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1 / 1)

好好地活 鄂佛歌 1077 字 2個月前

董淑蘭還在院子裡坐著,太陽升得老高了,她的額頭上出了一層汗。

趙筱雨說:“姥姥,你往陰涼地倒一下,不曬嗎?”

董淑蘭木然地望著趙筱雨,趙筱雨過去把她扶起來,把她身下的椅子搬到南房牆根下,又攙著她坐過去,自己半蹲下來,給她捶著腿,笑問道:“姥姥,你是不是不認得我了?”

“咋不認得?”董淑蘭咕噥著板嘴,“你是筱雨嘛。”

“那你還記得我媽的名字嗎?”

“咋不記得?舜然嘛。”

“姥姥,你為什麼要給我媽取這樣的名字?”

“堯舜禹,上下五千年,你媽是舜,你是禹。”

趙筱雨撇撇嘴,沒想到真和那家夥是同一個“禹”字,想了想,又問:“那你的名字裡不應該帶個堯字嗎?可是你並沒帶啊,我姥爺的名字裡也不帶堯字的,是不是你,或者我姥爺,改過名?”

“堯,堯,堯舜禹,上下五千年,五千年……四零年,你媽是在四零年冬天出生的……”董淑蘭口中念念有詞,念著念著,身體忽然僵住了,無神的眼睛中忽然閃出一抹深邃的光亮,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

趙筱雨隨著她的目光望去,對麵不過是一道光禿禿的紅磚牆,有一隻灰鴿子站在牆頭,轉回頭再看姥姥時,她眼中的光亮隱沒了,臉上的肌肉也一下子鬆弛了下來,呈現出一片死灰色,嘴唇動著,卻發不出聲音來,趙筱雨把耳朵貼近她的嘴邊,也聽不到什麼。

中午張姨做出飯來,董淑蘭吃了兩口,就說累了,拄著拐杖回自己屋去了。

趙筱雨寫了一會兒作業,覺得沒意思;又看了一會兒書,也進不了狀態,困意襲來,躺在床上睡去了。

醒來時,已是半下午,聽到院子裡有人唱歌,就走了出去,太陽西斜,房屋的影子鋪滿了院子,隻見董淑蘭坐在正房的房簷下,目光望著空空的大門洞,歌聲就是她發出來的。

“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撚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齊打碎,用水調和;再撚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她的聲音輕柔圓潤,不像平時說話那樣含糊不清,竟還帶著點少女般的羞澀,她邊唱邊用拐杖在磚地上打著節拍,篤篤篤,篤篤,篤——

那隻灰鴿子飛到了南房頂上,與董淑蘭對視,嘴裡發出叫聲:咕咕咕,咕咕,咕——似是給她應和。

趙筱雨這是第一次聽姥姥唱歌,竟是那麼悠揚動聽,如泣如訴,聽著曲子很陌生,詞倒很熟悉,好像是前幾年電視劇《天橋夢》的片尾曲,細聽又不完全是,好像帶著古語。

那一刻,一股熱流湧向少女心頭,她的眼眶濕潤了,她看見姥姥的眼中也閃爍著淚花,甜蜜的,幸福的淚花,似在緬懷過去,似在憧憬未來。

趙筱雨回了屋,拿起手機撥了一個號。

“陳慧不在我跟前,我讓她一會兒給你回過去。”對方說。

“我就找你,我,我——想見你一麵。”趙筱雨說,她總覺得自己和這個同名人有著某種微妙的聯係,她想和他深談一次,比如問問他,他爸叫什麼名字,是否也帶著“舜”字,至於為什麼非要見麵談,而不在電話裡談,她說不清。

“先把錢還我!”趙小禹含混地說。

“滾!”

趙筱雨憤怒地扔掉手機,眼淚終於控製不住,刷刷地流下來,跺了一下腳,將寫字桌上的書本全扒拉到地上。

“趙小禹,你去死吧,老娘如果再主動給你打電話,就不姓趙!”

張姨聞聲跑過來,不安地望著她,她大概不理解,大小姐今天怎麼連自己都罵。

院子裡,董淑蘭還在唱著歌,這回換成了現代詞。

“溝灣裡膠泥黃又多,挖塊膠泥捏咱兩個;捏一個你來,捏一個我,捏的就像活人脫。摔碎了泥人再重和,再捏一個你來,再捏一個我;哥哥身上有妹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

小縣城的遊泳館很小,隻有一個池子,坡形底,邊上是淺水區,往裡走是深水區,也沒有分隔開泳道,所有的人都在一個池子裡無規則地隨便玩。

顧客也很少,儘管現在是炎炎夏日,但場館裡總共也就十來個人。

離開了家,趙小禹身上的那股勁泄了,忽然覺得很累,長久不乾活,乍猛拚上小命辛苦了幾天,肌肉在生長,一鬆弛下來,反倒渾身疼痛,回到住處後,他本想好好地睡一天,明天去上班,金海非要纏著他學遊泳,他便帶著金海和陳慧來遊泳館了。

趙小禹這是第一次來遊泳館,感覺不是很美妙,池子裡的水看似清澈見底,但他靈敏的鼻子總是能嗅到一股人肉皮屑的味道,相比之下,他更喜歡在鄉間的渠水裡遊泳,儘管渠水往往渾濁,混合著泥沙。

主要是,遊泳池裡的水不會流動,遊起來一點感覺也沒有,就像與死人戰鬥,而在奔騰的渠水中就全然不同了,他可以逆流而上,弄潮搏浪;也可以順流而下,隨波逐流,樂趣多多,正如趙廠長的講話精神,“做企業,要麼逆勢溯源,要麼順勢取利,在一潭死水中,你是攪不起大風大浪的,哪怕你是一條龍。”

他教了一會兒金海和陳慧,這兩個大腦發達的家夥,小腦的質量就堪憂了,那麼簡單的動作,他小時候完全是自己揣摩會的,而這兩個家夥卻怎麼也學不會,尤其是金海,理解問題很快,一聽就懂,一練就慫,腦子是愛因斯坦,身體是小兒麻痹。

趙小禹可沒有太多的耐心,租了兩個遊泳圈扔給他倆,就找了把躺椅躺上去,趁著場館裡適宜的溫度好好地睡一覺。

還沒睡沉,趙筱雨打過電話來,他迷迷糊糊地說了兩句,對方讓他滾。

放下手機正要接著睡,忽然又神經質地跳起來。

她竟然要和我約會!

心臟跳得連他自己都能聽到怦怦聲。

一下子睡意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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