒了,也許是因為在這個曖昧的地方欲望無所遁形,要耗費千百倍的氣力才能克製。

“情人旅館,”Rosie俯身看著他,“我還沒有傻到分不清旅館的種類呢,鄧先生。不過仿生人是會變通的,這裡也很適合睡覺,不是麼?”

鄧槐靈捏了捏眉心,他的仿生人似乎還在揚揚自得,毫不明白眼前人類那些肮臟的想法。拜托彆再笑了,彆再殷切地向他示好……停止露出這種純潔無知的眼神,這對他何嘗不是一種玩弄。

“你已經聰明過頭了。”他無奈地說,掐斷對話,騰地站起身來,“我去洗澡。”

Rosie忽地抓住他小臂,探手過來,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有點燙,鄧先生,你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隨即仿生人做了個使鄧槐靈防線崩潰的動作,輕按住他的後頸,整張臉靠過來,用額頭抵住了鄧槐靈的額頭感受溫度,呢喃道,“我從信息庫裡學到的,親近的人類之間表達關心,是不是該這樣做?”

鄧槐靈怔在那裡,腦海一片空白。空茫的意識中他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怦怦,怦怦,仿佛黑色海浪狂撲向堤壩,混凝土的裂痕昭示著一場滅頂之災。

幽香纏繞住了他,奇異的香味使體表溫度疾速升高。鄧槐靈凝神注視著Rosie,對方離他僅有咫尺,完全是副甜美可口、任君采擷的樣子,但他仍然強迫自己分出了一部分注意,去尋找香味的來源。

他隱約察覺,房間裡彌漫著不同尋常的味道,是它逐步勾起了他體內燎原的欲念,讓Rosie感到了溫度變化,誤以為他發燒了。鄧槐靈逃也似的推開對方,目光在室內搜尋,很快定格在床頭櫃上的電子香薰。

他把那個小物件拎起來握在手裡,香霧嫋嫋升騰,吸入一點便覺得呼吸急促,鄧槐靈下意識又把目光投向了仿生人,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什麼之後立即關掉香薰。霧氣不再散發了,他終於奪回幾分神智,用力握著櫃角喘了口氣。

香薰類的助劑藥效不強,頂多起到輔助效果,不屬於違禁藥物,情人旅館有這種東西也不奇怪。但……是誰開啟了它?Rosie嗎?

鄧槐靈更願意相信電子香薰是自動打開的,Rosie會明白它的用途才是活見鬼。他瞥了仿生人一眼,徑直走進浴室,剛剛麵對Rosie的忽然接近,身體非常直白地起了反應,他不想讓對方知道。

浴室與外間隔著的玻璃是磨砂材質,隱約能照見人影。鄧槐靈抬手摩挲,認為Rosie應該不會好奇到觀摩他洗澡,於是放心脫掉了上衣。身後卻有人聲倏然響起:

“鄧先生,如果需要幫忙的話,可以隨時叫我。”

“……”鄧槐靈抓著揉成一團的T恤轉過身,他是真的被驚了一跳,卻佯作鎮定,“為什麼不敲門就進來?”

“以前你洗澡的時候讓我遞東西,說彆敲門直接進來就好了。”Rosie茫然道,“說過兩三次,這條命令現在又改了嗎?”

鄧槐靈低下頭,強忍著躁動的情緒:“以前是以前——”

“意思是……鄧先生現在對我心存芥蒂嗎?”Rosie語氣哀傷,靠近了一點,認真地看著他,“對不起,鄧先生,我不該放走月野父女。說一遍對不起沒用的話,不知道說一萬遍有沒有用呢?你一直是我心裡最重要的……”

仿生人驚叫了一聲,鄧槐靈沒等對方把話說完,一手攬著腰一手托著腿根,把Rosie抱到了盥洗台上,抵在對方雙腿之間。他抬起了頭,鼻尖輕輕嗅著Rosie的唇角、頰側,棕眸裡帶著冰冷的笑意,其下卻又覆蓋著一團火:

“這個時候進來,是想幫我什麼忙?嗯,總不會怕我在浴室裡滑倒了吧,我是十八歲又不是八歲。”

他的嗓音沙啞,湊在Rosie耳邊,似乎連空氣也在微微顫動。Rosie被鄧槐靈壓製在鏡子前,兩側都被環住,隻能被迫仰臉,直視著獵人不加掩飾的眼神:“你的體溫很高,我擔心這是精神消耗過度的後遺症,鄧先生,你的確有可能在浴室裡滑倒。”

“那你要幫我洗麼?”鄧槐靈笑了,撥開Rosie的碎發,手指滑進對方後腦的發絲間,“還是說……你不知道我體溫升高是因為誰?”

他閉了閉眼,享受全然掌控懷裡這個人的感覺。在朦朧的黑暗中,他想象著他們在這裡激烈地接吻,想象把懷中人頂撞到失聲哭泣,想將Rosie按在鏡子前被迫看自己雙眼迷離的模樣,所有幻想都讓他如同野獸聞見鮮血般興奮。

鄧槐靈想道,他已經快要瘋了。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拿香薰為自己的情動找借口,可香薰已經被關掉了,他對Rosie的欲望還沒有停止,反而帶著席卷一切的氣勢瘋狂生長,直到讓他們兩個溺亡其中。

Rosie害怕他。他能感覺得出來,仿生人在發抖,或許程序已陷入紊亂——程序,維持他們關係的隻是程序,一旦他的管理員地位不複存在,Rosie看待他便如看待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