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山城主正北主院中,江遠帆正在給一個年邁的老人喂藥。老人的臉乾枯蠟黃,頭發花白,喘氣就像拉破風箱,整個人透著股行將就木的氣息。他正是驪山城的城主:江行舟。將一碗藥吃過後,老人似乎才攢到說話的力氣,問:“你是說,最後那隻七彩大鳥,突然無端消失,和神殿的兩位主教沒關係?咳咳咳……”“據我觀察,是這樣的。”江遠帆一邊給他拍後背,一邊仔細回答:“當時,那個叫李憑的人,偽裝之後,在鼓前不知道做了什麼手腳,然後小妹擊鼓,天空突然出現大黑洞,將大鳥吞噬。否則,這次驪山城危險。”“你有沒有去調查過這個人?”“有。但是,小妹不讓我打草驚蛇,所以,隻不著痕跡地問過和他相處過的人,均沒有發現異狀。”“采萍對他很重視啊。”老城主終於止住咳嗽。“是。”“她還特意讓我去跟皇上申請,赦免此人的罪役身份。”“啊?”江遠帆愣住,他原本是絕對不相信,憑妹妹清高的眼光,會對一個罪役情有獨鐘的。但,沒想到她私底下,已經開始做這種安排,一時間拿捏不住:“小妹她不會是打算……真的讓她當……”“咳咳咳!”老城主又是一連串的咳嗽聲打斷他:“彆用小女兒的扭捏姿態說話,你妹妹才不會如此淺薄。”江遠帆一陣慚愧:“對不起,是我不如妹妹……”他從小就神魄之力十分稀薄,等到長大一點,居然慢慢退化到一點沒有。而江采萍雖然是個女兒身,卻乃是得天獨厚的三星半神魄之力,就連神殿都主動邀請她加入,是她自己屢次拒絕。礙於這一點,江遠帆一直覺得:或許,妹妹比自己,更適合繼承城主的位置。老城主握住他的手:“你彆妄自菲薄。神魄之力,並不能代表一個人的品性能力。采萍雖然天賦好,但她習慣於偷懶、玩樂。就沉迷那些蟲子。要是讓她當城主,她能折騰出什麼好來?再說,你作為兄長,怎麼能因為自己不如妹妹天賦好,就想著退縮?”江遠帆一陣難看、愧疚。老城主繼續教育:“無論你是什麼等級的神魄之力,你要記得,你首先是個男人、是兄長、不能為任何弱點逃避絲毫責任。你不但要當這個城主,還要當好、當穩,讓你妹妹可以一生平安無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為任何事情妥協、低頭。讓驪山城的百姓不會因為他們城主的天然柔弱,就低人一等。明白嗎?”“是!”江遠帆重重跪在床頭:“謹遵父親教誨!”“咳咳……或許采萍做的事情,才是對的,他能為我們帶來一束光,掙脫神殿的束縛。”江遠帆不回答,卻心知肚明。神殿位置一直高高在上,統禦整個大荒界近千年。在各個國家中,都是處於掌控者的位置。 而這些年來,因為神殿行事更加跋扈,各國統治者和神殿之間的矛盾,愈發明顯。神殿掌握神符,就能操控超越凡人的力量;而這些凡人的統治者們,又何嘗不想將力量掌控在自己手裡,自己當家作主,而不用在聽從神殿的調遣?如果李憑真的如江采萍所想的那樣,那一定會成為統治者們撬開神殿、籠斷神符之力的一把鐵鍬。隻是現在,太多事情不明朗,對李憑這個人的真實能力,也沒有摸清楚,不宜操之過急。唯恐將事情一下點破之後,他們將再也無法掌控李憑這個人,同時也會引起神殿的防備,這樣一來,驪山城將同時得罪神殿和朝堂兩方麵。“那父親,你跟陛下申請了嗎?他有沒有允許?”“我以自己作為擔保,換李憑一個罪役的自由。”“你——”江遠帆想說,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老城主卻拍拍他的手,渾濁的雙眼中透出一絲慧黠:“我一個將死之人,還有什麼好顧忌的?”“父親……請彆這麼說。”“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常態,你不必為此介懷。隻要在我死後守護好驪山城,照顧好妹妹,我便沒什麼好擔心的。”“好!”江遠帆眼眶一紅,慎重點頭答應。就在老城主即將休息的時候,高軒明主教忽然急匆匆闖進來,臉色凝重,暗藏焦急:“老城主。”江行舟咳嗽不止:“不知高主教,深夜前來為何事?”高軒明看著他行將就木的樣子,從這個老人身上嗅到了一股死亡的氣息。他嘴角動了動,終於還是開口:“沒事。江小姐不久前來找過我,我沒有能夠將你治好的靈藥,所以,特意過來看望。”江遠帆上前行禮:“多謝高主教掛懷。家父的身體……”老城主卻一擺手,渾不在意:“采萍小孩子脾氣,高主教不要和她計較。我已經到了這把年紀,早就看透生死。”高軒明定定審視之後,隨意說了兩句,轉身離開。江遠帆一頭霧水,老城主的目光閃爍不定,他抓住江遠帆的手:“大概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否則他絕不能深更半夜來看我一個病老頭。”江遠帆仔細一思索:“你是覺得,妹妹做了什麼事情?給他們造成困擾,不便明說,於是隻能旁敲側擊查訪?”“應該是。你從旁協助一下,彆讓他們抓住馬腳。”“是,我這就去。”很快,高軒明就來到江采萍所住的院子。隨意敲了兩下門,也不等人應許,便推開進去。一進院子,就和江采萍對了個正著。江采萍大約是剛梳洗過,頭發潮濕,搭在身後。正端著盆,盆裡麵放著換下來的衣服。看見高軒明的時候,滿臉錯愕:“高主教,你怎麼來了?”“我……”深更半夜闖女子小院,這對高軒明來說,也顯得猥瑣。但冰蠶之事,事關重大,隻能硬著頭皮:“我有個東西丟了,所以……”“啊?”江采萍低呼:“那一定是很貴重的東西,我幫你一起找!”江采萍絲毫沒有被懷疑的惱怒,放下衣服,隨意將頭發一攏:“府邸中可能有人不認識你,你尋找不便,我帶你一起。就先從我這裡找吧。”她毫不猶豫推開門,將自己簡單的房間展現出現:“我不知高主教丟的是什麼,所以你想要著重搜查什麼地方,請先跟我講一聲。”這樣坦然的態度,反而讓高軒明不知如何是好。他在門口踟躕一下,最終還是沒有進來。“我不是懷疑你,隻是那東西,就是剛才你去找我的空隙中丟的。”“哦,你不是懷疑我,你隻是確定了跟我有關。”江采萍撇嘴在心中暗想。然而她表麵上,還要維持白蓮花人設,一副既天真又無知的樣子:“啊?那麼巧?我都沒進去,不可能是我啊?”高軒明隻是隱約覺得此事不對勁,但他確實沒有證據。隻能壓下滿心煩躁:“我知道,我相信你。”江采萍卻是立意要將好人做到底:“那我先帶你一起找一遍。看看有沒有線索,明天再繼續排查?”“不用了,你早些休息此時。不必再提。”高軒明簡單說完之後,主動伸手將門關上,麵色陰沉,在門口定定站了良久。此刻,躲在床板夾層中的李憑,和一堆匍匐的毒物擁擠在一起,感到深深不忿:為什麼?為什麼我沒享奸夫的福氣,卻要遭奸夫的罪?好憋屈啊!就在他齜牙咧嘴的時候,旁邊一隻大蜘蛛,將毛茸茸的腿伸到他鼻子前。“乾嘛,讓我舔你腳?你也配?哼,起碼要讓你主人親自來……”他正絮絮叨叨,床板忽然被掀開,李憑嚇了一跳,發現是江采萍,才終於拍著心口:“你也是真大膽,萬一被發現——”“那我就說,不知道你怎麼藏在這裡,讓高軒明趕緊把你帶走。”李憑:“……”最毒婦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