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如同夢境又無比真實。
他有了完整的家,兒女繞膝,愛人在側。
淩峰沉浸在幻境之中,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他享受著從未有過的平靜生活,慕芊雪溫柔賢惠,如風聰慧可愛,端木青衫、燕蒼天,牧神君等師尊們時常來訪,薑小凡、李不凡,晏驚鴻這些摯友們也常聚一堂。
他不再是那個背負著血海深仇、在生死邊緣掙紮的淩峰,而隻是一個普通的父親、丈夫、兄弟。
這樣的日子,美好得讓他幾乎忘記了現實。
隻是,淩峰總感覺好像少了些什麼,但究竟少了什麼,淩峰卻愈發的模糊了。
一些重要的東西,似乎從自己的記憶中,被割裂了出去。
就在某一天——
血色殘陽透過窗欞灑在練武場上,淩峰抱著小如風轉圈,女兒銀鈴般的笑聲讓他暫時忘卻了所有疑惑。
慕芊雪端著新沏的靈茶走來,茶香中混著她身上淡淡的幽蘭氣息。
“夫君嘗嘗,這是端木師父去年帶來的雪頂雲霧……”
淩峰端過茶杯,搖頭笑道:“端木師父最近不做酒中仙人,卻開始品茗起靈茶來了?哈哈……”
話音未落,轟隆!——
天穹驟然撕裂,漆黑的裂隙中,無數扭曲的陰影降臨。
四道裹挾災厄氣息的身影踏碎雲層,充斥著不安和躁動的氣息。
緊接著,四尊騎士從天穹的裂隙之中,飛身而出。
淩峰猛然抬頭,瞳孔驟縮。
那是……天災!
天災四騎士!
一些混亂的記憶,如同洶湧的潮水一般,湧入腦海。
他凝目望向天災四騎士簇擁的那道身影。
白袍翻飛,手持聖光耀世的權杖,渾身散發著不可仰望的神威!
赫然正是,普渡教院院首,阿加雷斯!
“找到你了!竊取神之權柄的螻蟻!”
那威嚴而冰冷的聲音響徹天地,緊接著,一尊巨大的金色身影從阿加雷斯身後顯現,萬丈神軀,籠罩天地!
下一刻,那神靈巨像背後六翼展開,聖光如獄,鎮壓萬物!
“不……不可能!”
淩峰麵色陡然巨變,死死盯著那道身影。
自己明明從不曾飛升仙域,更不曾踏足天災之城,為何……
為何阿加雷斯,仍會出現!
“爹爹!爹爹!”
小如風驚恐地撲進他的懷裡,而慕芊雪也臉色蒼白地抓住他的手臂:“夫君,發生什麼了?”
淩峰張了張嘴,卻無法回答。
錯亂的記憶,在他腦海中仿佛炸開一般,令他頭疼欲裂。
嗤!——
下一刻,一道金色聖光從天而降,直接貫穿了慕芊雪的胸膛!
“不!芊雪!——”
淩峰目眥欲裂,伸手想要抓住她,可她的身體卻如沙塵般消散。
“不!!!”
他怒吼著,可緊接著,又是一道聖光落下,如風小小的身軀被瞬間蒸發!
“如風!!!”
淩峰徹底瘋狂,他想要衝上去,可身體卻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束縛,動彈不得。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端木青衫被金色的瘟疫騎士的鐵蹄踏碎!
燕蒼天被戰爭騎士斬下頭顱!
薑小凡、李不凡、晏驚鴻……
所有他珍視的人,一個接一個地死去!
“不……不……不!!!”
淩峰跪倒在地,雙目赤紅,渾身顫抖。
這是夢……
這一定是夢!
可痛苦卻如此真實!
“這便是爾等螻蟻的宿命。”
阿加雷斯的聲音冰冷無情,金色聖光籠罩而下,淩峰的身體亦開始崩解,血肉寸寸湮滅!
“啊!!不!!!——”
淩峰發出撕心裂肺的怒吼,跪地嘶吼,七竅中都滲出鮮血。
這一刻他已分不清幻境與現實,撕心裂肺的痛苦真實得令人窒息。
……
夢魘神殿大殿之內。
夢魘邪神雕像的上方,伴隨著一道混沌光芒的閃爍,下一刻,隻見一道模糊的影子,漸漸凝聚成形。
而在神像之下,之前所有進入夢魘神殿的信徒們以及黃少天,都東倒西歪的倒在殿內,似乎陷入深深夢魘之中。
唯有淩峰的身軀,盤坐在大殿中央,渾身散發著一股無比濃鬱的夢蝕氣息。
他臉上的表情,似乎也因為夢境之中的痛楚,而變得無比扭曲起來。
下一刻,那道模糊的影子,飄身落在淩峰身前。
“美夢亦是最深的噩夢,小輩,這次你翻不了身了!”
那團影子,卻赫然正是初代夢魘君主!
卻原來,初代夢魘君主,早就在自己的夢魘神殿內也留下了一道殘念,隻待後來的君主將夢魘神職帶回,再利用這生死夢幻的幻境,將其神魂磨滅,便可奪其肉身,重新奪回這夢魘君主之位。
“在破碎與幻滅之中,痛苦沉淪吧……”
初代夢魘君主的聲音如同毒蛇般鑽入耳膜,不斷編織著更加痛苦的夢幻,讓淩峰隻能越陷越深。
然而,就在此時,眼前的淩峰,竟是猛然睜開了雙眼!
“是你把我拉入幻境的?”
淩峰聲音嘶啞,眼中殺意翻湧,弑神槍的虛影,已然緊緊握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你!”
初代夢魘君主有些不可置信,但很快便重新恢複了平靜,他抬起手掌,似乎在繼續編織著噩夢,“你以為你已經蘇醒了麼?你眼前的這一切,又是否會是另一層夢境?”
他的聲音,極具蠱惑力,“認命吧,吾乃這夢境的主宰者。若你不想一遍又一遍經曆那錐心刺骨之痛,乖乖放棄抵抗,吾或可令你在美夢之中永遠沉淪!你會比現在,快樂一萬倍!”
“放屁!!!”
淩峰怒喝一聲,弑神槍虛影瞬間凝聚,直指那初代君主咽喉,“你利用我的記憶,編織幻境!哪怕,哪怕在夢境中,你也不該,害死他們!!!”
“給我,死!”
淩峰雙眸迸發森然殺意,霎那間,弑神槍尖血芒吞吐。
“愚蠢!在這夢魘神殿之內,還妄想挑戰夢魘之主麼!”
話音落下,初代夢魘君主的虛影驟然膨脹,化作滔天黑霧,霎那間,便籠罩整個神殿!
“你會後悔冒犯神祇!”
黑霧之中,無數扭曲的麵孔浮現,發出淒厲的尖嘯,瘋狂撕咬著淩峰!
“你不過區區一縷殘魂,若真有能耐殺我,何須費儘心機,將我卷入夢境!”
淩峰冷哼一聲,體內夢蝕之力爆發,黑紫色的霧氣從他體內湧出,與虛影的黑霧瘋狂碰撞!
“你……竟敢用夢魘權能反抗於我?!”
虛影的聲音中帶著震驚,但很快又化作獰笑:“好,很好!你與夢魘神職的融合程度越高,這具肉身,也就越完美!你,是我的!”
“轟!——”
整個神殿劇烈震顫,黑霧中浮現出無數噩夢符文,如鎖鏈般纏繞向淩峰!
“沉淪吧!在永恒的噩夢中死去!這是你的宿命!”
“我去尼瑪的宿命!弑神·破軍!”
轟!
弑神槍猛然刺出!血色槍芒如流星墜地!
槍芒所過之處,夢魘生物紛紛崩碎,整座夢境如鏡麵一般,徹底破碎開來。
初代夢魘君主,麵色大變:“不可能!這不可能!你怎麼能破開我的生死夢幻?!”
“因為……”
淩峰冷冷地看著他,“你所編織的噩夢,遠不及我經曆的現實殘酷!”
淩峰一步踏出,弑神槍直指初代夢魘君主眉心,“現在,該結束了!”
“不!!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初代夢魘君主瘋狂後退,一邊試圖遁入夢境深處,一邊瘋狂解釋,“吾隻不過是為了試煉你是否有能力接受夢魘神殿的傳承!你做得很好,你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能力,現在,你才是夢魘君主!傳承之冕你拿去,夢魘神諭你也可以拿去……”
可淩峰豈會信他的鬼話?
試煉?
這個老東西,要不是自己在最後關頭,對夢魘神職的領悟,達到更深的層次,隻怕真就在那生死夢幻之中,徹底沉淪了。
“弑神·戮魂!”
嗤!
槍芒直貫初代夢魘君主的眉心,嚇得那家夥聲音都在顫栗,“不,你不能殺我,唯有我可以為你開啟傳承,殺了我,你什麼也得不到!”
“死!”
可惜,回應他的,是弑神槍霸道的槍罡。
雖然淩峰所掌握的弑神槍法,不過是一點點皮毛,但此刻的初代夢魘君主,也不過是一縷殘念罷了。
那足以鎮壓九大君主的弑神槍法,用來殺他,已綽綽有餘!
霎時間,初代夢魘君主的那一道虛無之影,也瞬間凝固,隨即如沙塵般崩散。
“該死!為什麼又是這一招!——”
聲音戛然而止,初代夢魘君主的虛影徹底湮滅,化作一縷黑煙消散。
說來也是巧合,當初的初代夢魘君主,正是死在了帝一的這一招之下。
待到那初代夢魘君主的氣息,徹徹底底消散,淩峰這才捂住胸口,身形一陣踉蹌。
他死死捏緊拳頭,指尖都深深刺入掌心之中,任憑血水沿著指縫落下,卻也全然不覺。
那生死夢幻,實在太痛了!
而就在此時,神殿上方,傳來“哢嚓”一聲脆響——
卻原來,那夢魘君主的雕像,轟然碎裂!
接著,一個漆黑的光圈,從破碎的雕像之內,飄然而出,圍繞著淩峰的周身,開始盤旋起來。
淩峰目光微微一凝,這便是初代夢魘君主所說的,夢魘傳承之冕麼?
這顯然並非神職傳承必要之物,畢竟,之前遇到的七罪邪神,可並沒有這個環節。
大概,是踟躇街一脈特殊的傳承方式吧。
下一刻,傳承之冕直接射向淩峰的眉心,隨著一股磅礴的夢蝕之力湧入精神之海,隻一瞬間,原本破裂的夢魘神職,竟是徹底複原,毫無半點裂痕。
隻要淩峰願意,怕是瞬間就能直接成為夢魘神職的主人,成為真正的夢魘君主。
隻不過,如此一來,封印在體內的破碎七罪神職,再也沒有了抗衡完整夢魘神職的資本,恐怕就會立刻被驅逐出自己的體內。
這可不是淩峰想要的。
成為單一的夢魘君主,充其量也就是個二級神職。
這種力量,對付對付阿加雷斯那種貨色還算勉強,但要想抗衡整個裁決會,卻還遠遠不夠。
相比之下,哪怕是融合的七罪神職,至少也是一級神職。
淩峰自然不會為了區區夢魘神職這一顆枯木,就放棄掉整座森林。
要是這個想法被初代夢魘君主知曉,估計會被氣得活過來。
老子算計圖謀了幾萬年,也就是為了重新奪回自己的夢魘神職。
您老人家倒好,還嫌棄上了!
看不上你讓給我啊!
感受著體內完整的夢魘神職正在躍躍欲試,淩峰壓製住了將其徹底融合的衝動,反而運轉混沌之力,將其暫時封存起來。
不能完全融合,也不能不融合。
一切,還是等奪取神輝之耀,再做決定。
下一刻,淩峰在那雕像的廢墟中,似乎看到了一道幽光。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走向碎裂的雕像。
在雕像的殘骸之中,竟然還有一塊漆黑的石板,上麵刻滿了古老的符文!
神諭石刻!
淩峰對這玩意也不算陌生了。
和之前在威爾森家族偷回來的葬戮偽神諭石刻不同。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神諭石刻。
雖然這石刻給淩峰的壓迫感,並沒有之前至高神諭來得洶湧。
但自己如今掌控了夢魘神職,才能真正發揮出,這夢魘神諭的真正威能。
果然,這夢魘神諭對於淩峰而言,不再像是天書一般晦澀難懂。
他甚至還無師自通一般,能夠自行吟誦其中那拗口無比的咒文。
這便是,神諭!
“原來如此……”
他眼中閃過一絲明悟,下一刻,他眼皮忽地一跳。
神諭石刻上所記載的,夢魘神職權能之一,便包括了這“生死夢幻”!
他之前可謂親自品嘗過這“生死夢幻”的厲害,一旦被卷入這夢幻之中,隻怕是神靈,也要被埋葬。
下一刻,他心念一動,抬手一揮,夢蝕之力如潮水般擴散,瞬間籠罩整座神殿。
“醒來!”
隨著淩峰一聲低吟……
“唔……”
薑夢月率先驚醒,渾身冷汗淋漓,右眼的黑霧劇烈翻湧。
“君……君主大人?!”
她驚魂未定地看著淩峰,隨即又看向四周,這才意識到自己仍身處神殿。
“我……我剛才……”
“幻境而已。”淩峰淡淡道,“已經結束了。”
緊接著,阿采、黃少天等人也陸續蘇醒,一個個臉色蒼白,顯然在幻境中經曆了極為可怕的事情。
“我草!老子剛才夢見被一群美女圍著,結果突然變成了一群腐爛的屍鬼!那臭嘴,滂臭!!!”
黃少天罵罵咧咧地爬起來,心有餘悸。
阿采則沉默不語,手腕上的眼球鎖鏈微微顫抖,陰山,傑洛特……
所有噬夢冒險團的成員們,似乎仍沉浸在某種恐懼之中,難以自拔。
要不是淩峰將他們從生死夢幻之中解脫出來,隻怕便要永遠沉淪噩夢之中。
“君主大人,您……得到完整傳承了?”
薑夢月忽然看向淩峰,感應到他身上那股凝實到極致的夢魘氣息,聲音有些顫抖。
“嗯。”
淩峰微微點頭,“都已經得到了,這裡,沒什麼值得探索的了,走吧,我們該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