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海不再從王師傅那裡拿貨了,從菜市場把正版和盜版的電視鍋各買了十套放在家裡,這回就賺得更多了,尤其是正版的,價格高的話,能賺三百多。
幸虧發現得早,不然要被這家夥坑死,難怪她那麼積極。
有一天,王師傅打電話問金海:“你怎麼不跟我拿貨了?”
金海說:“沒生意。”
王師傅說:“是啊,真是奇怪,我的生意也好像不如從前了,按理說,定東市的小區多一半是新的,都沒安裝有錢,怎麼回事呀?”
金海說:“你是師傅還不知道,我怎麼能知道?”
然而他在心裡冷笑,你的生意會一天不如一天的,這剛剛是個開始。
以前王師傅向金海傳授經驗,讓他在張貼廣告時,帶一支記號表,順手把彆人的廣告塗改掉,但金海一直沒有這麼做,自從發現王師傅坑他以後,他就開始這麼做了。
你坑我,我也坑你。
他不處理彆人的廣告,專門處理王師傅的廣告,隻要看到她的廣告,就順手用自己的廣告覆蓋了,貼廣告和報仇兩不誤。
金海的生意漸漸好了起來,最好的一天,安裝了十二個,還有四個正版的,純利潤接近三千。
雖然不是天天生意這麼好,但平均下來,一個月也有一兩萬的收入,他在梅榮集團當副總工時,工資加獎金,一年也就十二三萬。
金海乾得熱火朝天,每天早早地起床,先去貼廣告,途中有人打電話,就跑去安裝,安裝完繼續貼。
他貼得很仔細,一個小區一個小區過,寧可錯殺三千,也不放過一個。
期間確實被保安驅趕過,但他無所謂了,你趕我,我就走,你不趕我,我就貼,有時還會選擇在夜間貼,夜間貼更輕鬆,一點心理負擔也沒有。
每天走路成了習慣,不出去貼幾張廣告,還有點不舒服。
隻是,從菜市場買的電視鍋沒有那個鐵架子,需要自己去電焊鋪做,十塊錢一個。
正當金海快要忘記王師傅的時候,有天下午,王師傅打來了電話。
看到來電顯示,金海有點心虛,不過他很快想好了應對的說辭,這麼多年以來,他怕天怕地怕領導,唯獨不怕女人,當然周若敏除外。
“老金,”這是王師傅對金海的稱呼,她比金海小十二歲,今年隻有十九歲,她果然是一副興師問罪的語氣,“你什麼意思啊?”
“什麼什麼意思?”金海明知故問。
“你為什麼要把你的廣告蓋在我的廣告上麵?”
“有嗎?”
“你自己過來看!”
“哦,那可能是沒注意吧,不好意思啊!”
“放屁,你就是故意的!”王師傅帶著哭腔喊道,“全給我蓋住了,一個也沒剩下,我說我最近怎麼沒生意,你太過分了!”
“我過分?有你過分嗎?”金海不裝了,“四十塊錢的鍋子,你給我賣一百一;八十塊錢的鍋子,你給我賣二百九,到底是誰過分?”
“那是你自己求著我給你供貨的,我請你了嗎?你又不是我爹,我憑什麼要告訴你在哪裡拿貨?你從我手裡拿貨,我憑什麼不能賺錢?我還教給你怎麼貼廣告呢,還有那個架子,是我自己設計的。他們那種架子,安裝起來很費事,要從外牆上打孔,人得出去,我覺得不安全,才設計了這種用三道螺栓在窗台上固定的架子。你太壞了,壞透了,天下第一壞,良心讓狗吃了……”
王師傅說著,嗚嗚地哭了起來。
金海想說,你不壞,為什麼教我損壞彆人的廣告?你不教我,我還不會呢。
但聽到她的哭聲裡,包含著一種絕望的悲傷,便沒忍心說。
女孩哭了一陣,改為了抽噎:“我爸媽都死了,我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我才不乾這種活兒呢,你為什麼還要欺負我?再怎麼說,也是我把你帶進這一行的……”
金海心中不由一痛,他憑直覺,相信了女孩的話,她才隻有十九歲,比自己的女兒僅僅大十來歲,還是個孩子,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兒,和她計較乾嘛?
再說,她說得沒錯,確實是她把他帶進這一行的,他應該感謝她才對。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以後不會了,咱們就這樣扯平好嗎……”他抱歉地說。
王師傅再沒說話,掛了電話。
幾天後,金海走進一家文印店印廣告,店員排好版,正要點擊打印時,金海說了一聲:“等等,後麵再加個號碼。”
他從手機通訊裡翻出“安鍋子的王師傅”,讓店員把她的號碼寫在他的號碼下麵。
一個月後的一天傍晚,金海從外麵回到公寓,剛洗了手和臉,將臟衣服脫下,正盤算著晚上吃什麼時,手機響了,是王師傅打來的。
聽得出王師傅的興致很高,得知金海在家時,說:“那你下來吧,我在你家樓下,我請你吃飯。”
最近她的生意又好了起來,今天出去安鍋子時,看到了金海替她貼的廣告,所以想向金海表示感謝。
吃飯的時候,金海第一次知道了王師傅的名字。
她其實並不姓王,而是姓蘆,叫蘆葦,果然是處處耍心眼。
一九九三年那個大雪紛飛的冬天,一個女孩出生,她的媽媽難產而死,她的爸爸將媽媽的死歸咎於她,所以恨她,罵她是妨主貨,掃把星,從小待她不好,非罵即打,從沒有好臉色。
她爸爸姓蘆,便隨口給她取了個名字叫蘆葦。
她爸爸天天酗酒,終於有一天把自己喝死了,她十六歲就出來打工了。
開始在飯店端盤子,後來飯店倒閉了。
她又跑到一家小型的羊絨衫廠打工,後來也倒閉了。
“我爸說得沒錯,”蘆葦自暴自棄地說,“我就是個妨主貨,掃把星,所到之處,寸草不生,算了,不去打工了,省得把人家乾倒閉了,就安鍋子吧,哪天把自己跌死算了。”
想起自己母親的經曆,金海感同身受,眼窩一陣酸澀。
“老金你怕我不?”蘆葦問。
“怕你什麼?”
“怕我妨你啊!”
“不怕,那全是封建迷信。”金海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說是王母娘娘下凡,被蘆葦劃破了小腿肚,大怒,於是命令隨從,把蘆葦的根挖出來,想讓它絕種,結果挖了七七四十九天也沒挖出來。王母娘娘隻得放棄了,但又氣得不行,就在蘆葦葉子上咬了三個牙印子。所以說,蘆葦這種草,連神仙也奈何不得。小蘆,你以後一定會出人頭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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