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央一行人很快回到客棧避風。
這場風一直持續了半日,至黃昏日暮時才堪堪消停。
淩央推開緊鎖的窗戶,映入眼簾是整片黃沙覆下的世界,雲中城被蒙上了層神秘古老的氣息,時間似乎突然就到了一千年後。
“郎君,客棧開始準備晚膳了,您需要什麼?”
姬無傷親自敲響了淩央的房門。
淩央沒有去開,隻說了句不餓,叫姬無傷不必準備。
姬無傷站在門外皺緊了眉:“郎君可是因方才那婦人……”
剛才在黃沙中的一幕不單是震驚到了淩央,連對那婦人匆匆一瞥的他都大吃一驚。那美貌婦人何止是像文昭皇後,簡直一模一樣,從頭發絲到身形都彆無二致,偏偏她不像文昭皇後那樣體有殘缺。
若淩央是因那婦人傷神,最直接有效的解決辦法就是將她強奪了。以淩央的身份,無論婦人夫君是何人,除非是衛驍這個需要敬重的親舅舅,否則他想得到任何女人都是勾勾手指頭的事。
姬無傷不過是隨口一說,這便聽到淩央的腳步由遠及近走向門邊。
淩央朝外輕推開門,瞬間有沙粒紛紛抖落,姬無傷幸得身手敏捷才輕鬆躲過,否則又要毀了新換的衣裳。
“你也覺得很像?”淩央看似是漫不經心的口吻在問,可實則難掩眼底那抹濃鬱憯楚,他低聲呢喃,“這世間,怎會有生得如此形似更神似之人。”
他忘不了霍晚絳那雙靈動的眼睛,笑起來好看,哭起來更好看。
他的阿絳就沒有不好看的地方。
姬無傷自以為領會了淩央弦外之音,拱了拱手便欲離開:“屬下知道該怎麼做了。”
淩央斂起麵上帶著悲戚的笑意,冷聲嗬住他:“且慢。”
姬無傷轉身愣道:“郎君還有什麼吩咐?”
淩央:“彆動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邀功。”
再像的人,也不是她了。不是她,奪到身邊來演一出故劍情深舊愛難忘的戲碼有何意義,他不屑於在世人麵前做這種戲。
弱水三千,他隻要那一人,旁的再像也不作數。
淩央言下之意就是想放那婦人一馬。
姬無傷被這番警告刺得麵紅耳赤,他可沒有諂媚邀功的想法。
隻是他以為淩央同世間所有男子一般,遇到喜歡的東西都不願放過,且長安貴族男子均喜好收集同一類型的美人,甚至公然將那些女人當作年少時心愛之人的替身。
而淩央身為天子,想要什麼都理所應當。
豈料淩央都遇到何其肖似的人了,居然沒有這種念頭。
……
霍晚絳經曆了方才那場驚心動魄的重逢,當即帶著小櫻換了方向,直奔李吉府上。
淩央疑心深重,定會命人暗中跟隨她,若一路跟她跟進了大司馬府,則衛驍危矣。
她可以是任何府邸上的婦人,唯獨不能是大司馬府裡的,否則淩央不會對衛驍念及舊情,更會順藤摸瓜查出當年的真相。
她不能置衛驍於險境之中。
王氏見她主動上門,大大方方迎了上來,親昵地挽著她的手臂帶她進屋避風。到屋中,王氏才笑問:“祁夫人,咱們李府可比大司馬府遠得多,您怎的要在大風天來?瞧瞧,吹了滿身的灰。”
問完,她不忘親手捏著沾水帕子替霍晚絳擦去臉上的黃土。
可等霍晚絳重新露出一張乾淨的小臉,她才發現霍晚絳臉色白得嚇人,仿佛遭遇了什麼重創。
王氏笑意消失,隨即關切道:“祁夫人,可是發生了什麼?”
霍晚絳仍心有餘悸,一時害怕得無法開口回答,一旁的小櫻憤憤不平替她搶答:“多謝王夫人關心,我家夫人方才在路上被一粗俗無禮的男子冒犯了,我現在想著都直犯惡心呢。”
王氏臉色一變,恨不得轉身抄起家夥就冒風外出替霍晚絳算賬:“老娘倒要看看,是哪個雜碎敢對當今的大司馬夫人動手動腳!就算他是皇帝小兒,老娘也要扒下他一層皮。”
霍晚絳見她動了真格,忙用力拉住她,同時對小櫻搖了搖頭,示意小櫻回避。
小櫻這幾年來膽量被霍晚絳越養越大,甚至養得潑辣直率。衛驍在家時她都敢偶爾和衛驍拌拌嘴,卻不代表她是個不知禮數不會看人眼色的蠢人。
小櫻自覺退到了次間,抬手捂住雙耳。
等房中空下隻剩她二人,王氏被霍晚絳軟包子的態度氣得有些心梗。
她滿不樂意拉著霍晚絳坐下,親手給霍晚絳沏茶壓驚:“祁夫人,平日妾身敬重您一聲叫您夫人,可在妾身心裡您就是妾身的大妹子。您這樣的身份,遇到任何委屈有什麼忍氣吞聲的必要呢?就算大司馬不在雲中,妾身帶著一幫姐妹也能替你收拾了那流氓。”
“你放心,不出三日,我就把那人找出來扒皮抽筋,叫他吃不了兜著走。小櫻見過他的相貌是吧?我去問她。”
霍晚絳接過茶,待心情稍微平複後,才拉著王氏的手殷切叮囑:“好姐姐,這件事就這麼翻篇過去吧。方才不過是個誤會,人家替我撿了東西,難免會碰著我的手,這才叫小櫻瞧見了。”
她垂下頭:“我來這裡,是想向你交代一些事的。明日一早,我要帶兩個女兒出發去五原小住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就麻煩你多替我操持雲中城事務了。”
王氏的好意她全都心領,可淩央是普天之下最不能得罪之人,她不願把李家也牽連到這樁恩怨之中。
去五原城避避風頭,等確定淩央真正回了長安,她再帶女兒回雲中也不遲。
五原城是她經深思熟慮後想到的地方,淩央北上必不會隻拘泥於雲中城,以他的性子,他早晚會去幽燕二州親自拜會衛驍,所以她跑去找衛驍已是不可能了。
她方才甚至一度害怕到想寫信將此事告訴衛驍,衛驍肯定也會毫不猶疑啟程回雲中幫她應付過去。可現在正值關鍵時期,她怎麼事事都能向衛驍求助呢?她不能這麼依賴衛驍,更不能打擾他做正事,自己該想解決辦法的。
思來想去,霍晚絳才想到了淩央絕不會去的五原。五原位於朔方與雲中之間,不是他南下回長安的必經之路,雖不及太原城繁華,但去那邊最合適不過。
“您怎麼突然要去五原?”王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方才的氣憤被瞬間拋諸腦後,“不過夫人想去便去吧,妾身一定會看好雲中城的。”
霍晚絳麵不紅心不跳撒謊:“成日待在雲中城也悶得慌,往年大司馬總能抽空帶我和孩子們外出遊玩,但他今年公務纏身忙得不可開交,又要親自督造燕幽地區修補長城抵禦匈奴,我想不必等他了。”
她說的有模有樣,王氏並未過多懷疑,更不會繼續去猜測那“登徒子”是何種令人得罪不起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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