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濃,客棧外的街道逐漸安靜下來,唯有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犬吠,夾雜著微風中的青草氣息。
李二站起身,緩緩活動了一下手腕,肩頭略微晃了晃,衣袖裡傳來一陣沉穩的勁氣。他看著對麵的方知寒,眼中帶著一絲欣慰與期待。
“那三十六路走水樁功,練得如何了?”
方知寒聞言一笑,站起身來,提了提腰間的白布束帶,神情輕鬆卻不失自信,“要不要試試?師兄你檢驗一下?”
李二哈哈一笑,眼角的細紋隨著神情綻開,“那我可不會讓著你。希望你不是嘴上功夫厲害!”
兩人相視一眼,便不再多言,出了客棧,沿著小鎮石板路一路走到外頭的溪邊。
那是一道蜿蜒小溪,月色映水,波光瀲灩,水聲潺潺。兩人一左一右,立於溪邊的一方青石上。腳尖輕點,衣袂飛揚,瞬間便穩穩踏在水麵之上。
水波輕輕蕩漾,卻未沾濕二人足底半分。
夜風吹動白衣與長袍,溪水映出兩個沉穩挺拔的身影。
兩人不約而同地擺開了架勢——都是一樣的走水樁功,起手樁同出一源,卻又各有變化。拳未出,氣先動,腳下水波隱隱隆起,似有龍蛇蜿蜒之形。
“開始吧。”李二沉聲道。
方知寒點頭,腳下微微一沉,水麵卻波瀾不驚,一拳已若蛟龍出海,直奔李二胸前。
李二不閃不避,身形後仰,右臂如柳隨風,輕巧格開,反手就是一記探馬拳,穩如泰山,破水無聲。
夜色下,兩人於水麵交手,身形起落之間,水花不濺一絲,宛如蜻蜓點水,拳意如潮,暗湧湧動。
另一邊,客棧後院的小花園裡,李二的媳婦正坐在石凳上,一手抱著自己家的小女兒,一邊看著不遠處兩個活蹦亂跳的小家夥,眉頭微蹙卻帶著笑意。
“你們……是知寒的?”她猶豫著問,目光落在那個穿粉裙、眼睛溜圓的小女童身上。
暖樹眨了眨眼,笑嘻嘻地答道:“我是他家的沒錯,但不是他生的啦。”
李二的媳婦一愣,“啊?”心裡總算鬆了口氣,忍不住低聲自語:“嚇我一跳,我還以為……知寒這孩子什麼時候都成親了?”
粉裙小女童笑眯眯地補充道:“我們都喊他老爺啦,不是爹爹。”
“哦哦哦,老爺啊……”李二的媳婦點了點頭,總算理清了這層關係,不過心底還是忍不住嘀咕:“這也太像一家子了。”
這時,旁邊的青衣小童靈均突然插話,蹲在一塊石頭上,抬頭望天:“你們知不知道,大隋的天師道啊,說他們祖上原來是條青蛇,成道以後立馬就要上天當星君,結果被人一拳打下來,臉都沒了!”
李二媳婦忍不住失笑,“你這小孩,哪來的這麼多稀奇古怪的話?”
靈均理直氣壯地揮著手,“不是我編的,真的!我聽一個瞎子說的,他還說大海底下藏著一隻眼睛大的魚精,睜眼就是浪高三尺,閉眼就是潮退三裡!”
暖樹無奈地搖搖頭,“你彆聽他亂說,他說過自己以前是條神仙蛇,能卷起三江五湖的水……”
“那是真的!”靈均大叫,“我當年在東海龍宮喝酒的時候,還是四海水君敬我三杯呢!”
李二媳婦被這番天南海北的胡扯逗得哈哈大笑,指著靈均打趣道:“你嘴這麼能說,將來若是不學文,說不定還能靠說書混口飯吃。”
靈均眼睛一亮,“說書好啊!能說英雄打怪,能講仙人鬥法,還能收賞銀——我還可以講講我們老爺的拳,三拳震山,五拳斷江!”
“你這是誇張得比你當年在龍宮喝酒還狠。”暖樹輕哼了一聲,小臉帶著點驕傲,卻又假裝嫌棄。
第二天一早,天色尚未大亮,暖樹就揉著惺忪的睡眼跑到院子裡,結果一眼就看見自家老爺坐在門檻上,衣襟半敞,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還有點乾涸的血跡。
“哎喲!”她小跑過去,蹲下來看著方知寒那副鼻青臉腫的模樣,瞪大眼睛道:“老爺你這……你這是去偷雞結果被狗咬了麼?”
方知寒揉了揉鼻梁,笑得一臉釋然,“沒事,師兄下手一向比彆人重些。”
“那也不能打成這樣啊!”暖樹嘟著嘴,有些心疼地說,“要不要我去鎮子上找家藥鋪?上次路過不是看到一家掛著‘胡氏祖傳,跌打聖手’的招牌麼?”
方知寒擺擺手,“不用了,回到家鄉就有一家藥鋪,我記得還在。”說著,他像是回憶起什麼,嘴角微微揚起,“老掌櫃總罵人罵得比藥還苦。”
暖樹還是有些擔憂,轉頭就喊:“靈均——你快來看看,咱家老爺被打得不成樣子了!”
青衣小童靈均懶洋洋地從院牆上跳下來,剛想打個哈欠,突然臉色一變,神色凝重地捂住了自己的後背。
“哎呦,這是什麼玩意兒……老爺你昨晚打拳是把拳意練到我身上了不成?”他說著轉著身子,像是背後有無數細針在紮,連蛇尾都開始輕輕抽搐,“我背上像被人貼了幾百口劍,全朝裡鑽。”
方知寒輕輕一笑,“那是師兄的拳意還殘留在這院裡了,你靠牆睡覺,自然是被震了一晚。”
靈均縮了縮脖子,一臉苦相:“下次你們比武能不能提前說一聲,我好去山頂找顆樹抱著躲清靜?”
暖樹眨著眼:“要不我找塊冰幫你敷敷?”
“你還是先給老爺敷吧,他看著更慘。”靈均撇撇嘴,轉身就往後院跑去,“我去找點水,順便遠離這片拳意深重的鬼地方!”
方知寒靠著門框閉目養神,微風拂過,院中一派清晨安寧。
哪怕滿臉傷痕,他的嘴角卻是帶著笑的。
要回家了,就是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