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皇宮,養心齋內。
這座宮殿一向以素雅簡樸著稱,今日卻籠罩著一股不易察覺的肅殺氣息。大隋皇帝再次召見禮部尚書,眉頭緊鎖:“書院那邊還是沒有動靜?”
矮小的禮部尚書低聲回道:“茅老隻說會給陛下一個交待,但未言何時入宮。”
皇帝苦笑,“怕是我大隋要給書院一個交待才對。可茅老既不來,寡人總不能上門去討說法罷。”
禮部尚書斟酌再三,道:“若說起衝突之始,是孩童間爭執,確實是我方有錯在先。之後一連串風波,姑且算各有是非。隻是那少年於祿,出手狠辣不說,修為步步攀升,顯然是有備而來。”
皇帝點頭。他早從京中守門人那裡得知:於祿乃是六境武夫,在與書院劍修過招中破境至七境,此子天賦、心性皆屬上乘,極可能是為錘煉武道才故意壓製修為,直至最後一擊,方重創對手。
正說話間,養心齋門外傳來腳步聲,一襲大紅蟒服的老宦官徑直走入殿中,擋在皇帝身前。此人正是陪伴三朝的貂寺大監,身份尊崇。禮部尚書悚然一驚,連忙避開。
皇帝並不惱怒,反而起身微笑,“他終於來了?”
話音未落,整座皇宮陡然震動,如地牛翻身。一道低沉如鐘鳴的聲音在空中回蕩:“大隋皇帝何在?”
皇帝不急反笑,“這人膽氣不小,實力幾何?”
老宦官沉聲道:“九境武夫,且恐非尋常山巔境。”
皇帝頷首,“如同棋道九段,亦有強弱之分。強九與弱九,天壤之彆。”
此時,宮外已傳來戰報。一位七境武夫出手試探,被來人一拳打暈。繼而一位十境練氣士禦劍而至,尚未發招,法寶便被擊飛,接連兩拳下,撞入城牆,瀕臨昏厥。
皇帝望向窗外,“宮中陣法啟動了嗎?”
金甲將領拱手,“已然開啟,名為‘龍壁’。諸路宗師皆趕來支援。”
“那人出手了嗎?”
“從未主動,始終站在原地,隻說要見陛下。”
皇帝沉思片刻,喃喃道:“事不過三。”
老宦官拱手道:“容咱家試他深淺,若敗,陛下再出麵亦不遲。”
皇帝笑著提醒:“你們同走武道,可彆輸得太難看。”
老宦官一笑,腳尖輕點,瞬間掠空而起,身形如遊龍,在屋脊間飛掠,落於武英殿前的廣場。
廣場之上,那位不速之客身形普通,衣著簡樸,負手而立。老宦官隔著二十餘丈停步,目光深沉。
此時,整座皇宮地麵浮現金色波紋,如流動的水光,宮牆之上,虛幻蛟龍隱現,張牙舞爪,氣勢驚人。
這是大隋王朝的鎮宮陣法——龍壁,已沉寂百年未啟。
老宦官望著前方那人,語氣低沉,似感歎,又似無奈:“沒想到咱們又見麵了。”
他雙手成禮,一手負後,一手握拳置腹,聲音不大卻如雷震:“互換三拳。你若贏了,便可見陛下。”
和李二一家子分開以後,方知寒帶著靈均和暖樹一路往北,又路過了好幾個城鎮。
原本他想著能在途中遇上些妖魔鬼怪、或者山賊悍匪也好,圖個曆練和鍛煉身手。可惜事與願違,自離開大驪地界,踏入黃庭國境內,再快要出境回歸大驪,一路卻風平浪靜得讓人心焦。
“妖魔避人,山賊不出。”方知寒提著劍,站在山道邊眺望遠方,忍不住咕噥了一句。
靈均蹲在他旁邊的大石頭上,晃著小腿道:“可能是我太嚇人,他們都不敢出來?”
方知寒伸手彈了一下他額頭:“就你話多。”
暖樹則一邊啃著一串不知道從哪變出來的糖葫蘆,一邊含糊不清地說:“也有可能,是咱們長得太好看了,連妖怪都不忍心下嘴。”
方知寒無語。
靈均則“噗嗤”一笑,“你可拉倒吧,真要說長得好看,那也是我和老爺。”
暖樹不服氣地瞪了他一眼。
當天傍晚,三人行至一條幽靜山路,四周林木蒼翠,蟲鳴四起。
方知寒在一座破敗的小廟前停下,廟中供奉的神像早已風化傾倒,蛛網滿地,殿後是塌了一半的佛龕。
方知寒盤膝坐在廟前空地上,把早上獵來的野兔掏出,生火做飯。他動作嫻熟,顯然不是第一次在野外紮營。
靈均變回小童模樣,縮在一旁啃乾糧,偶爾偷瞄方知寒生火的手法。暖樹則扒著鍋邊,眼睛直勾勾盯著兔肉翻滾的鍋裡,鼻子一抽一抽。
夜幕緩緩降臨,月色如洗。
這段時間裡,雖說方知寒刻意挑選人跡罕至的荒道山徑,儘量避開鬨市和官道,可途中仍遇上不少江湖人。男男女女,有的貂裘錦袍,佩刀拎劍,一副江湖兒女風姿;也有凶神惡煞者,眉目橫肉,渾身煞氣,乍看就知不是正道出身。
隻是這些人,不管是明麵打量,還是背後偷偷觀察,最終都沒動手。
畢竟,一個帶著兩個孩子的年輕人,在深山老林裡閒晃,怎麼看都不像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尤其這兩個孩子還一個粉雕玉琢,一個生得妖異可愛——最關鍵的是,這種看似好欺負的組合,反而往往是老江湖最不敢輕易招惹的對象。
行走江湖,寧惹彪形大漢,莫碰孤兒寡母。這是被無數血的教訓總結出的真理。
事實上,也不全是無人動手。
幾日前,就有一夥流竄山匪,在遠處盯上了三人。這夥人是一路從黃庭國南部殺上來的窮凶極惡之徒,為首者綽號“破眉虎”,因年輕時被一掌打斷眉骨,眉心留下一道猙獰疤痕。他們早早盯上了三人,隻是謹慎起見,一直未曾貿然出手。
當晚在山腰一處水潭邊,那夥山賊悄然尾隨。他們以為這次能得手,哪知靈均早已察覺。那小童此刻化為水蛇真身,正欲騰空而起,翻山而去,用最直接的威壓嚇退那些人,誰料卻被方知寒按住。
“你彆動。”
“可是他們已經要動手了!”靈均不解。
“我來。”
方知寒神情平靜,走入夜色中。未帶劍,僅是一人獨行。
之後不過半炷香的時間,那八九個山賊便全數躺倒在地,身子蜷曲如蝦,痛得叫都叫不出來。
靈均和暖樹遠遠望著那一幕,皆是有些發呆。
“老爺越來越厲害了。”暖樹由衷感歎。
“我猜,再練個幾年,就連我變蛇也打不過他了。”靈均撇嘴。
那夜過後,山道更加平靜。
有幾位江湖人物與三人擦肩而過,有人認出方知寒一行人,不敢停留。
也有人察覺那青衣小童氣機古怪,轉身就走。
更有些人似是受了風聲警告,遠遠避開,連打量都不敢多看。
方知寒倒不在意這些。他練自己的樁步,磨自己的劍意,照顧兩個孩子吃喝,沒妖魔便當作修行,沒風波就當踏春。他從不指望能通過戰鬥來證明什麼,江湖上會打架的人太多,會收劍的人太少。
這一天,他在破廟裡練完樁步,看著靈均躺在瓦礫堆裡翻書,暖樹一邊編草繩一邊哼曲兒,心裡竟升起幾分淡淡的安寧。
隻是,他沒想到,這樣的安寧不會持續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