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攸尚的視線落在回信的末尾,微微怔神。

——[近日可是遇到什麼變故?]

半晌,梁攸尚禁不住苦笑。

他向來知道那人敏銳,可是又一次這般直麵,還是生出了點被逼得找不到退路的感受。

想要提筆回信,但是直到墨漬浸透了紙張,他才恍覺自己一個字都沒落下。

梁攸尚怔然,他明明是個逢場作戲的高手,可這會兒隻是一封普普通通客套的回信,竟然半盞茶的時間都想不出一句。

*

一直到日影的位置都發生了偏移,梁攸尚才終於費力的寫完了那封回信。

他從靜室裡走出來,卻是問一邊的人,“最近有什麼宴會沒有?”

福意愣了下,謹慎地答:“專門詩會文會倒是沒有,但臨國公的小兒子的在曲水苑辦宴,也是以文會友,故而遞了帖子過來。但受邀的都是些勳貴子弟,殿下一向覺得這些宴會尊卑分明得沒意思,不愛去……”

梁攸尚打斷他的話,乾脆道:“我去。”

不是不愛去,而是不能去。

這些勳貴家子弟未來都是要承襲爵位的,先帝在時,這些人都是各個皇子拉攏的重要人物。他得是真的“醉心書畫”,而不能是打著醉心書畫的名頭去結交勳親,所以“不能去”。

小心謹慎了這麼多年,早都成習慣了,便是新帝登基後都沒有改。

這麼想著,梁攸尚臉上無端端地浮現出一股怒氣來。

——去他的小心謹慎!先帝都已經駕崩了,難不成當今那位還能真的給親爹扣上一頂綠帽子嗎?!既然如此,他還謹慎個屁!

梁攸尚不由咬牙,“你去和高十一說,以後有這樣的宴會,都彆落下我!”

他難不成還能這麼一輩子畏首畏尾、什麼想要的隻能拱手想讓嗎?!

福意因為這話愣住。

但見梁攸尚那帶著戾氣的神情,也是不敢多問,隻忙應聲下來。

*

盧皎月倒不知道韓王府上的事,她這會看著端來的酥山微微愣神。

雪白的酥被滴成山巒的樣式,頂部被染上了眉黛青,旁邊是雕出來的花樹,遠遠看去都像是個精美的擺件了。

來送酥山的是梁渙身邊的盼喜,後者早不是當年正德宮偏殿裡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太監了,很有派頭地指揮著跟著來小內侍把酥山端上前來,一邊對著盧皎月堆笑道:“這幾日天氣熱起來,陛下擔心暑氣太重影響了殿下養病的心情,特地讓小的送點吃得來。”

盧皎月:“……”

什麼叫“影響養病的心情”?梁渙也是個會說話的。

那邊的端著酥山的內侍走上前來,卻不敢放下,顯然要是盧皎月不點頭,這東西還得原樣不動地送回去。

盧皎月沒有折騰人的喜好,順手往旁邊桌上指了指,道:“放那吧。”

那捧著酥山的內侍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

盼喜臉上也露出些喜意,“殿下既收下了,奴也不敢打擾殿下養病……”

這話下麵本該緊接著“告退”的,但盼喜顯然還有想得到點彆的回應,但也不敢做得太明顯,隻是拿著眼神不著痕跡地往盧皎月身上瞥。

盧皎月:“……”

已經很明顯了。

她在心底微歎口氣,到底開口,“你去跟他說,他有心了。”

盼喜一下子就笑開了,“是!奴一定幫殿下把話帶到。”

差事辦到這裡已經是個極好的結果,盼喜壓下那點喜形於色的忘形,提出告退。卻不曾想,快要走出去的時候,突然被盧皎月叫住了。

盼喜一僵,心裡有點打鼓。

彆是皇後又打算反悔,讓把酥山送回去罷?

但到底不敢抗命,轉身過來,細聲細氣問:“殿下還有什麼彆的吩咐?”

盧皎月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讓他挑個有空的時候,來芙蕖宮坐坐罷。”

擱置問題不是不處理問題,這件事肯定是要解決的,隻是那個時候她和梁渙都不冷靜。情緒上頭的時候,不會有什麼有效的溝通,吵架除了讓事情變得更糟之外,不會有任何效果……不過這麼多天了,差不多也冷靜下來了。

盼喜:?!

驚喜來得太突然,盼喜一時半會兒都沒反應過來,他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沒有動作。

直到盧皎月奇怪看過來,他才終於回神,喜氣洋洋地,“是。奴這就去稟報陛下!”

盧皎月:“……”

至於嗎?笑得牙豁子都露出來了。

……

盼喜覺得很至於,皇後這幾日閉門不出,是不知道外頭是什麼個情形。

陛下明擺著心情不好,底下的人都隻能緊著一張皮,雖說還沒到人人自危的程度,但也相去不遠。盼喜本來指望這次送酥山後,在陛下麵前托兩句皇後的好話回去,也好讓大家鬆快鬆快,卻沒料到居然能得這麼一個大好消息。

這天兒終於要轉晴了!!

*

盼喜沒猜到的是,這會兒梁渙的心情還算得上不錯,他看著手中的密報,露出了這幾天來的第一個笑。就是笑意冰涼冰涼的,像是藏著刀子似的。

若是擱在去芙蕖宮之前,盼喜說不準要被這反常的笑嚇得不敢出聲了,但是他這會兒正是激動的時候,見此情形想也沒想地就說了句,“恭喜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