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1 / 1)

心眼 北南 2012 字 3個月前

喬苑林緩緩舉起靠枕,意圖擋住發燙的臉,然而下一秒就被喬文淵一巴掌拍飛了。

滾圓的枕頭落在梁承腳邊,他彎腰拾起來,說:“喬叔,有什麼都衝我來。”

喬文淵臉型瘦長,這麼多年沒發過福,此時麵色漲得紫紅,仿佛臉盤也憋大了一圈,道:“你、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梁承重複一遍:“我跟苑林在談戀愛。”

喬文淵要將沙發背的實木雕花扒下來一朵,他壓住喬苑林的肩頭,聲音都帶點喘:“你來說!”

喬苑林不禁一抖,他是想告訴二老,明天要去見林成碧談些事情,怎麼就他媽出櫃了?!

剛才那一瞬間,他整個人都嚇傻了,並湧上要麵臨未知阻礙的恐慌。可梁承記得他開玩笑的要求,居然誠懇地對父母宣之於口。

他羞恥、害臊,而被緊提在嗓子眼的心臟猛地一震,然後回落到肚子裡去。原來承認這件事,踏實大於驚慌,感動多於擔心。

喬苑林昂起頭直視著喬文淵,回答:“爸,我喜歡他。”

賀婕愣在另一邊,雙腳發軟跌坐在長沙發上,呆滯地盯著地板。極大的震驚過後她忍不住回想,似乎點滴之中充滿了可循的痕跡。

喬文淵登時冒出一腦袋汗,像沒頭蒼蠅在客廳轉了兩圈,他抄起煙盒,拉開玻璃門去院子裡了。

寒風一股一股灌進來,喬苑林移動到梁承身邊,傍著,犯了大錯等處罰結果一樣。他心裡有點怵,問:“哥,怎麼辦?”

“沒事,有我呢。”梁承攬住他,側身擋著風,“可能太突然了,他們需要緩衝。”

喬苑林急切道:“你知道突然啊……那好歹先告訴我一下再坦白啊,差點給我嚇走了。”

梁承略微疑惑地“嗯”了一聲:“不是你暗示我的麼?”

喬苑林蒙受大冤:“哥哥,我讓你說明天去見我媽!”

梁承:“……操。”

碾滅煙蒂,喬文淵從院子裡進來,就見梁承摟著喬苑林一高一低湊近說話,耳鬢廝磨的樣子。待同時望向他,挨得更近,一副苦命鴛鴦的樣子,好不矯情。

他管理著一所醫院數千人,處理多複雜、多嚴重的情況也臨危不亂,今天叫這兩個小犢子打了個措手不及。

為了一家之主的地位和顏麵,喬文淵必須穩住,便拿賀婕來攻擊,說:“看把你媽、你阿姨氣得,胡鬨!”

不料賀婕說:“我沒關係,老喬,你先坐下……跟孩子們好好溝通。”

喬文淵開局不利,過去在賀婕旁邊坐下。他擺出升堂審問的氣派,實際上內心亂七八糟沒一點思路。

梁承瞅準時機占據主動權,既然會錯意坦白了,索性將錯就錯,說:“性取向是天生的,這沒法改變。”

“對。”喬苑林也不耗著了,“我青春期就確定了自己喜歡男生。”

喬文淵道:“青春期?”

喬苑林說:“是啊,你隻在乎我的學習成績,彆的你問過嗎?”

喬文淵噎住,賀婕安慰地挽他的手,那段時間他們都不算合格的父母,的確忽略了很多。

怕氣氛鬨僵,梁承放軟態度說:“媽,喬叔,這對你們而言可能很難接受——”

喬苑林跟他的腦波又沒對上,往前半步,斬釘截鐵:“但這不是你們接不接受的問題,我們就這樣。心臟病有一定概率能治好,取向是改不了的。”

喬文淵一句囫圇話還沒說,先被教育了一頓,這倆人唱雙簧似的,把他當成老封建了嗎?

“我在醫院大半輩子什麼世間百態沒見過,能不明白同性戀?還跟我科普,我了解同性戀的時候也就十幾歲,以為就你有青春期?”

賀婕附和道:“是啊,我們在醫院什麼沒見過,不就是彎的嗎?我們還能要求你們變直不成?”

梁承和喬苑林相視一眼,是他們狹隘了。

喬苑林一放鬆就忘形:“所以你們沒意見?”

“啪”的一下,喬文淵大掌拍在桌上,對於親兒子喜歡男人這件事,他可以慢慢消化,但是怎麼能跟繼兒子在一起?

“你們是兄弟,”他都不敢大吼,“像什麼話?啊?說難聽點這是亂/倫!”

梁承道:“我跟我媽不存在血緣和法律上的關係。”

喬文淵瞪著他:“那咱們也是一家人,我當你是大兒子,沒把你當編外人員!”

梁承反駁不出了,說:“對不起喬叔。”

喬文淵抓著賀婕的手,尋求幫助般搖了搖:“兩個兒子竟然互相喜歡,談戀愛,這、這……荒謬!”

喬苑林又躥了一步,問:“怎麼就荒謬了?我們八年前就認識,我們先產生感情的,變成兄弟還不是因為你們結婚了?什麼說難聽點是亂/倫,你為什麼不說好聽的?”

喬文淵道:“怎麼好聽,你說說怎麼能好聽?!”

喬苑林回答:“親上加親!”

喬文淵眥著眼眶,難以置信到了極點,卻也意識到這倆孩子的糾葛從八年前就開始了,十一年梁承還救過喬苑林,感情遠比他看到的要深切。

就在雙方對峙的幾秒內,梁承將喬苑林拉回身旁,說:“我也是醫生,每天也會見證人世冷暖,明白什麼是最重要的。那句‘愛他愛得要死’是酸話,更是實話,我跟他分不開。”

喬苑林喃喃道:“我有選擇伴侶的權利,誰也不能乾涉。爸,梁承救過我,願意愛我,是老天爺對我的偏袒,你不能剝奪它。”

賀婕沒出息地心疼了,說:“老喬,都是受過苦的孩子。”

喬文淵僵硬地釘在沙發上,一時間他仿佛變成棒打鴛鴦的罪人,在錯雜中生出一點委屈:“你們這是乾什麼?我又沒要拆散你們,我……我心裡上火不能說幾句?”

梁承立即反問:“這麼說,您並不反對?”

喬文淵感覺心腦血管一齊要爆開,急忙灌下一杯放冷的濃茶,他需要休庭再審,抑或短暫的逃避,說:“我跟你阿姨要冷靜冷靜。”

起身回臥室,喬文淵走出幾步又停下,不論同性或異性,讚成或反對,一旦知曉孩子戀愛總是忍耐不住好奇。

他轉過身,問:“你們談多長時間了?”

梁承回答:“國慶節後去旅遊,決定正式交往。”

喬文淵已經捋不清楚時間線,隻確定他眼裡的“兄友弟恭”其實是情投意合,哥哥弟弟叫得起勁,沒準兒是暗度陳倉的小情趣!

既然出櫃,想必感情穩定,他又問:“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梁承和喬苑林一同沉默,差四歲的代溝導致無法心有靈犀。幾秒後,他們分彆從社會人文和生理衛生、精神和□□的角度,異口同聲——

梁承:“收了敬茶禮,矢誌不渝。”

喬苑林:“上過床,發生了性/關係。”

這下輪到梁承加入三臉震驚。

喬文淵踉蹌後退,腳丫子都從拖鞋裡抽出來,他沒勇氣繼續問,掐住眉心呼救:“小婕……小婕,給我測血壓。”

賀婕驚得捂著嘴,好一會兒才動作,和喬文淵互相攙扶著去餐桌量血壓。

梁承去拿藥箱,繞到椅子後給喬文淵按摩,喬苑林杵在客廳紅著臉,不太敢過去。

半晌,喬文淵吃過降壓藥好些了,起碼命保住了。他努力不去想兒子悄悄長大,並且跟人上過床這件事……

才二十五歲,瞧著就知道吃,居然背地裡……

身體怎麼能受得住?

整天喊累,難道是?

喬文淵痛苦地砸一拳太陽穴,再琢磨下去他得調到精神病院了,抬頭對上梁承,忽然反應過來:“我跟你媽剛知道,那你們收的誰的敬茶禮?”

梁承說:“姥姥。”

喬文淵提高音調:“你姥姥早就知道了?”

喬苑林解釋:“因為當年我們就在旗袍店認識的。”

“那你媽保不齊也快知道了。”喬文淵站起來,“按她的性子,一定會找過來跟我掰扯,我這次是由得她罵了。”

喬苑林說:“其實,她已經知道了。”

喬文淵一愣:“你最後一個才通知我?!”

從填誌願念書、到工作安排,小到體檢,大到終身幸福,喬文淵覺得作為監護人,他曾經欠缺喬苑林的關懷在一點一點歸還到自己身上。

他失落心寒,但也必須承受,一句話都喊不出了,步履蹣跚地躲進臥室裡去。

賀婕從容許多,安撫道:“你們彆擔心,我去看看。”

關著門的臥室聽不見裡麵在說什麼,也許父母沒有說話,隻在哀歎。梁承和喬苑林並立在走廊上,一直靜候到更闌人寂。

門縫的燈光熄滅,他們回對麵的房間,也黑著燈,摸索到床邊一起躺下,梁承鼻息低沉地呼了口氣。

喬苑林悄聲:“你後悔說了嗎?”

“沒。”梁承道,“不過有點心疼他們。”

事已至此,關於林成碧的舊事不方便坦露,否則又是一波打擊。喬苑林沒想到比起出櫃,喬文淵更在乎先後,說:“感覺情況不算太壞。”

梁承一向不樂觀,卻道:“我也覺得還行。”

兩個人依偎著分析形勢,主臥的大床上,喬文淵板正靠著床頭,在漆黑中大睜著眼睛。

“聽見沒有,進一個屋了。”他說,“太囂張了,是不是挑釁咱們?”

賀婕側躺著:“肯定睡不著,估計在商量接下來怎麼辦呢。”

喬文淵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這麼淡定。”

賀婕說:“除了生死我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啊。”

喬文淵不吱聲了,喬苑林的體檢報告還沒出,他一瞬間想到這個。那頭犟驢,為了念書能跟家裡斷絕關係六七年,為了愛情更沒準兒,彆再逼得出了事。

他陡然記起來,八年前的暑假體檢完回家,路上喬苑林問他能活多少歲,萬一喜歡誰了該不該死心。

原來那時候,小孩子一個就動了念想?

喬苑林還說“誰會喜歡我啊”,喬文淵當時難過得不得了,他打馬虎眼說以學習為重,其實心裡多期望自己的孩子和彆人一樣,會有人毫無芥蒂地喜歡。

殊不知他沉浸在失敗婚姻的陰影裡,用工作當借口,把喬苑林丟在旗袍店不聞不問時,那個人恰好出現了。

就是梁承,他哪都滿意,如今當成自己孩子的梁承。

手臂被碰了一下,賀婕問:“老喬,你在想什麼?”

喬文淵道:“想孩子。”

賀婕說:“那你猜孩子們睡了嗎?”

“我哪知道……”喬文淵一凜,思路跳躍到某幾個可疑的早晨,此刻回想,那二人分明是在一個房間過的夜。

與父母在同一屋簷下,絲毫不懂克製。

況且喬苑林經常去梁承的公寓借宿,豈不是更肆無忌憚?血氣方剛的年紀,共處一室大概根本把持不住。

他總覺得喬苑林還小,心思單純什麼都不懂,現在看來單純的竟然是他。

兒大不由爹,喬文淵滑入被窩,發覺賀婕還有心情蒙著被子玩手機。

客臥的床上,梁承和喬苑林相擁而眠,將入夢的時候,手機在枕邊同時響了。

他們翻個身背對彼此,打開微信。

喬苑林收到一句話,全部憂慮在怔愣中煙消雲散。

像他說的,賀婕發給他:你能幸福我也真的很高興。

梁承卻呆住了,看著喬文淵分享的文章鏈接困意全無——安全去愛,這些事情男同必須記牢!

思忖良久,他回複:好的,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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