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的神情一如往常,李憑一時半會竟然分不清,他到底有沒有中悲酥清風。“嘿嘿,”李憑假裝害怕,往後退兩步:“你這麼厲害,我能往哪跑?”“彆動!”高軒明嗬斥。李憑頓住腳,目不轉睛盯著他。夜色中,一束篝火,橫在兩人中間,跳躍在兩雙瞳孔中,竟顯得有些鬼氣森森。李憑嘴角一彎,忽然明白過來,頓時就笑了:“高主教彆擔心,我去去就回。”說著,他加快速度往後退。李憑有九成把握,高軒明是已經中毒了,否則依照他那能動手、絕不逼逼的性格,早就用大戟把他打趴了,哪還會廢話來威脅?果然,他一動作,高軒明就想站起身,可是踉踉蹌蹌,像是喝醉酒,左右腳都抬不起來,大戟成他臨時撐地的拐杖,怒不可遏地咬牙:“李憑!你居然暗中下毒?!”可是,直到此刻,高軒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時、因何而中毒!他明明沒有吃李憑遞過來的任何東西,已經小心防備。李憑卻矢口否認:“高主教,你彆隨口誣陷好人!”高軒明在此刻才深刻後悔,為什麼還是誤信了此人的花言巧語?早知道剛見麵的時候,就一刀劈了他,一了百了。李憑暫時不確定這悲酥清風的效果能有多長時間,而且他也不知道,高軒明究竟還有多少未展示出來的手段。畢竟是神殿的八星級主教,一不小心,他就可能把自己的小命玩完,所以,即使在這個時候,也仍然不敢輕狂囂張。“哎呀,剛才的魚可能沒烤熟,吃的我肚子有些疼。”李憑彎下腰,齜牙咧嘴:“高主教,你先坐在這裡烤會火,我去拉個屎。”說完他就弓著腰,像個大蝦米一樣,飛快的退入身後的叢林中。高軒明想要追擊,然而剛勉強站起來,立刻就天旋地轉的摔倒下去。腦袋磕在石頭上,眼冒金星。伸手一抹,滿掌溫熱的鮮血。“李憑!!!”高軒明仰天大吼,將林子裡的鳥嚇得連夜飛起。逃出不遠的李憑,聽到這聲滿含悲憤的怒吼,差點趔趄摔個狗吃屎,幸好麵前竄出一隻白狐狸,讓他刹住腳。“十四娘,你這個沒良心的崽子!”小狐狸嗷嗚一聲,掉頭就要走。“哎,等等我!”李憑連忙捂著腹部追:“這次真的好險,差點就涼了。先找個地方讓我躲一下,我這肋骨還沒長好。”小狐狸大概是聽懂了他的意思,一路在前頭領著,又往裡走了一段,七拐八繞的,找到一個能容身的樹洞。李憑終於勉強窩進去,這才深深的舒出一口氣。苦惱不已:怎麼辦?高軒明這龜孫子,可不是衛海,一點都不好糊弄。已經被他追到這裡,其他神殿的人找過來,也隻是時間問題。看來原本想去大雍國的計劃,是行不通了。 洪霽可不是能掌握實權的月浮羅,沒辦法為他提供什麼幫助。若是貿然進入大庸國,說不定正好自投羅網。那還有哪裡,能當自己的容身之處?李憑在腦中緩緩的展開大荒界的地圖:以神殿的天鈞塔為中心,北方是北闕國,西北是大泱國,四方是西陵國,西南方是大雍國,南邊是南冥國……哎,等等,這些國家距離又遠,又都在神殿的控製之下,我去了,也不會比在西陵國的境遇好。既然這樣,還有什麼好糾結的?成年人的時間,誰踏馬的還做這麼糟心的選擇題!我都不去!求我都不去了!李憑眼神裡透出一抹少見的狠意,抓起小狐狸的兩隻爪子,注視著它:“崽,我想到了一個比較近的地方,適合我們去。”小狐狸:……李憑頭一轉,看向西南角:“沒錯,就是你說的那裡——薜蘿林!”小狐狸猛烈掙紮,恨不能給他來一爪子:神經病啊!我什麼時候說話了?如果說,整個大荒界,還有哪些地方,是神殿的人也不想去的,那就原主的記憶來分析,大概就是:大荒界西南的薜蘿林,東南的滄浪海,東北的昆吾山。滄浪海和昆吾山都比較遠,而薜蘿林,就在西北之地。傳說,薜蘿林中,凶險異常,但凡進入其中的活物,就沒見過還能出來的。最重要的是,神殿的人不肯進去!總是被他們攆著跑,也不像回事,這次能僥幸從高軒明手裡溜出來,下次要是龜兒子發瘋,將他先殺為敬,李憑找誰說理去?他現在的神魄之力姑且算不錯——帶著小狐狸,有《八仙過海》小世界在手,一時半會也不怕饑餓,不如試著去薜蘿林中,躲一陣子再說。雖然都說薜蘿林危險,但隻要我不深入其中,就在邊緣處蹭蹭,應該也能苟一苟。打定主意之後,李憑心神安心許多,胸口的肋骨在黑玉斷續膏的作用下,已經逐步好轉,最多再一兩天時間,就完全沒問題,明天天一亮,就開始往西北方向走。想著想著,李憑就睡著了。不僅如此,他還睡的挺沉,就是樹洞可能有蟲子螞蟻,咬的他身上難受。第二天,太陽高高升起,李憑在刺眼的眼光中,心滿意足地伸個懶腰:“這一覺睡的——”他一個哈氣還沒打完,就看見一個高大的人,正站在自己麵前不到三步遠的地方。哈氣被生生卡住,李憑的下巴差點脫臼:“高、高主教?哈哈哈……早啊!我昨晚出來撒尿,半途迷路,就一直在這裡等你,終於等到了——”“哢嚓”一聲巨響,李憑棲身的巨大枯樹被大戟攔腰斬斷。不僅如此,那大戟的刀刃,緊緊貼著李憑的頭頂劃過,李憑先是感覺頭皮一涼,接著火辣辣的疼痛襲來,他下意識地從還剩半截的樹洞中站起身,伸手往頭皮一摸,沒有摸到熟悉絲滑的秀發,隻看見沾滿掌心的鮮紅……刹那呆滯之後,李憑心口湧起滔天巨震:握草草草……我——禿——了!!他愕然看向麵前站著的高軒明,嘴唇開開合合半晌,下巴處發出哢嗒一響,渾不似人聲:“我的頭發?”仿佛不是在問‘我的頭發’;而是在問‘我的頭呢’?如果說之前李憑對於高軒明此人,居於旁觀者的角度,認為他驕傲自大,自持身份,強橫跋扈,所以總是令人討厭;那麼從這一刻起,李憑對此人的感情,變得十分純粹:恨!仇人,不死不休。高軒明還不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他還因為昨晚李憑耍卑劣手段逃跑,而耿耿於懷。在他眼中這個螻蟻早就該死。就是這個不起眼的狗東西,三番兩次,嬉皮笑臉的戲耍自己。昨晚明明坐在火堆旁邊,一直暗中監視此人。卻沒想到還能著了他的道。當高軒明發現自己坐在地上,渾身無力的時候,內心的意外、震驚和憤怒,達到了二十七年一來的巔峰。就這麼一個卑微的東西,居然也配暗中對自己出手!一個卑微的罪役,一個無恥的小人,一個從來不被自己看在眼裡、連當自己對手都不配的人!高軒明感覺自己被深深侮辱了。應該早些將此人直接斬殺,這樣他就不會有任何耍卑劣手段的機會。所以這一次,無論他說什麼——高軒明暗暗下定決心:自己都絕對不會動搖。他將帶血的大戟,往李憑脖子處一指,剛要當頭劈下,就見李憑抬起手,手指一屈、一彈,一個鴿子蛋大的火球直衝他麵門而來。高軒明下意識的側頭躲開,大戟就偏了半寸,將他側頰飄散的頭發斬斷一縷。又是斷發之仇,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